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还寒时》澍舟

25、第二十五章

　　窗外炸开烟火声。
　　屋里的光一霎亮一霎暗。酒店房间里，老旧的红木色电视柜是这个房间唯一的颜色点缀，巨大的电视屏幕黑漆漆的，映着他的影子。
　　徐舒然叹了一声，拿起床上的遥控器，开了电视。
　　热闹的声音瞬间装满整个屋子。
　　倒显得喜庆了些。
　　然后再瞧瞧这电视柜，竟发觉还真有点喜庆。

　　听着电视机里的声音，徐舒然心情倒渐渐好了不少。无人在意的伤痛终于得到缓解。他拿起手机，看到宋予希又给他的信息，问他晚上吃的什么，徐舒然看看旁边未拆的泡面，心想不能发这个吧，从网上搜张图又很敷衍。
　　想来想去，徐舒然扯开了话题。宋予希有个很好的优点，那就是别人不想说的，她不会追问。
　　她也没再问过关于他如何在小姨家融入的事了，而是聊春晚聊学校聊很多很多有意思的事。
　　零点一过，外面空前的吵。
　　仿佛所有的烟花都要在今天一天放完一样。

　　徐舒然站在窗前看了会儿，竟发现开始飘雪花。
　　随后变成鹅毛一样的雪，飘洒下来，像一场盛宴的高潮。
　　手机响了一下，高骏发来来年还要一起开黑的邀请，然后又发来邀请他现在此刻加入游戏的页面，他没去。
　　高骏受不了了，发来消息：你到底在忙什么啊啊啊？
　　接着宋予希的信息跳出来：你下来。
　　徐舒然一愣，没明白她什么意思，以为她发错人了。估计是要发给哪个亲戚吧。
　　于是他就没回。
　　接着宋予希又发来消息：徐舒然，下来，你不会睡着了吧？！
　　徐舒然：你在哪儿？
　　宋予希：你住的酒店楼下。你忘了，咱俩开着定位。
　　是有这么回事。
　　但这么晚她一个女生跑过来这件事，他还是接受不了。
　　迅速下了楼，徐舒然真的看到了宋予希穿着一件厚羽绒服，抱着一个纸袋子，等在鹅毛大雪里。

　　他走过去，一个问候没有，上来就是脸色沉沉地一句：“疯了？”他说，“这么晚跑过来干什么？”
　　宋予希探出脑袋，看他后面高大的酒店，她问：“你家里人今天都住这里吗？”
　　徐舒然不自然地“嗯”了声。
　　撒谎了。
　　宋予希看出来了，却没说，把怀里的东西拿给他。

　　徐舒然低头，扫了眼，是些吃的，比他方便面丰富不少的——年夜饭。应该是她们家的年夜饭。
　　他心里涌出点酸涩的感觉。
　　“我妈和我一起来的。”宋予希说，然后指了指车的位置。
　　车里的刘雅丽坐在主驾驶，正在打电话，看到徐舒然，冲他点了下头，然后继续打电话。
　　徐舒然着实不太好意思了，站在原地，欲言又止。

　　宋予希抬手，拍掉刚刚落到他肩膀处的雪花。那里刚刚堆积了很多雪，拍掉后都洇出一滩水了。驼色的衣服都深下去了一块。
　　她对上他有些泛红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冻的，还是在小姨家过的不好。
　　宋予希想了想，打算在他比较孤立无援的时候，最起码能让他感受到一份温暖。她脸有些热，低了低头，说：“我妈说了，你这几天要是没事，可以来我家玩。我外公外婆还说很多年没见过你了，好奇你现在长什么样子。”
　　宋予希继续道：“我给她们看了照片，她们都夸你呢。”
　　“是吗？”他说。
　　“嗯！”宋予希道，然后声音渐渐弱下去，“所以你明天会来我家吗？”
　　“不都是大年初二才出门拜年吗？”
　　“大年初二是回娘家拜年。”宋予希说，“我妈妈说的。”
　　说完好像有哪里不对，她眨眨眼。
　　徐舒然笑：“行。”
　　被这道声音打断，宋予希无暇再想别的，抬头看着他。
　　他说：“我肯定会去拜访的。”

　　雪静悄悄地下，落在屋檐落在水泥地，落在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上。
　　宋予希希望这一刻，徐舒然能真切地感受到朋友带给他的温暖，让他可以忘掉他家里的那些不愉快。
　　毕竟在这方面，是他总先带着自己躲避，逃跑，然后走出阴霾。她希望，她也能帮到他的忙。
　　朋友的身份，倒是给她提供了不小的便利。

　　三月份开学时，校园里花花草草都散发着春天的香气。天气稍微暖和了些。
　　有个系之间的篮球赛。
　　到最后，软件学院和法学院争夺第一二名。
　　室内篮球场，宋予希坐在看台，望着下面的赛前热身的两个队伍的人，徐舒然也在其中。

　　她手里抱着一瓶矿泉水，还挺紧张，手心都在出汗。
　　程霏卷起本子，伸到她嘴前：“说，支持谁？你‘男朋友’还是我们系？”
　　宋予希想了想，清清嗓子，对着“话筒”说：“当然是支持我们本系。”
　　“哎呦，了不得。”程霏笑道，“我看看你心里也这么想的吗？”
　　宋予希笑。友谊交流赛嘛，不要弄得很对立。
　　不管谁输谁赢，她一会儿都要请他吃饭。

　　法学院队里的一名成员没法上场，一名女篮球队员替补上场。大概是因为交流赛，大家都没说什么。没什么议论声。
　　比赛开始后，喊加油的声音空前高涨。因为是决赛了。
　　比赛很激烈。
　　宋予希发现自己这个暗恋的心思一冒出来，就有点收不住了，全场那么多人，她就老想逮着徐舒然看。他皮肤白，因为跑动有些发红，飞驰的身影总是引人注目。
　　她心想自己之前真是太爱学习了，从来没发现身边有个这么惹人注目的人。

　　“你这个‘男朋友’恐怕要低调不下去了，你还不赶紧的，朋友圈发起来，告诉别人名花有主？”程霏比宋予希还有危机感，凑过去说。
　　宋予希：“我也想啊，没理由啊，人家还不是我男朋友，只是朋友。”
　　“还只是朋友？”程霏说，“你们培养感情的那一步可以略过了，直接表白吧。当然，要让他过来跟你表白，不是你表白。”
　　宋予希疑惑：“不能省略。人家为什么要跟我表白？人家现在又对我没意思。”
　　“你怎么知道他对你没意思？”在程霏看来，这种青梅竹马能好这么多年，那肯定对对方都有点意思，就是不好开口。

　　“有意思不就早表白了吗？”宋予希说。
　　程霏静了下，道：“你确定？他是能如此直白表达自己心意的人？”
　　“确定。”宋予希说，“他讨厌我的时候都会很直白的告诉我，从来不憋着。”
　　他绝对是一个直白的人——宋予希的坚定目光如此告诉程霏。
　　程霏摸摸脖子，缓缓点了下头。

　　还在比赛中时，宋予希去了一趟洗手间。
　　等她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场上正处于第一节与第二节之间的休息时间。
　　两队的队员聚在一起站了一会儿，然后散开。
　　徐舒然站在那里喝水的时候，身后有两个女生上去跟他说话，这两个女生身材高挑，似乎也是练篮球的。
　　然后几个男队员加入谈话，大家聚在一起很有话题，聊得你一言我一句，非常对盘。

　　等当比赛全部结束时，全场热烈欢呼。
　　宋予希没注意比分情况，只看到队员都下场后，法学院上场的那名女生走到徐舒然旁边说话。
　　徐舒然边收拾东西边点头，偶尔看一眼女生，然后点头。
　　宋予希放空自己。

　　宋予希再次回过神来是因为面前出现一双白球鞋——上面一个灰黑色的脚印。那是被人踩了，又擦不干净的痕迹。
　　宋予希抬头，看到徐舒然。
　　徐舒然单肩背着黑色书包，穿着白色球衫。
　　他前面的头发被汗微微打湿，斜着分开，有些贴在额头上，露出精致的五官。这么一看，很有运动气息。
　　他看着她，眼里有一团疑惑，似乎好奇她在想什么。

　　宋予希刚才看到他喝过水了，想必不需要水，把怀里的饼干递过去。
　　徐舒然拿过去：“你怎么了这是？法学院输了，所以要和我们软院的不共戴天？”
　　宋予希不看他，就着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徐舒然沉默。
　　他拿饼干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场下有人叫徐舒然，他回头，应了一声。
　　宋予希也朝他后方看了一眼，看到许多人等在下面，她就冲徐舒然摆摆手：“快走吧快走吧，我也要吃饭去了。”
　　“你朋友呢？”徐舒然问。
　　她旁边的位子是空的。
　　“程霏去洗手间了。”最后一节的时候，程霏肚子疼去洗手间还没回来。宋予希说，“你先走吧，我坐在这儿等她。”
　　他身后又有人催促，说可以带朋友一起去吃饭。

　　徐舒然看她，她摇头。
　　徐舒然继续看了她两眼，似乎是微微叹了一声气，说：“那我走了？”
　　宋予希不看他，摆手：“拜拜。”
　　说完见他还没动，宋予希又对上他的视线，感觉他眼睛里面冰冰凉凉的，貌似还有挺失望的情绪。
　　她心一抽，胸口也颇有些难受，却说不出话来。

　　徐舒然没再说话，转身走了。他下台阶，走到了一堆朋友里，很多人围上去，其中不乏女生。
　　宋予希咬碎嘴里的硬糖，低头看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