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如衍》九子卿

1、第 1 章 台风过镜

　　2014年，夏天。

　　这个夏天是近些年来最热的一年，四十度的天气下，柏油马路仿佛都被气温烤的发烫，一个绅士老爷爷戴着鸭舌帽，戴着墨镜，骑着自行车，前面坐着他的狗狗，狗狗耷拉着舌头。街道上的车辆和地面摩擦着，卷动着热浪。

　　周琰又和父母吵架了。她穿着宽松的短袖和短裤，抱着冰桶里的冰镇西瓜，瞬间吃西瓜的心情也没了。拿起西瓜就回房间把门一关戴着耳机。

　　“我刚大学毕业，做什么都要你们决定。当初学医也是听你们的。现在我毕业了不惜去医院上班，我就是不想去。”她拉高声线大喊。气的想摔东西。但是看一圈，没有一个舍得摔的。

　　“女孩子有个稳定工作，将来找个好人家嫁了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不去。”父母不听她说的话，还是依然坚持自己的意见。

　　她摔了门就推着自行车出去了。虽然由于生气，脑子还没想清楚要去哪儿。

　　“真是无语，早知道刚刚拿个遮阳伞了，晒死了。”她在心里嘀咕。还好骑着自行车骑快点会有点凉风。

　　这是一种突然要迈入长大的结界的感觉，让人感觉有些烦躁，又有些迷茫。钱以柠看着远方心想。

　　她骑了一圈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看路边新开了一家冰淇淋店。就进去了。

　　“您好，我们今天有优惠哦，可以看看这个招聘的。”刚进去老板就热情的招呼她。

　　“要一个香草的，和抹茶的。”看到冰柜里的各种冰淇淋，周琰瞬间被治愈了，心情瞬间好了。

　　“据霁川市气象台报道，最近会有七到八级台风，请广大市民避免外出，加固门窗。航班和高铁会停运，学校停课，尽量居家办公。”正在周琰一筹莫展的时候，店里的电视声音传出来。

　　她内心邪恶的想：“该不会世界末日要来了吧。”“呸！老娘还有一心抱负没实现，还要拯救世界呢！”这时候突然一阵大风，吹的窗户边的花瓶掉下来碎了。

　　“没事没事。”老板急忙赶过来。“真是的，已经好久没台风了，怎么突然又有台风了。老板叹了口气。

　　刷一下朋友圈，同学几乎全都是毕了业去医院上班了。只有自己支棱着，赤手空拳的想与这个世界战斗。还有个女同学，大学刚毕业就结婚了。虽然这是她特别理解不了的行为。这么爱自由的自己，估计再过五年也不一定想结婚。

　　这时候，店里进来了一对情侣，男生穿着一身西装，戴着眼镜，正襟危坐，一脸公子哥的模样。女生高高瘦瘦的，看起来很纤细，腿细的是周琰这辈子都减肥瘦不了的程度。“哇塞。”周琰流露出羡慕的目光。她为了身材，饿过两天，最后大半夜翻开冰箱狂吃一顿。

　　她穿着露脐装，给人感觉可爱又活泼，充满保护欲。周琰咬着冰淇淋勺子，暗暗发誓自己要少吃一点，虽然嘴巴还没停过。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黑白灰衣宽宽大大的衣服，和120斤的体重，顿时感觉不是在一个世界。

　　“吃什么，快点。”

　　男生冷漠的吐出来这句话，然后又低头看手机。

　　“你最近怎么总是看着手机笑，你都在跟谁聊天啊，你都好久没有看着我笑了。”女生一边看着菜单一边责备的语气。

　　“没有啊，就是妈妈的同学家女儿，要和我一起去留学，我们在一起选专业。”

　　“给我看看。漂亮吗？”女生想夺过手机。

　　“哎呀，你烦不烦啊，快点吃，不吃我走了。”男生立马把手机揣兜里。不耐烦地说。

　　周琰在旁边看着不由得有些生气，怎么可以对美女这样讲话！

　　女生看起来快要哭了的表情。男生见状立马安慰。“我刚刚不是故意要对你凶，只是我觉得虽然我们谈恋爱，我也有交异性朋友的权利，也有自己的空间啊。”他拉着女孩的手臂。缓缓安慰。

　　女生被哄好了一点。这时候冰淇淋也上来了。她一边吃着冰淇淋，一边看着手机上他们的合照。

　　“小野，我明天就要走了。要坐飞机十几个小时。额，但是我到国外也会和你联系的。我现在要赶回家收拾行李了，你先慢慢吃啊。”男生说完就走了。

　　周琰看着女孩边吃冰淇淋边哭。

　　顿时想冲出去替女孩发脾气。但男生已经开着车行驶好远了。

　　她尴尬的回到刚刚的座位，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去安慰。

　　“你好，美女，那个.........我叫周琰，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吗？”

　　周琰边说话边递纸巾。

　　女孩见状立马擦了擦眼泪，“我叫，我叫温弥野。”

　　“他就是个渣男我跟你说。不值得，你长得这么甜美。”

　　“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他，我们从高中就在一起了。他是很爱我的吧。我不想让他出国。”

　　“我看你背的包包，穿的衣服，家里应该也挺有钱，你爸爸为什么不让你出国？”

　　“我求了我爸好久，但我爸就是不同意。因为我爸想让我去央企，这样他和妈妈可以多照顾我，而且家里能给我很好的资源。”

　　“没关系，我也刚毕业，我们一起努力。”周琰拍了拍温弥野的的头。

　　乐观的性格真的感染到了她，情绪比刚刚好了很多。“那......我们加个微信吧，以后可以经常一起玩，你也可以去我家里玩。”温弥野说道。

　　有时候命运好像早就注定了要将几人绑定在一起。那些闺蜜，恋人，都是不得不遇到的际遇。

　　台风如约而至，家家户户都去超市里备菜，甚至连泡面都洗劫一空。

　　霁川市因为没有太多山脉，而且位于开阔海岸线，所以总是容易台风。只是这一次好像格外严重。

　　政府发布红色预警，全市停课停业。老城区的建筑古老，抵不住风暴的侵袭。钱以柠家虽然在新区住着，但是很多年纪大的人，都在老城区，她心急如焚。

　　住户的窗框和屋子随着大风晃动，哭声和尖叫声充斥着这个不平静的夏天，街道上的树木被连根拔起，到处都是断裂的树，和电线杆，汽车被掀翻，许多豪华小区的高楼层的玻璃都碎了，家里的家具顺着风刮到楼下。一些家里被台风吹塌了的人，都跑到防空洞里，地下停车场车和人流都涌作一通。不时传来大叫和哭喊。

　　超市里的货架被洗劫一空，老人拿着降压药也被推倒在地。

　　“琰琰，你爸买的封条，你把它贴在窗户上。”妈妈对周琰说。

　　这时候周琰看到了她这一生都无法忘怀的一幕。一个小女孩抱着玩偶，从家里的阳台上掉下去了，和她家一样，在二十多层。她颤抖着让自己从凳子上下来，眼泪止不住的流。好像就差那么一点，自己就能够到她了，她就不会掉下去了。

　　周父和周母看到女儿一直哭，连忙问怎么了。

　　“别怕琰琰，爸爸妈妈陪着你。”周父和周母关切的问道。

　　“她......掉下去了......我刚刚看到，掉下去一个小女孩儿。”

　　电闪雷鸣，窗外的天空都是乌云。

　　周琰想不明白，自己期望的毕业的夏天，本来要出去旅游，怎么变成了这种样子。

　　周父和周母听完立马望向窗外对面。然后深深叹了口气。“你出生的时候，也是个雨天，打着雷，那时候咱们家还没车，我和你爸爸生意刚起步，冒着大雨，你爸爸把送我送进了医院。”钱母看着钱以柠说。

　　新闻上报道，“十岁女孩因为台风从高空坠落。原因是以为风势减弱，所以开窗查看，不料气压骤降，被风吹下去了。”

　　自动发生过这个新闻之后，一周周琰都闷闷不乐。

　　晚上躺在床上。开始对自己的人生感到迷茫。

　　就算不去医院上班，她好像也不知道自己热爱什么。自己不喜欢动荡的人生，也不喜欢稳定的人生，夹在中间，像一个奇怪的符号。

　　正当迷茫的时候，收到个电话。

　　“周琰，我是温弥野。我爸给了我一个小岛上旅游的券。明天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玩。”

　　“啊......开车要多久啊。”周琰心中纠结。刚好这两天因为就业的事烦躁迷茫，去散散心也行。

　　“开车两个半小时，司机开车。你带好衣服就行了，化妆品可以我带。就住个两天。”

　　“好吧，我和爸妈说下。应该是可以答应。”

　　“好的，挂了。”

　　“爸妈，我朋友约我去小岛上看海。就去两天，我能去吗？”

　　“哪个朋友啊。”

　　周父声音浑厚，正在客厅里坐着看书。抬起头问。

　　“要住一晚吗？当天不能来回吗。”

　　周母问。

　　“上次我去吃冰淇淋认识的一个女孩儿，不放心的话，明天我让她来一下家里。接我。你们刚好认识一下她。”

　　“好的，那你明天让他来家里一趟。”

　　周琰回房间睡觉了。

　　第二天，温弥野带着一些礼物，给周母买的丝巾，给周父买的茶叶，登门摆放。

　　“你好，叔叔阿姨。”

　　“来就来了，还这么客气。

　　“没事，就当自己家就行。”周琰边塞东西在自己的双肩包，一边笑着说。

　　周母给温弥野倒了一杯水。

　　“看你年龄，应该跟周琰差不多大吧？你也是刚毕业吗？”

　　“是的阿姨，我刚留学回来。大学专业是新闻传播学。”

　　“上次我和男朋友闹分手，在冰淇淋店一直在哭。还是周琰一直陪着我走出来了。”

　　温弥野害羞的笑了笑。

　　“好吧，那你们就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啊。”周父和周母说。

　　周琰戴着墨镜就和温弥野一起出门了。

　　下来高速的时候，路过一片绿林。天空中下起了小雨。

　　“奇怪，天气预报没雨呀。”周琰疑惑地问。

　　“没事，说不定明天就停了。”

　　“对了，你和上次那个男孩还联系么。”

　　“不联系了，我要开启自己新的人生。”温弥野淡定的说。

　　“那就好，我觉得爱你的人一定会对你坚定的。”

　　到了云汀岛。美如仙境。
　　“我们先去我订的那家酒店吧。”

　　温弥野一下车就拉着周琰的胳膊，往前飞奔。

　　到达酒店20层。推开房间门，从落地窗外就能看见远方的美景。

　　“好舒服呀！”

　　周琰和温弥野两个人两个大字躺在酒店的大床上。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周琰，我们会迎来我们的春天吗。”

　　她们换好衣服下楼拍照。

　　岛上的海像果冻色，东侧是连绵起伏的青山，西侧是白色的建筑，给人的感觉就是美的秩序感。当时这里的建筑也是找的国外的设计师和建筑师。前前后后这座岛上的建设投入了几个亿。

　　周琰走在沙滩上，幻想着自己的未来。旁边有带着孩子来玩的，还有情侣和摄影师来拍婚纱照的。她喝着椰汁，看着远方的海。阳光晒透了海面。这种感觉她好像恍如隔世。好像在梦里见到过这样的场景。

　　“你看过一个电影吗？”

　　“什么电影？”

　　“电影名字叫《时时刻刻》，女主患有抑郁症和幻听，最后一步一步走进海里。自杀了。也是这样一个很美的海。里面讲的是三个不同时代的女性的精神困境和生死抉择。”

　　“可以给我细细讲一下吗？”温弥野问。

　　“1923年，英国里士满，弗吉尼亚·伍尔夫正在创作小说《达洛维夫人》，同时患有严重的抑郁症，和幻听。她无法分辨现实与幻觉。她的丈夫伦纳德试图通过搬到乡村来保护她。但是她想要回到伦敦，感觉只有那里才能让她真正的活着。最后，她不得不走进乌斯河自杀。给丈夫留下了遗书：“亲爱的.......我再一次确定自己又精神失常了。”

　　“达洛维夫人说她自己去买花。”这句话贯穿全片。象征着女性对于自由主权的渴望。

　　“我们家就是，我爸爸主权，我妈妈逆来顺受。”

　　温弥野看着远方，难过的说。

　　“所以你性格这样，也是受你家庭环境，妈妈的影响？”

　　周琰问。

　　“有这种可能性，我在恋爱关系中，也是不由自主的为对方谦让，忍受。”

　　“那幕画面对我冲击力很大，阳光在海面上铺上一层细碎的金箔，美的像一副油画。她穿着一身裙子，缓缓的走进海里，向前走去，就那么坚定的往前走去，轻盈又沉重，好像是找到了自己的灵魂。直到海水淹没她的胸口，直到整个人被海水淹没.........”

　　“我崇尚那种坚定，因为我是个纠结的人。比如我不喜欢医学，但还是听了爸爸妈妈的话，去学了医学。”周琰继续说。

　　“好坚强。”温弥野听完感慨。

　　走到海的那边，有一家海鲜店。

　　她俩坐了下来。

　　“周琰，点你爱吃的海鲜吧。”

　　“那我要两只大螃蟹，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果然美食是第一生产力。

　　剥开螃蟹，蟹钳肉紧实，橘红的膏肓滑进舌尖，满足了味蕾。

　　“我想，我们一定能有很好的未来，能真实的面对人生。周琰和温弥野留。”

　　吃完饭，她们一起在海边的观景台留言板留下这句话。

　　周琰回家了，推开门时，看到爸爸鼻尖近乎贴到鱼缸玻璃上，听到爸爸说：“你说我这鱼，最近是瘦了还是胖了，好像一只胖了，一只瘦了。”

　　“天天就摆弄你那个淡水缸。孩子上班的事你是一点也不操心。这到底要去哪家医院先工作。”周母略带埋怨。从厨房中探出头。

　　“哎呀，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了。你让她自己决定嘛。”周父说。

　　“爸妈，我想去澄海工作。”周琰放下包，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可乐。喝了一口，整个人像个大字躺在沙发上慵懒的说。

　　空气凝固了两秒。“去那么远干什么？不许去。”周母立马拒绝。立马扔下手中的锅铲，摘掉围裙过来说。

　　周琰赌气的坐起来了。

　　“就是想去闯荡一下啊，我刚毕业，找一下人生方向。”

　　“闯荡？那种大城市，工作压力又大，加班严重，消费高，你有个感冒发烧的，谁给你煮姜汤。在我们这里找个医院上班住家里不好吗。”周母摆出一副打死都不同意的态度。

　　“琰琰，你可要想好啊，大城市不比家里，节奏快，又没人照顾你。”周父语重心长的说道。

　　“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我上初中的时候不就开始住校了吗。我从小就很独立的。”

　　“你去了做什么工作？你自己找工作吗？租房子怎么办？住那么小的地方，你自己能习惯吗。”周父立马严肃了起来。

　　“年轻的时候不就要多吃苦吗。我就是想去看一下，我的上限在哪里。”

　　实在拗不过周琰，最后只好答应了周琰的想法。

　　周琰的父母都是做服装生意的做小生意的人，从小对周琰也比较放养。

　　踏上了去澄海的行程。下飞机的那一刻，周琰满心期待。

　　“新的开始，勇敢发光。”周琰发了个朋友圈，配了一张飞机上云朵的图，和自己站在市中心喝奶茶的自拍。

　　找工作和找房子都没那么顺利。她厚着脸皮联系了下之前的学长。

　　学长建议她先在酒店住一周，找到合适的工作之后，再去找一个公司附近的房子。她订了一个酒店，每天五百块钱。然后就开始投简历。

　　这座城市的气候和霁川市不太一样，是那种让你感觉空气都很黏腻的那种热。周琰一下子不太适应这里的气候。每天就感觉不想出门，呆在酒店里吹空调。晚上出去吃个烧烤，夜宵。

　　她找了一份游戏设计师助理的工作，因为平时自己自学过一些设计。没想到真的能派上用场。

　　面试的那天突然下起了暴雨。她拿着伞站在大厦下的一楼，斗大的雨点。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雨。走三步都会淋湿打着伞都没用的那种。

　　最近的挫折让她开始纠结自己当初一个人跑来大城市奋斗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但是理智还是告诉她，自己是最酷的，不会被眼前的困难所打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