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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   大概是因为陈璋对事物的第六感太强了,哪怕只是猜测,也准得惊人。
      王知然目光中难以掩饰的好奇和无奈,忍不住问:“你是怎么吃出来的?”
      她很少下厨,即便如此,陈璋又怎能一口断定是陈远川做的?

      “猜的。”陈璋低声说,脑中闪过一些不愉快的画面。
      他确实是猜的,但猜也有猜的依据。王知然做魔芋烧鸡不会放香菜,但陈远川会放,而且做得特别好吃。
      只不过从陈璋记事起,他就很少下厨了。

      陈璋七岁那年生日,陈远川心情好,给他做了一顿饭,就是魔芋烧鸡。
      陈远川正忙着清洗鸡块,觉得站在一边的陈璋很碍眼,就让他先往锅里倒油。

      农村的油不是超市里卖的小瓶装,大多是从榨油坊用巨大的油桶买回来的。
      陈璋又瘦又小,灶台却很高,他只好踩在吱呀作响的木凳上。

      可油桶太重,陈璋身子倾斜着,没控制好力度,油哗地倒下去,瞬间漫过了锅底。他心里一急,想赶紧把油桶扶正,结果整个人被带得一个趔趄,油洒了一地。

      陈远川看见这一幕,脸色霎时阴沉,什么也没说,抄起陈璋脚边的木凳就狠狠砸在他瘦弱的背上。
      “让你做点事都不行!没用的废物!”

      生日那天,陈璋浑身油污,身上淤青好几大块,走路一瘸一拐,却还必须吃完那盘魔芋烧鸡。
      类似的事太多,陈璋从没跟任何人提过。
      对他而言,讲述过去是一场充满羞耻、恐惧与潜在伤害的冒险。

      如今陈远川又做了这道菜给他,陈璋很难不去猜测对方的用意。
      是挑衅吗?还是试图用这种拙劣的手段,唤起他童年记忆,以此彰显他的父爱?

      汤佳看了看两人僵持的表情,小声打圆场,夹了一筷子水煮肉片放到陈璋碗里:“哥,尝尝这个吧,这个好吃。你面前那个一看就不好吃。”
      陈璋嘴上说“谁做的都行”,可直到吃完饭,他再也没碰过那盘魔芋烧鸡一口。

      汤佳早早回了房间,王知然的电话依旧响个不停。
      与陈璋视线相撞一瞬后,她拿着手机转身进房间谈事去了,刻意避开了他的目光。

      陈璋看着满桌的菜,默默拿出两个垃圾袋,将那份几乎没人动过的魔芋烧鸡,一点不剩地倒了进去,系紧袋口。
      收拾完厨房,他走到汤佳房门前,停顿片刻,轻轻敲了敲门。

      汤佳正在剪辑视频,听见敲门声,立刻起身跑过去开门。
      她瘪着嘴,仰头看着陈璋,小声说:“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你道什么歉,这件事本来也和你没关系。”陈璋轻声安慰,“而且,我已经不想管了。”
      汤佳手攀着门边,身子随着门轻轻摇晃,“哥,我不知道你们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我尊重妈妈的选择,也尊重你的。如果妈妈真的选择了别人,那我就选你。”

      “你一天天想的倒挺多。”陈璋也侧身靠在门框上,叹了口气,“她就算选了别人,也不代表就放弃了我。你也不该为这种事就说选我之类的话,她听见会伤心的。”
      汤佳把门晃得更起劲了,低声嘟囔:“可你也会伤心呀......”

      “别晃了,”陈璋伸手按住门把手,“这是妈自己的人生选择,我过度干涉只会适得其反。每个人的经历不同,看待事情的角度也不一样,用我们的标准去要求她,也不公平。”
      “只要不出什么不好的事,就行了。”

      汤佳觉得这话说得有些勉强,她有点不相信,“你是认真的吗?”
      陈璋点头,目光平静:“认真的,你继续忙吧,我先回去了。”
      “你就不能住这儿吗?”汤佳试图挽留,眼神期盼。

      陈璋摇头,语气坚决:“那边住惯了,而且重新铺床什么的,麻烦。”
      “我帮你铺!”汤佳自告奋勇,恨不得立刻动手。
      陈璋伸脚轻挡了一下门框,似乎在阻止汤佳出来,“算了,下次吧。”

      汤佳低着头,慢吞吞地回到书桌前。
      陈璋替她带上门,听见隔壁房间传来王知然压低嗓音讲电话的声音。
      他在门口驻足片刻,转身离开。

      陈璋从小跌跌撞撞一个人长大,而王知然的成长之路,其实也并不比他轻松多少。
      那个年代,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
      王知然出生时,外婆就因难产去世,这让本就不受欢迎的女婴处境更加艰难。

      她从小就很听话,干得农活最多,学习也最勤奋刻苦。
      在那个小镇上,王知然是出了名的好学生,活泼开朗,落落大方,长得也清秀。

      可这样一个好学生,却在初中毕业后就外出打工了。
      原因简单得残酷:王知然有个哥哥,叫王国强。虽然成绩不如她,但也不差。一个农民家庭能供一个孩子读书已属不易,机会自然轮不到王知然。

      王知然没有消沉。
      她咬咬牙,打工挣钱,开了一家服装店,因此认识了人生中第一个对她好的人——陈远川。

      陈远川没读过什么书,很早就出来闯荡,靠脑子灵光真的混出了名堂,开了个煤厂,成了名副其实的煤老板。
      他给了王知然从未拥有过的东西:关注、物质,和一段看似安稳的生活。
      在陈璋一岁前,王知然确实过了一段富太太的生活。

      没人能预料未来。
      而后的二十多年,王知然走得一直很艰难。

      王知然的童年,是一片从未被光照亮的荒芜。
      或许那段短暂的美好,对王知然而言,是灰暗里唯一的光亮,确实难以忘怀。

      陈璋同情她,爱她,也恨她,会换位思考为她找借口,想阻止过去的牵绊成为束缚她的脚步。
      但这并没有让两个人变得更好。
      陈璋很痛苦,王知然也无法解脱。

      陈璋尽力说服自己,所以他选择放手。
      他明白,自己并没有能力拯救任何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业要修,自己的路要走。

      此刻,陈璋再次站在楼下,夜空清透,他能看见王知然房间的灯还亮着。
      那扇窗里的灯光温黄,却照不清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想:王知然能看见楼下的他吗?

      陈璋接下来的生活异常平静,平静到当他在景区再次遇见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时,竟能保持出人意料的平和。
      陈远川在景区当保安,儿子无人看管,只能带在身边。陈璋作为这条线路的负责人,难免会与他碰面。

      在景区车站安排大巴调度时,两人撞了个正着。
      “你也在这儿啊?”陈远川先开了口,脸色不太自然,心里直打鼓。
      他摸不透陈璋的态度,忙拉过身边怯生生的小男孩,“来,叫哥哥,这可是你亲哥哥。”

      男孩很腼腆,紧紧抱着陈远川的腿,小脸埋着,试图躲到他身后。
      孩子总是敏感,他能从眼神里读出这个陌生人并不欢迎自己。

      “他叫什么名字?”陈璋语气淡漠,视线扫过男孩,落在陈远川脸上。
      陈远川硬是把小孩拽到面前,动作有些粗鲁,似乎在宣誓他并不是只有陈璋一个儿子。
      “陈远安。”

      陈璋点点头,转身就要走,他无话可说。

      陈远川却叫住他,语气里带着点刻意的熟稔,“这周末我生日,你妈订了家火锅店,你来吧。”
      陈璋脚步一顿,回过头。
      他看着陈远川,厌恶感依旧在神经里叫嚣,但他只是说:“再说吧。”

      走到一辆大巴的另一侧,避开人群,陈璋终于撑不住,抬手按住心口,弯下腰,一阵反胃,几乎要吐出来。
      他靠在冰凉的车身上缓神,却被人从身后猛地拍了下肩膀。
      陈璋下意识浑身抖动,低声尖叫,只觉得肩头一沉,像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他以为是陈远川阴魂不散。

      直到转身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关切,“你怎么了?吓着你了?”
      陈璋心头的火在看清是顾扬名担忧的脸后,只能憋屈地咽回去,语气生硬,“你怎么在这儿?”

      顾扬名摆出委屈巴巴的模样,“我送秦年过来办事,刚好看见你。你又不愿来见我,我只好来见你了。”
      “别胡说,我没有不见你。”陈璋别开脸,不承认。

      顾扬名冷哼,凑近一步,“现在倒会说了?也不知道是谁消息不回、电话不接,动不动就说很忙。”
      “你再冷暴力我,我要报警了。”

      “嗯,报吧。”陈璋继续往前走,试图掩饰刚才的失态,“警察叔叔会替你讨回公道的。”
      顾扬名快步跟上他,忽然伸手拉住他的手腕,力道不轻:“陈璋,你为什么躲着我?”

      两个男人在人来人往的车站拉拉扯扯,实在扎眼。
      陈璋尴尬地用力抽回手,加快脚步:“我没躲你,最近节假日,忙不是很正常?”

      顾扬名跟着他进了狭小的调度办公室,反手带上门:“你......”
      “我什么?”陈璋听见了他语气里的犹豫。
      顾扬名却问不出口了,他不敢问,陈璋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那个秘密像一根鱼刺扼住他的喉咙。

      陈璋见顾扬名没再说话,便也不追问,转而用平静的语气说道:“过两天我爸生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你爸生日?”顾扬名指着自己,又确认了一遍,脸上满是惊讶和怀疑,“你要我跟你一起去?”

      陈璋点头,“嗯,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去!我去!”顾扬名连忙应下,凑近些,试探着问,“你们这是......和好了?”

      陈璋低头假装检查着桌上的排班表,闻言抬头想了想,嘴角扬起,却没什么笑意,“没有,和好是不可能的。只不过我妈不撞南墙不回头,我打算让她撞一撞。”
      顾扬名压低声音,带着点好奇和担忧:“你想干嘛?”

      “吃火锅啊。”陈璋扭头看他,“我能干嘛?你不会以为我要打他一顿吧?”
      顾扬名摇摇头,心里却说:你又不是没可能。
      但他没敢说出口。

      陈璋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温吞,只是他很少显露另一面。
      除了重逢那天他揍了杜彬,顾扬名小时候就见过陈璋打架不要命的样子,完全是奔着同归于尽去的。

      “没有,”顾扬名面不改色地撒谎,转移了话题,“那你到时候发我地址和时间吧。”
      -
      陈远川生日这天,王知然提前订了蛋糕,让陈璋去取,她和汤佳先去了火锅店。
      那是蓉城一家老字号,本地人开的,多年只有这一家店,地址在旧商区,空气里都飘着股厚重的牛油味。

      陈璋提着蛋糕到的时候,陈远川还没来。
      他没忍住嘲讽:“主角都没到,我们倒勤快,还得等着。”

      “周末堵车正常。”王知然低头翻着菜单,没看他。
      汤佳接过蛋糕,赶紧打圆场,“哥,这家的蛋糕好吃,我生日你也给我订一个呗?”

      陈璋坐下说:“你生日不都和朋友过吗?蛋糕好几个,吃不完浪费。”
      “简单!今年生日谁的蛋糕我都不吃,就等你买的!”汤佳其实是想转移话题,聊她总比聊某些人好。
      她不想在外头看陈璋和王知然起争执。

      陈璋还没回答,手机响了,是顾扬名。
      “陈璋,电梯坏了,我在地库,绕晕了,找不到上来的楼梯。”
      陈璋起身:“站着别动,我来接你。”

      火锅店后门出去五十米有个杂物间,旁边堆着叠成小山的空啤酒瓶,两侧各有一个狭窄的楼梯通往下层的地库。
      陈璋随手推开一扇楼梯间的门,木门发出轻微吱呀一声。他刚迈下一步,却听见下面转角处有人压着嗓子打电话。

      “放心,欠你的钱我一定还!”
      “我前妻有钱,这女人好哄,两句好话就晕头转向。最迟后天给你,道上混的都知道,我虽然现在不行,以前名声还是有的......”
      “好好好,你放心。”

      陈璋收住脚步,没出声,悄无声息地退出来,走到旁边的杂物间,他的目光落在几个绿色的空啤酒瓶上。
      他弯腰,拎起一个瓶子,掂了掂分量。

      算准角度,运气好的话,能砸中对方拿着手机的手臂。
      想到这陈璋还觉得有点可惜,要是砸死他就好了。

      陈璋回到原来的位置,他没有犹豫,眼神一冷,扬手就把瓶子朝着看准的方向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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