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流—守候》幺炎

6、6

　　流川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插在腰间，清冷的眼静望忙碌的仙道问道：“要帮忙吗？”高大的身体在灯光的照耀下投下细长的影子，影子印在仙道指尖，仙道闻声抬头，望着单脚支地的流川挑眉笑了笑，“我记得你不擅长家政。”

　　流川本只是随意一问，听仙道的回复，流川二话不说，放下扶着门框的手，抬脚走进厨房，拧开水龙头，一边将盘子放入水池一边硬声道：“这点事难不倒我。”

　　这家伙，就这么不认输。

　　仙道走到流川身后，一手推着流川的肩，一手关上水龙头，“嗨，我知道这点事难不倒你。好了，你去客厅吧，这里我来处理。”你的手可是用来打篮球的，怎么可以做这些事。

　　仙道的敷衍激起流川不服输的倔劲，流川回头瞪了仙道一眼，双脚定住，全身用力，仙道推不动了，流川横眉哼声道：“我在餐厅打过工，在美国的时候。”

　　原来不是逞强，而是，真的难不倒他。这是流川第一次说起美国的事。

　　在美国，很辛苦吧。

　　单枪匹马闯入篮球王国，即使是流川，也吃了不少苦吧。不管前面的路多么坎坷，他都勇往直前，不管前方有多少荆棘，他都趟过去了。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那些事，他不曾参与，那些艰苦，他无法分担，那些过去，他已错过。他拥有的，只有现在的他。

　　与硬性的流川对峙的仙道抬手揉揉流川光滑的黑发，像安抚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回家的孩子似的，推着流川肩头的手横过流川的前胸变成了搂抱流川的姿势。

　　所有疼惜，只化为这一动作。

　　仙道嘴角微扬道，“我知道，什么都难不倒你。不过，这些事，交给我就可以了。”他能为他做的，只有这些而已。

　　流川以为仙道在意他的手，流川将手举到仙道眼前，镇定地解释着：“我的手没事了。”

　　望着一脸‘你不需要担心’的流川，仙道情不自禁地笑出声，这家伙，果然还是迟钝的。就算自己把话说的如此明白，他还是一副懵懂的样子，这点，让仙道既感到无力又觉得好笑。

　　仙道搂着流川的肩，半强制地将流川带出厨房，将流川按坐在沙发里，仙道朝坐在地板上玩的不亦乐乎的小筝笑道：“小筝，陪爹地玩一会。爸爸马上出来。”

　　说完，仙道以不输于当年的速度跑回厨房。

　　流川一脸不解地望着厨房的门，明明说过自己会处理那些事，为什么不让帮忙？头顶无数个问号的流川一回头就看见了窝在自己脚边的小筝，虽已相处一段时间了，但，流川还是无法像仙道那样自然地与小孩交流。

　　因此，流川只安静地观察小筝。

　　而，小筝也像不知该怎么与流川相处似的，小手紧紧地抱着玩具车，黑色的小脑袋保持大于45度的仰角静静地仰视流川，刘海乖巧地贴在额头。小筝眨着一双好奇的眼，端详了许久，终于，小筝晃着玩具车兴奋的笑道：“爹地，我们一起玩这个吧。”

　　原来，他盯自己那么久，小脑袋一直思考仙道的那句‘陪爹地玩一会儿’。这孩子，过早懂事了。

　　流川弯腰将坐在地板上的小筝抱起放在沙发上，修长的手指轻轻地碰着小筝的黑发，触感不错，这就是仙道喜欢揉自己的脑袋的原因吗？“不用听仙道的，你自己玩吧。”

　　小筝像只温顺的小猫，小脑袋蹭着流川的手掌，玩具车被小筝丢在了沙发上，小手抓着流川的衣摆，侧过小脸，小筝满眼期待地望着流川道：“爹地，明天是周末哦，我们一起去游乐园玩吧。”

　　游乐园。那是小孩的场所吧，流川想也不想地否决：“不去。”

　　“可是，小筝很想去呢，小筝还没去过游乐园呢，”

　　“仙道没带你去过吗？”

　　“爸爸平时工作很忙，所以，小筝希望爸爸周末在家好好休息。”

　　果然，早熟了。这孩子。

　　“游乐园人太多了。”

　　“爹地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吗？那，我们再想想其他地方。”

　　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吗？也不是吧。其实，流川从来不关心周围的环境，热闹也好，清净也好，都与他无关。游乐园，只因流川没去过，所以，下意识说了不去而已。

　　“爸爸，我们明天去哪里玩呢。”

　　闻声，流川抬眼望去，仙道已来到身侧，流川放下揉着小筝脑袋的手，仙道抱着小筝坐在流川身边，修长的手指轻轻捏着小筝的小脸眨眼笑道：“爹地爸爸要补眠，明天在家吧。”

　　小筝抬头瞄了瞄脸色淡然的爹地，又抬头盯着爸爸半响，看爸爸一副没商量的神情，小筝两只小手对戳着，两眼巴巴地望着流川，犹豫着：“可是，可是……小筝想跟爹地爸爸一起去玩嘛。”

　　看小脸皱成一团的小筝的目不转睛地巴望着自己，流川将身体往沙发上一靠道：“明天去游乐园。”就顺着一回吧。

　　流川话音刚落，小筝的小脸立马一扫阴霾，灿烂地笑着叫着：“就知道爹地对小筝最好了。”

　　仙道一边用力稳着小筝扑腾的小身体，一边专注地望着流川，这家伙，也拗不过小筝。惊讶的神色闪过仙道的脸庞，仙道眉头微微挑动，嘴角轻扯，手指缠绕流川黑色的刘海，倾身凑到流川耳边笑道：“流川，你会把小筝宠坏呢。”

　　流川侧身仰头，双眼直直地盯着仙道嘴角的笑，哼声道：“小孩就该宠着。”

　　原来，流川并不讨厌小孩呢。原来，流川对小筝这么好呢。

　　仙道挑起流川的刘海，手指轻轻划过流川光洁的额头，视线定在流川晶亮的双眼上，一直深藏在刘海后忽闪忽现的眼，原来是这么的坦然直率。其实，流川有一颗细腻的心，只是，被他埋得太深了，不用心观察的话，是看不见的。

　　“那好，我们明天去游乐园。流川，半路睡着了，我可不负责哦。”

　　“才不会。”

　　第二天，小筝早早的爬出小被窝，想着终于可以去游乐园的小筝兴奋地朝爸爸的卧室跑去。太阳刚刚升起，客厅光亮光亮的，小筝用力推开爸爸卧室的门，爸爸的卧室里，还没天亮呢，暗暗的。

　　小筝跪在地板上，双手趴在床沿，双眼鼓鼓地打量着爸爸跟爹地。

　　在孤儿院的时候，小筝常常跟其他小朋友睡在一个卧室，来到爸爸家后，小筝一直一个人睡在爸爸隔壁的卧室。小筝知道爸爸不是因为讨厌小筝才让小筝一个人睡觉的，爸爸是希望小筝能够快快长大才让小筝一个人睡觉，而且爸爸跟小筝一样，也是一个人，所以，小筝一点也不害怕。

　　爸爸呢，一直都是一个人，小筝不在爸爸身边的时候，爸爸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上班。小筝一直以为爸爸喜欢一个人，不过，现在看着抱着爹地睡得香香的爸爸，小筝突然觉得，爸爸应该不喜欢一个人睡觉才对。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今天有重要的事，今天要去游乐园的。小筝望了望遮挡了阳光的窗帘，又看了看床上的爸爸与爹地，是先拉窗帘呢还是先叫人呢？想了想，小筝决定了，先让卧室亮起来。小筝从地板上蹦了起来，跑到窗边，小手扯着窗帘，想拉开窗帘，结果却怎么也拉不动，小筝不服输地用力扯着窗帘，但人小力量小，小手都酸了，太阳光一点也没漏进来。

　　无能为力的小筝只得爬上床，换第二个方法，小筝用力晃着爸爸的胳臂唤道：“爸爸，起床了。游乐园，游乐园……”然后又摇摇爹地的手腕叫道：“爹地，起床啦。游乐园。去游乐园。”

　　人小声音不小。可，爸爸爹地一点清醒的迹象都没有。

　　爹地睡眠很深，小筝知道的。可，小筝没想到爸爸今天也睡得这么沉。以前，只要小筝爬上床，爸爸就会醒过来的。可是，今天不行的样子啊。

　　爸爸说‘爹地要补眠。’

　　爸爸最近常常上夜班，应该很累吧。

　　小筝停下摇晃的小手，小脸凑到爹地脸上瞅了瞅，又用手指戳了戳爸爸的脸，还是没反应。爸爸爹地，都是大懒鬼。想着，小筝悄悄地走出了卧室。

　　小筝从客厅的柜子里挖出各式各样的玩具宣告道：“小筝先跟玩具玩。”

　　小筝开着玩具车绕着客厅跑了一圈又一圈，太阳慢慢升起，光芒一点点变亮。玩具车没电了，小筝又拿起木质弓箭，对着墙壁上的靶，练习射箭。累了，小筝端着小木凳跑到玄关，穿上鞋子跑出客厅，小筝将小凳子放在门前的树下，然后一屁股坐下，低着头，手拿小木剑，在泥土地上钩钩画画。画一笔，小脚擦一下，再画，再擦掉，就这样不断重复着，直到小脚沾满灰尘才停下来。

　　小筝遇到苦恼的事了。小筝画不出爹地的样子。

　　虽然小筝一直一直都有在观察爹地，但是，小筝画不出爹地的样子。

　　小筝小手托腮，望着爸爸卧室的窗帘想着：爹地，是谁呢。爸爸叫爹地‘流川。’爹地说他叫‘流川枫。’

　　爹地对爸爸来说很重要吧。因为自从爹地来了之后，爸爸就一直笑得好开心，自从爹地来了后，爸爸的眼睛里一直闪亮闪亮的。可是，为什么以前没听爸爸说起过呢。也没听越野叔叔说起过啊。

　　爹地说‘不会一直接小筝’的。那爹地，会离开吗。去哪里，为什么要离开？爹地走了，爸爸又要一个人睡觉了，爸爸会难过吧。如果爹地走了，小筝会很难过地哭出来的。爹地，不可以不走吗？小筝眨巴着一双大眼呆呆地想着。

　　打断小筝思考的是越野的声音。

　　“小筝，越野叔叔来看你了，快开门。”

　　小筝丢下小木剑，蹭蹭地跑到院门边，抽出门闩，跳着脚扑到越野身上，正觉得无聊的小筝看见俺越野就像看到救星了一样，格外兴奋：“越野叔叔，早上好。”

　　越野宏明，仙道高中时的校友队友朋友。大学虽不在一所学校念的，但，几年来一直都保持联系，仙道大学毕业后，放弃留在东京的机会，回到神奈川，很庆幸地，两人在同一家医院就职。同事几年，两人间的友谊更加深厚了。

　　越野抱起扑倒在自己身上的小筝，拍着小筝身上的尘土道：“小筝，你爸爸是不是还在睡觉。”

　　“是的。越野叔叔找爸爸有事吗？”

　　“越野叔叔来看小筝的。不找你爸爸。”

　　“那越野叔叔陪小筝玩。”

　　“好。小筝吃过早餐没。”

　　“还没，小筝等爸爸一起吃。”

　　“还没吃啊，走，越野叔叔去把你爸爸叫起来，然后一起吃早餐。”

　　“越野叔叔，不用了，会吵到爹地的。”

　　“爹地？”

　　“是的。小筝的爹地啊，爸爸没跟越野叔叔说吗？”

　　“没有。小筝你在外面等着。我去看看。”

　　仙道这一周很异常，虽然与以前一样，一整天都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但，越野知道，仙道这一周心绪不稳，像是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他似的，全身散发着一种准备随时起跑的紧迫感。越野不是没问过原因，但仙道却只笑笑，只要露出他招牌似的笑容，越野就知道，再问下去也只是浪费唇舌。

　　即使十年过去，即使已褪去了少年的外衣，他依然是那个不是你问什么他就会乖乖回答的仙道彰。深知仙道的性格，越野才决定上门查看究竟。看样子，问题出在小筝所说的‘爹地’身上了。

　　身为仙道多年好友，越野自认为对仙道已经够了解，毕竟，像他们这样能够保持十年不变的情谊，在现今社会并不多见。虽越野自感如此，但有些事，越野一开始无法理解，比如，仙道领养小筝这事。

　　越野不知道仙道在想什么，震惊，疑惑，惊讶……为了仙道的未来，越野甚至反对仙道领养小筝。未婚先领养小孩，这不是明摆着断送自己的婚姻吗。可，不管越野如何劝解，当事人以高深莫测的笑容挡回了越野所有的说教。其实，越野清楚，只要是仙道决定的事，谁也更改不了。

　　无可奈何接受了现实，时间久了，越野习惯了，自然接受了小筝。好在，小筝不像其他小孩那么调皮，也因小筝乖巧懂事，仙道的生活才未受到影响。

　　现在想想，有些庆幸，如果仙道未领养小筝，现在的仙道只怕更加让人难以接近吧。小筝的出现，小筝的到来，让仙道从一个什么都不在乎的游离世界之外的天才变成了一位平凡的父亲。由天才到凡人，这样的转变，越野只感到欣慰。

　　推开卧室的门，越野滑到吼间的叨念在看见室内的场景后硬生生吞了回去。

　　床上有两个人，一个是面向越野而睡的仙道。另一个是背向越野身体蜷曲在仙道怀里的……男人。

　　那身长，那体型，那线条，会认为是女人的，肯定是眼睛有问题的。

　　越野嘴巴张的老大，双眼也睁得鼓鼓的，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脚步不由自主地前进，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终于来到床边，越野倾过身，探过头，当看清那人露在外面的脸庞时，越野无法遏制心中的惊讶情不自禁地叫了出来：“流川枫！”

　　而回应越野尖叫的是睁开眼眸的仙道，只见刚还满脸睡意的仙道瞬间完全清醒过来，像是怕惊醒流川似的，仙道伸手将流川往怀里搂了搂，手轻轻地抚摸着流川的脑袋，用被子将流川整个盖住。看流川没醒来的迹象，仙道这才安心了，抬头望着双手掩嘴的越野，仙道嘴角微微扬了扬，轻声道：“去客厅等我。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那样的动作，那样的表情，那样的温柔，越野还是第一次在仙道身上看见。这家伙，究竟在想什么。他与流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