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还寒时》澍舟

22、第二十二章

　　最后，宋予希没走。
　　晚餐是宋成置的再婚阿姨做的——米饭，加红烧茄子和丝瓜汤。
　　宋成置面前放着两瓶啤酒。他偶尔喝一杯。
　　他今天似乎很高兴，总是笑着，还笑着跟宋予希说话。宋予希心头热热的。
　　阿姨的表情却不怎么美好，舀汤时故意弄出很大声音。气氛压抑到不行。

　　晚饭后宋予希去到自己原先的卧室。
　　这里没人住，还是她的房间。
　　她走进来的时候，还有些不切实际的感觉。走几步，停在房间中央。
　　她没想过自己还会再回来。这里充满她的噩梦，她不喜欢。

　　宋予希坐在自己的床上，床上是新铺的床单。她眼睁睁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到了九点。
　　腿边，放着宋成置给买回来的牙刷和牙膏，以及一个包着塑料纸的牙刷杯。
　　屋里等灯光不亮，必须打开书桌上的小台灯才显得明亮些。台灯散发着温暖的黄光，与她作伴。
　　手机屏幕上，跳出一则微信。刘雅丽问她怎么还没回来，还在外面玩吗。
　　宋予希没立刻回。
　　她生怕自己下一秒就改变主意。所以她打算先观望一下。

　　宋予希起身，走到门口。
　　她悄悄凑到门口处，把耳朵附在门上，屏气凝神，听外面是否有动静。外面静悄悄的，隐约听到宋成置和阿姨的说话声。
　　他们说的声音也很小。
　　生怕她能听到似的。
　　不一会儿。隔着一个客厅，对面的屋子里传来砸酒瓶的声音。还有阿姨不快的怒骂，砸东西拍衣柜的声音。
　　宋予希握紧门把手。
　　手上都是汗。
　　渐渐的，声音大了。愈演愈烈。宋成置甚至开门到客厅，抽了根烟，然后又回去，关上了门。

　　对面门被关上的时候，宋予希手机信息响了一下。她浑身一激灵。宋予希拿起手机。
　　刘雅丽和徐舒然各自都发来消息。
　　她点开徐舒然的消息对话框。
　　徐舒然：你去哪儿了？你妈找你呢。
　　宋予希：在我爸这。
　　徐舒然：？
　　徐舒然：你去那儿干什么？

　　宋予希：正好遇上。但是我现在后悔了。我想回家。
　　徐舒然：走啊。走不了？
　　宋予希：走得了，但是我怕出去的时候，他们出来。挺刺激的，他们在吵架。
　　徐舒然：那你等会儿，我过去帮你。

　　宋予希心中一悸。
　　沉闷的卧室里，安静的四周。她听到心跳胸膛里跳动。她握着手机，一时不该如何回。

　　又坐回床边，台灯下飞来一只小虫。
　　宋予希没管，突然注意书桌下。她弯腰，拉出一个纸箱子。是当初搬离这里时，没来得及拿的。
　　当初她跟着刘雅丽离开，宋成置不让，挡在在门口竭力阻拦。
　　家里的东西摔了个稀巴烂。
　　在这种炮火般的氛围里，她扔下这些东西，跟着刘雅丽走了。

　　纸箱里面是从前用的斑点狗闹钟，小学一年级妈妈买给她的。
　　还有些作业本，日记本，尘封在这里许久，落了厚厚的灰尘。
　　宋予希往下翻了翻，发现一辆玩具红色小车。
　　这似乎是徐舒然送的。
　　她小时候爸妈吵架，在楼底下哭的时候，他正在跟小胖他们玩。然后他就走过来送给她这个。
　　她一笑。
　　真的过去好久了。
　　她继续翻了翻，把到如今依旧舍不得东西放进包里。
　　最后一看箱子里，许多东西她到现在都不在乎了。被她装起来的东西，只有寥寥。

　　“哐——”外面客厅似乎有什么东西掉下来，砸到地板上。却没有传来宋成置和阿姨的声音。
　　似乎只是有什么掉下去而已。
　　宋予希却坚定要走的心。她离开卧室，走到客厅大门。主卧室安静。宋予希打开锁，推开，然后迅速跑了出去。
　　一路跑，风声呼呼地往后飘。
　　仿佛回到她第一次离开这里，以及高三那年在这里躲宋成置的那天。
　　她越跑越远，离开自己的童年噩梦。

　　跑着跑着，已经跑出小区门口。
　　右拐后，一位中年大叔不疾不徐走过来。宋予希来不及傻叉，差点撞到人家，刚说了声对不起，衣领被人揪住，被揪到一边。宋予希疑惑，一抬头，看到徐舒然的脸。
　　徐舒然也跟人家大叔说不好意思。大叔是个好人没说什么，就走了。
　　徐舒然一脸黑气：“后面有什么追你啊？跑这么凶？”徐舒然，“你没事吧？”
　　宋予希摇头。看到他，不知怎的，她很高兴。她有点抑制不住的高兴。虽然知道他要来。
　　然后，又不知怎的——宋予希靠近，抱住他。
　　时间仿佛静止。

　　徐舒然感觉她开始抱得紧，后面渐渐松开。她站了回去，小脸通红，似乎是刚才吓的。
　　“笑什么？”徐舒然看着她说。
　　“嗯？”宋予希继续摇头，“我跑得很爽，分泌多巴胺。高兴。”
　　“……”徐舒然静止住。
　　两人就这么看着对方，对视了会儿。

　　徐舒然收回手，看向别处：“给你妈妈回信息。”
　　“哦，对对。”差点就忘了。宋予希连忙想拿出手机去回，却发现口袋里是空的，包里也是空的。

　　“嗯……不会没带出来吧。”宋予希思考。这可难办了。
　　“哎，服了。”徐舒然朝小区走。
　　宋予希看着他离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是灯光的关系，转身的那刻他的脸似乎有些红。
　　她默默跟上他。
　　跟在他后面，她一点也不排斥进这个小区了。真神奇。

　　徐舒然沿着她跑来的路找了一趟，没找到。估计就是落在宋成置家里了。徐舒然见她踟蹰，不敢回去拿的样子，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给她，先给刘雅丽报个平安。
　　然后，他们来到宋成置家门口。

　　宋予希停住了，看看徐舒然。徐舒然站在旁边，抱着手臂，也在看她。
　　昏黄的走廊灯下，气息不是很疏通。
　　宋予希盯着他盯着他，居然有些跑神。在宋成置家门口，她居然有些跑神。回过神来，她自己感觉不可思议。某些情愫好像一点一点渗透她的心脏。这是什么感觉呢？
　　宋予希抬手，想去敲门。食指弯曲，刚要落到绿色防盗门，忽地停了。宋予希看他。
　　徐舒然抬了抬眼皮：“我帮你？”
　　宋予希摇头。她肯定不能让他涉险。宋成置那个暴脾气。
　　宋予希小声说：“你家有人吗？”
　　“没有。”他说。
　　“要不你开开？”宋予希，“我要是害怕了，咱俩就躲进去。要不你现在就躲进去？”
　　“……”徐舒然，“要不我帮你要算了，你去我家躲着。”
　　“那不行，”宋予希说，“你要被骂。”
　　说罢，她又要去敲。还是没鼓起勇气。烦了，从徐舒淮手里抢走钥匙，转身开了他家的门。

　　徐舒然看着她开了自己家门，既好笑又无言。他没动。看着宋予希进去后，徐舒然抬手按响宋成置的家门门铃。
　　宋予希一激灵，猛然回头看过去。搞什么？她想进来思索一下怎么说，他怎么就敲门了？！

　　徐舒然稳稳当当站在门外，留给她一个背影。
　　门开了。
　　是宋成置的现任妻子，披着件外套过来开的门。
　　“什么事？”女人问。
　　“您好，我来帮宋予希拿手机，她说她有急事要回家，把手机落在这里了。”
　　卧室门响了，女人回头，然后让出位置。宋成置一脸阴沉走过来，看着徐舒然：“她什么时候走的？”
　　“刚刚不久前吧，已经坐上车了。”徐舒然淡淡答道，“她借司机的手机给我打的电话。”
　　宋成置示意女人去找手机。
　　短暂的沉默。
　　徐舒然和宋成置站在门口，气氛阴沉。

　　对门里的宋予希躲在微敞的门后，呼吸都很轻。
　　手机拿过来了。
　　徐舒然道了谢，转身朝家里走。
　　宋予希赶紧踮着脚跑了。

　　徐舒然送她到出租车上，看着车开走，他才转身朝家里走。他一路沉默地走，走到楼下，看着水泥斑驳不清的灰色台阶。
　　恍然觉得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十几年过去。而他们一直陪伴彼此。

　　宋予希回到家里，被刘雅丽担心地问了几句，她没说去了宋成置家里。她不想说。她不想刘雅丽再跟宋成置有任何牵扯。
　　回到房间，她打开窗子。微风吹了进来。
　　今天天气真好。
　　可是刚才在宋成置家里丝毫没有感觉到。

　　假期过去，到了返校那天。
　　两人一起坐飞机回到见山市。下飞机后，又去了一趟见山市有名的景区玩了一会儿。到了快一点，才往学校走。
　　到了学校附近，发现自家学校也是有名的旅游打卡地。学校外附近的街上有很多文创产品可买。
　　因为是假期，冒出很多新奇的产品。
　　宋予希不舍得走，又在附近两条街上逗留许久，买了一堆小玩意——冰箱贴，钥匙扣，帆布包、香囊等提在手里。

　　进了校园，徐舒然帮宋予希把行李提上去后，便分道扬镳。
　　徐舒然直接拎着自己的行李箱去了一食堂，打了饭，找到位置坐下。
　　周归帆贱兮兮地从后面出现了：“嘿嘿，兄弟，你对食堂的热情不减啊，行李都不放就来了。”
　　“饿。”徐舒然说。
　　周归帆到旁边坐下，“咱宿舍二楼，也不远。”
　　“你先搬一趟六楼再说。”徐舒然吃着吃着，忽然停下来，“她行李箱里到底都放什么了？怎么那么沉？！”
　　周归帆：“哈！你这个有女朋友的不要在这里秀恩爱好不好？篮球场就算了，食堂重地，别影响别人食欲。”

　　徐舒然没理他，继续吃饭。
　　周归帆接了一个电话。似乎是谁有感情问题，在咨询他。徐舒然疑惑地看过去，打量。
　　这小子还有这手？
　　周归帆挂了电话，放下手机：“嗐，我一高中同学，不会追女孩，让我参谋参谋。”
　　“你挺有经验？”
　　周归帆挑眉：“那当然，男男女女就那么点事，我看得可清了。”
　　徐舒然问：“谈过几个？”
　　周归帆：“0个。”
　　“……”
　　“0个咋了？”周归帆说，“ 战神未必要进入战场才能是战神，有时候军师也能是战神。譬如我。”
　　“情感节目都得找你做导师？”
　　“哎，我也想，没机会那不是。”
　　徐舒然看着他吹。

　　忽然徐舒然想到一个关乎自己的重要问题。他说：“如果一个女生，她在极度害怕的情况下，抱了你一下，这算什么？说明什么？”
　　“你是想问我，人家姑娘是不是对你有那个意思啊？”
　　“……”徐舒然，“你就说有没有吧？”
　　“极度害怕的情况下，抱了你一下？”周归帆说，“那只能说明人家姑娘极度害怕。”
　　“……”徐舒然，“然后呢？”
　　“然后，”周归帆想了想，说，“你要换一个场景啊，极度害怕之下，我也会抱你的好吧？比如咱宿舍出现了蟑螂什么的。或者，控制变量，你让她再处在同样极度害怕的情况下，换个人，看看她会不会抱别人，就知道了。”

　　再处于极度害怕的情况？
　　徐舒然思考：“那不行。”
　　“什么不行。”
　　“没什么。”徐舒然说，“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