1、忠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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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浸透了绣衣楼最深处的刑室。这里没有窗，唯一的光源是满宠手中那盏摇曳的油灯，将他的侧影投在冰冷的石墙上，放大成一个沉默而具有压迫感的轮廓。
广陵王站在阴影与光亮的交界处，看着他。
“殿下今夜，想听什么声音？”满宠没有回头，声音平淡得像在询问天气。他正用一方雪白的绸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把薄如柳叶的刀。刀刃映着灯火，偶尔闪过一道寒芒，如同他眼中那些难以名状的情绪。金属与丝帛摩擦，发出一种奇异的、近乎温柔的沙沙声，在这寂静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危险。
他放下刀，转过身。灯火在他深色的瞳孔中跳动，却暖不透那一片寒潭。“是骨节错位时清脆的‘喀’声，还是……”他微微偏头，似乎在认真斟酌用词，“刀刃划过某些……更具韧性的东西时，那种绵长的、湿润的嘶声？”
他的用词是审问者的精准，语气里却听不出嗜血的兴奋，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天真的探究。仿佛他谈论的不是人体的痛苦，而是某种需要仔细辨别的音律。
广陵王向前走了一步，踏入光晕。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刑架上冰冷沉重的镣铐。铁锈的粗糙质感摩擦着指腹。
“满宠，”她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室内带着一点点回音，“你分得清吗？疼痛，和其他感觉。”
这个问题似乎让他短暂地停顿了一下。他走近，距离近得能让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混合了药草与铁锈的气息。他低下头，目光落在她裸露的脖颈上，那里的皮肤在昏暗光线下显得异常白皙，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微微搏动。
“温度，我知道。”他抬起手，指背似触非触地掠过她的颈侧，像在确认一件器物的质地，“冰凉，或温热。压力，我也知道。”他的手指缓缓下移，隔着衣料，虚虚按在她的锁骨上，“就像我知道，用多少力道，可以恰好让这里的骨头发出呻吟，而不至于碎裂。”
他的叙述客观得像在讲解工序。那触碰没有任何狎昵，却带着一种将人彻底“客体化”的审视，让人从骨髓里渗出寒意，又奇异地混合着一种被全然“看透”的战栗。
“但‘疼痛’……”他收回手，眼中第一次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困惑的迷雾，“他们描述的，灼烧、撕裂、锥刺……那是什么？是声音更尖锐一些？还是表情更扭曲一些？”他看向广陵王，竟真的流露出求知的意味，“殿下能告诉我吗？”
在这瞬间，广陵王几乎要怜悯他了。这个操纵痛苦的大师，本身却是一座感知的荒漠。他的残酷，源于一种先天性的“残缺”。
她没有回答，反而解开了自己外袍最上方的系带，衣领微微敞开。然后，她执起他刚才擦拭的那把柳叶刀，将冰凉的刀身，轻轻贴在了自己锁骨下方的皮肤上。
金属的寒意让她轻轻颤栗了一下。
满宠的呼吸几不可察地一窒。他的目光牢牢锁住那一点寒光与肌肤相接之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专注，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开始扫描。他看的不是香艳，不是诱惑，而是皮肤在压力下微微的凹陷，是皮下毛细血管因低温而产生的细微收缩，是即将可能发生的、他无法理解却深深着迷的“变化”前兆。
“那么，用你的眼睛‘看’，”广陵王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引导般的蛊惑，“用你的耳朵‘听’。记录下所有的‘现象’。然后告诉我……”
她握着刀柄的手极其稳定，缓缓施加压力。极致的锋利让痛感来临得迟滞，先是清晰的、被异物侵入的“存在感”，然后才是逐渐蔓延开的、细微却不容忽视的刺疼。
“……你‘观测’到了什么。”
一线极细的血珠，慢慢从刀锋边缘渗了出来，在苍白皮肤上绽开一点刺目的红。
满宠的瞳孔收缩了。他听到了——也许不是疼痛本身，而是刀刃切割某种极为细腻组织时，那微乎其微的阻涩声；他看到了——肌理的纹路如何被整齐地分开，血液如何违背重力，缓慢地汇聚、滚落。他看到了她微微蹙起的眉，加深的呼吸，颈侧加速搏动的血管。
这对于他，是一场空前绝后的“实验”。施予者与承受者位置倒错，指令来自权威，而痛苦清晰呈现。他赖以建立整个世界的、关于控制与观测的法则，正在被重新书写。
他伸出手，指尖悬在那滴血珠上方，似乎想触碰，又怕干扰了“观测”的纯粹。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颜色，”他沙哑地开口，像在梦呓，“原来是这种温度下的颜色。声音……比我想象的更……沉闷。”
这不是欲望的沉沦，而是认知边疆的崩塌与重塑。一种比□□捆绑更深刻、更致命的“支配”与“屈服”，正在这无声的凝视与鲜血的献祭中，悄然建立。
广陵王松开手。柳叶刀“当啷”一声落在石板上，清脆的回响在刑室里久久回荡。
她看着他眼中那片因震撼而翻涌的迷雾，知道有些锁链，已经铸成。
“把这里收拾干净。”她拉上衣袍，转身走向阴影，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毋庸置疑的余韵，“明天，我要看到关于‘锐器对表皮及浅层肌理作用现象’的完整记录。”
满宠站在原地，目光仍死死盯着地上那一点血迹。半晌，他缓缓蹲下身，不是去捡刀，而是用之前那块雪白的绸布，极其小心地、近乎虔诚地，将沾染了血渍的石板擦拭干净。
绸布染上污痕，如同他漆黑一片的情感世界，终于被强行涂抹上了一笔无法理解、却再也无法忽视的异色。
他知道，从今夜起，他的“刑罚”，有了唯一且永恒的对象。而这场刑罚的名字，叫做“忠诚”。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忠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