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彳亍》阿沙漏

3、矛盾两面体

　　中国,石家庄,东方宾馆。

　　谢楼坐在落地窗前边抽烟边望着夜景，百无聊赖。

　　后发外生型的现代中国，大城市构造千篇一律冰冷单调；小城市烟尘蒙蒙，逼仄落后。一个月下来谢楼厌倦得不得了。走过的几个城市全都呆滞冰冷，走出机场扑鼻而来的就是冷漠，一点亲切地感觉都找不到，就连刚开始觉得新鲜的女人也没意思了。

　　做过客的滋味不好受，既不是游客也不是定居，这种找不着根的感觉让谢楼每天都混混沌沌。郁闷啊。亮着灯的房子，代表着一处人家；一个亮着灯的房子，却不代表就是一个家。

　　谢楼真想提前结束自己的中国之旅，对盲目的旅游工业一点也提不起兴致，真想念托马汀哥哥啊，不知他现在怎样。连个电话也不能通，什么历练，简直就是磨难！

　　谢楼骨子血统里一半是中国式的容忍，一半又兼有英国式的敏感，再加上这下年托马汀对他无限度的溺爱，随心所欲惯了，性情也未免有些矛盾不定，想做什么事就直接去做不会瞻前顾后，但理智尚存也通人情并不飞扬跋扈。所以现在谢楼回萨序那尔草原的想法还仅仅停留在想的阶段。

　　不是考虑这样或那样的后果，只是单纯的不想托马汀不悦。

　　多想无意。谢楼随便套上件衣服，也不穿袜子就直接把脚套进轻软耐用的AIR MIX鞋里，信步来到宾馆外。

　　夜晚的空气凉爽，晚风习习，灯火辉煌。看着路上的车来车往，谢楼不禁有些手痒，好久没碰车了啊。晚归的行人步履匆匆，看起来目的明确，却又不知所终。

　　走了一会，挺享受此时一个人的安静惬意。谢楼坐到人行道的一处花坛边上，点燃烟盒里的最后一根烟，眯着眼睛狠狠吸上一口。没目标的生活有时过起来也不错。

　　一根烟结束，谢楼起身离开，空留下一地冰冷的尘埃，等着风来吹散。

　　左手握右手，右手握左手，怎么都摆脱不了寒冷。谢楼觉得自己无所需索，又觉得自己的欲求无边。也许人只有在颠沛流离之后，才能重新印证时光在骨子里留下了怎样的印痕。

　　孤单享受完了，该去找个女人一起挥霍一下这大把的时间了。

　　这中国最多的就是人。多得走在街上摩肩接踵拥挤不堪，随时都可得相拥相抱，度过漫漫长夜。但是那个愿意拿出恩慈与灵魂的人，那个清晨醒来握住手便觉是幸福的人，又会有几个？

　　走进第一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酒吧，酒吧内星星寥寥地坐着几个人，放着舒缓的音乐，灯光晦暗柔和，整个氛围相当不错。

　　谢楼坐到吧台前，还没开口，调酒师就把他刚调好的一杯酒推倒谢楼面前，单单介绍一句：“血色开端。”

　　明眸皓齿，简约大方。

　　谢楼对他的第一印象相当不错。

　　深红，红，粉红，玫瑰红。口感相当不错，不过并不适合男人喝，不够浓烈。逐层品尝完，谢楼把酒杯推还给那个年轻的调酒师，示意再来一杯。

　　那个调酒师深深看了谢楼一眼，才复埋首于给谢楼调下一杯酒。动作娴熟优美，手指灵动，谢楼相当欣赏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简约明朗的气质，印象分又加了不少。

　　半晌，一杯艺术酒又自那双修长干练的手中出炉。

　　调酒师把酒递到谢楼面前，冲谢楼露出一个明朗友好的笑容，毫不虚伪猥亵地赞扬谢楼道：“你喝酒的表情相当让人赏心悦目。”见谢楼没反应，又开口道：“是第一次来这里吧？我叫大志。”

　　谢楼接过那杯酒，一口气灌下胃里，边把空杯推还给大志边自我介绍：“谢楼。”

　　“怎么，心情不好？”

　　“兄弟，调酒师是只管负责调酒给客人喝的不兼职心理医生的对不对？”

　　大志看着谢楼遮着前额的黑色头发，嘴角有些上挑的薄厚适中的嘴唇，每人无论男女都让人看着就心情舒畅。

　　又调了杯血色开端递给谢楼，“这酒后劲很大。”

　　谢楼心说这人真不能只看表面，表面上看起来是个干练爽朗的人，怎么一说起话来就全完了，啰啰嗦嗦不干不脆地。

　　眼睛盯住大志，挑衅地把整杯酒又一口气干光。

　　空酒杯推到大志跟前。

　　大志好笑地看着谢楼，心说这位帅哥莫非还没成年？

　　这时一个身材窈窕穿着火红吊带丝裙的女子从谢楼身边经过，有意无意地轻轻撞了谢楼后背一下，然后隔谢楼一座坐了下来。身子微向谢楼这边侧，瞄着谢楼一笑。

　　谢楼打量着这个今晚的第一个猎物，长的还不错，于是也回以红衣美人一笑。血色开端？

　　示意大志给这个女子也来一杯。

　　大志看两人之间的情形看得明白，在酒吧里这种事司空见惯，但这回心里却有些难受。给那个女人调了一杯，看着那两人眉来眼去，之后会发生什么他很清楚。他一时竟很舍不得谢楼，这几分玩世不恭有几分柔和平静的人儿，就这么错过？

　　从谢楼进门的那一霎那惊艳到现在竟有点亲切不舍，这人吸引力还真是不可小觑。

　　不管怎样都要争取一下，就当做一件自己明天就离开这个酒吧的最后一项值得记忆的事吧
　　。想到此处，大志拿出一张卡片，提笔在上面写下几个字，贴着吧台送到正低头轻笑的谢楼面前。

　　对面谢楼正准备邀这个女子到自己宾馆去。这红衣美女很有幽默天赋，谈吐大方，很是谢楼中意的类型。却看到大志递过来的卡片。

　　拾起来看，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两行字。

　　谢楼失笑。自己光会说，认却就只认识几个简单的汉字。看着倒是挺好看，可不明白什么意思。

　　从把卡片递过去开始，大志就紧张的看着谢楼的表情，看着谢楼嘴角似嘲讽的勾起，他有些灰心地想果然还是被拒绝了，意料之中。于是低下头去。

　　他没注意到谢楼跟女子说了些什么或做了什么表情，只是眼睛余光注意到对面火红的阴影离开了。

　　大志颇惊讶地抬起头，正对上谢楼带着玩味意味的眼光。大志反射性地问谢楼：“怎么了？”

　　谢楼有些自嘲地回答他：“我不识字。”

　　大志一时反应不过来，僵在原地。

　　谢楼见状拿起那张卡片冲大志扬了扬，补充道：“你给我翻译翻译？”

　　大志这才醍醐灌顶。看着谢楼明亮敏锐的鹰眼，挺直修长的鼻梁，抿在一起因酒精滋润红润亮泽的嘴唇，整个脸上的表情是一本正经的，大志噗嗤笑出声来。

　　谢楼本来就既好奇又不好意思，见大志笑出声来，脸色立马变了。

　　大志也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看谢楼脸色难看起来，眼神犀利地盯着自己，心里暗骂自己。连忙对谢楼复述卡片上自己刚写的内容：“我很欣赏你。今晚和我在一起吧。”干脆地表白完后看着谢楼，心里有了谱，也就没了紧张感，只是等着谢楼的拒绝。

　　谢楼万万没想到大志给自己的纸片上说的竟是这个意思，他是爱在外面玩，但还真没跟男的试过，以前在英国时接触的玩伴都是托马汀哥哥或者是格烈把关的，偶尔在酒吧里周围也都是保镖不能尽兴。

　　反正今晚寂寞得很，找个男的试试也不错。这个大志总体上说也算对谢楼性子。看来今晚是血色开端，炭色收尾了。有意思。

　　想到此处，谢楼问大志道：“你那儿还是我那儿？”

　　大志这一晚心情经过好几个起伏，此时随着谢楼的一句话心情高涨到最顶点，意外之喜往往要比意中之喜来得更让人激动。他略稳了稳心神，回答谢楼：“我家。”

　　冥冥之中人事际遇已经被注定了，今朝有酒今朝醉，莫问明日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