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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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很快又陷入沉寂。光线朦胧，从缝隙透出的阳光参差交错，分割出与世隔绝的落寞与幻境。他们在只有彼此的空间里，以一种近乎挑衅的执着目光相视，等待着被选择。杨康恍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他曾问过欧阳克同样的问题。那时他唇角的笑，模糊了一切晦暗不明的话语与答案。但，他大抵是拒绝了吧，否则现在自己也不会孤身一人游荡于世间。这样想着，他忽的笑了，几分苍凉几分无奈，几分心灰意冷后的绝望：“你确定？”
“当然确定！”握紧他的手腕，郭靖的回答诚恳而匆忙。人生经不起几度的失去，他不想每次都在他在或鄙夷或恳求的目光中放开手，然后看着他转身，背影清冷决绝，不留余地。只剩下他，以一种局外人的姿态独自留在这里。那种孤独深入骨髓，无法言喻，无处倾诉，让人恐惧。
“不后悔？”杨康依旧是笑着的，笑容里却没有了任何感情。或许感情这种东西，于他来说，本就可有可无。
“不后悔！“郭靖高声应答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哈。你该不会是害怕我再度泥足深陷，而想跟在我身边时时提醒我吧？烂好人可不是这么当的。”嘴角的笑很快变成了嘲讽，杨康的话冷酷而绝情。并非是真的鄙夷或厌恶，只因那人，从始至终未曾变过。他是忠诚而安定的，也就无需与自己辗转流离。
“不是！”郭靖慌忙否决着，却找不到反驳的借口。他又需要解释什么，自己一开始的目的，不就是如此么？可是心底某个声音告诉他，这并非是他真正想陪伴他的理由。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不知道该如何让对方感觉到自己的心意。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说，自己是真的担心他，不想让他一个人独自走过漫漫长路。
“那是什么？”看他有话说不出的焦急模样，杨康心下实觉好笑，面上依旧不冷不热的追问。
“我、我不想你一辈子在那个地方回不来！”情急之中脱口而出的话语，却从让郭靖更加清晰的捕捉到了那个徘徊已久，却被自己否决的声音。是啊，不想他回不来，不想一辈子见不到他。失去他时那种痛苦和麻木，自己已不想体会。
“我都已经死过了，在这里也一无所有，还回来做什么？”并未发现到他微小的失神，以及隐藏在他话语中的含义。杨康抬起头，看着晕开在天边如纱般的薄云，若有所思的说：“天下之大，去哪里不都是一样。”
“不一样！”郭靖大声反驳着，笨拙的他找不到方式和话语安慰。却期待那双眼里的冰霜能慢慢消融。期待自己无用的话语，能带给他哪怕一丝一毫的安慰。
“有什么不一样？”杨康将目光转向他，几分疑惑几分询问。
“总之，不一样！”他一向是厌烦思考和拐弯抹角的人，放弃了寻找那些足以让双方信服的所谓理由，他扶住杨康的肩膀，注视着他一字一顿的说：“让我陪你一起去，我、我可以照顾你！”
杨康怔了怔，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暧昧不明的话。不过倒也像是他的风格，很久以前他就一直这样，让自己一度误会。他暗自笑了笑：这种话，还是让他留给他的蓉儿或者某个女人去说会比较合适。可是他知道，郭靖不会说谎，他给予的关切是直白而真诚的。哪怕有些笨拙，有些烦人，让人误会连连。他既然说出口就一定能办到，这点杨康一直深信。何况，此去一路着实凶险，有个人陪着，也没什么不好。
“你不说话，就是同意了？”见他虽眉头紧锁，却并未有任何愠怒以及厌恶之色，郭靖一阵欣喜。
杨康抬起头，神色自若。不慌不忙的回应他，仿佛对方下定的只是如平常般无关紧要的决定：“既然如此，我们走吧。”
“等等！”郭靖并未想过他会如此痛快的答应。惊讶与欣喜之余，他猛然想起自己还有些事未安排妥当，遂开口阻止道。
“怎么？”杨康扬了扬眉毛，转过身颇有些戏谑的观望，心想他不会这么快就会后悔了吧？
“我……我想回去和蓉儿道个别。”郭靖搔搔头，显得有些难堪。
“那么不舍得就留下吧，何苦呢？”杨康别过目光，唇角不知不觉勾起丝苦笑。他犹豫些许，伸手推开了门。堆积许久的风鱼贯而入，撩起发丝与繁复的衣摆，带给他片刻的清醒。
眼前的视线立刻又被那高大的身影挡住，郭靖拦在门前，无视了他一脸的厌烦和不满，合掌像个孩子般诚挚的恳求：“我只是道个别，一会儿，一会儿就够了！”
“……去吧。”念及妻儿也是人之常情，何况如今将远赴他乡未知归期，他会想回去道别也是情有可原。虽不愿再等，但杨康也无可奈何：：“我在这里等你。天黑之前你不回来，我就走了。”
“嗯！”郭靖依旧用整个身体挡着门，防止他应承完自己就找空隙溜走：“你一定等着我！”
“知道。”得知他的用意，杨康反身走回桌边，又开始自斟自饮。
得到他的肯定答案，郭靖兴冲冲的飞奔而去。余下杨康在原地蹙眉思索，对方总是将事情想的太简单。路途多凶险，各方的争夺势力，苗疆内的森林和陷阱，一旦进入便身不由己，岂可来去自如。但既然是他自己做的决定，他也没有必要去担忧，或者愧疚了吧。他们彼此都明白，既是自己选择的路，无论如何凶险艰难，也要坚定不移的走完它。哪怕就此失去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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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靖站在门外踟蹰不前，彼时的欢畅与喜悦早已消磨殆尽。每每想到该如何与黄蓉解释，想到与她长久的分离，心下总不是滋味。他将手贴在门上，脑海中所想的满是不舍与亏欠。像蓉儿这般冰雪聪明的人，绝不会相信他所编织的谎言。既如此，那又该如何与她道别，不让她惦念与憎恨自己呢？
左思右想了许久，他终于下定决心，用力推开了门。黄蓉正端着菜从厨房走出来，见到他回来，兴高采烈的招呼着：“靖哥哥，你回来了！”
“啊，我回来了。”随便的应付着，郭靖诧异的看着满桌子丰盛的菜肴，吞了吞口水：“蓉儿，这是……？”
“做来犒劳你的啊。”黄蓉将边菜放在桌子上边偏过头看着他，笑容清朗：“你天天干活儿这么辛苦，总该给你改善一下伙食。”
“可是……咱们哪天吃的都不错啊。”郭靖挠着头，认真思索着。蓉儿的生辰，岳父的大寿，乃至大大小小的节日都在脑海中猜测了个遍，还是想不起来今天到底是什么值得庆贺的日子。害怕蓉儿生气，他小心翼翼的问：“今天……不是什么重要日子吧？”
“当然不是。”黄蓉并没有愠怒之意，将筷子摆在桌子上：“都说了只是帮你改善改善伙食，别多想了啊。”
“哦……”郭靖抓了抓耳朵，依旧在门口踟躇不前。黄蓉见他在门口呆愣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推着他的后背将他强硬的按在座位上：“快坐下吧。”
“来尝尝这个，还有这个。”黄蓉挨着他坐下，忙不迭的给他的碗里夹菜。
“恩恩！”囫囵的吞着饭菜，他在脑海中快速思考着该如何将事情说出口。见蓉儿兴高采烈的样子，他也不忍扫她的兴。虽然食不知味，他还是大声的赞扬着：“好吃！好吃！”
“好吃吧。”黄蓉的眼中似有点点光亮闪烁，但笑容依旧明朗欢愉：“多吃点。”
“蓉儿……”郭靖看了看天色，慢慢放下碗，估摸着时间是否还来得及赶回去。他抹了抹嘴，还是觉得先把事情说完，以防耽搁了时间：“有件事想和你说。”
“什么事吃完再说。”黄蓉像没听到他的话，不停的给他的碗里添菜，眼神却莫名的暗淡了下去。
“可是这事很重要！”粗心的郭靖并没有发现她微妙的变化，只自顾自焦急的说着。
“……你说吧。”放下手中的筷子，黄蓉的脸上全然没了笑容。
“……我想出去一趟……”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开口。若真如杨康所说，此去一生都无法回来。那他岂不是要辜负了蓉儿。还是这个时候和她说清楚，要是自己回不来了……让她另嫁她人，别白白等了这一生。可是说出来黄蓉一定会生气，一定会追问。那时他又能找什么借口敷衍呢？
“出去？你不是天天往外跑么？”黄蓉耷下眼睑，不停的用筷子戳着碗中的白饭，问的漫不经心。
“不……这次是去很远的地方……”郭靖缓缓低下头，声音小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去哪？干什么？”
“……总之，是很远的地方，去办件事……”
“哦，去和以前哪个情丝未断的小妹妹重逢么？”猛的将碗摔在桌子上，黄蓉佯装发怒，斜睨着他，满脸的不满和气恼。
“不是！”他慌忙站起来解释，害怕黄蓉误会什么。转念又想，是不是让她这样以为，让她恨自己，就能断了她的思念？
“那你干嘛不敢说？”黄蓉自知他不会做如此无情无义之事，只是想吓吓他而已。见他这么慌张的样子，她终于忍不住嗤笑出声。
“我不是不敢说，我只是……”得知她只是在玩笑自己，郭靖的心也放下了大半。可是那些为自己找的千百种离开的借口，还是无法顺利的表达。他本就不是善于撒谎的人。
“行了行了！”见他似有为难神色，黄蓉也不再刁难，只戳着饭粒悻悻的问：“去多久？”
“嗯……可能三、四天。”永不相见的话，无论如何也难以说出口。他只希望留给蓉儿一个念想，让她不要太担心，太难过。让她不会以为自己被抛弃了。事到如今，郭靖已不知如何是好。倘若，倘若自己能回来，一定会倾尽所有要好好补偿她。他暗自握了握拳，那些分别的话，那些离别之时的惆怅与儿女情长，都生生的堵在了喉间，随着血液回溯到心底。并永不见天日。
“什么？三四天就能回来？那这地方可真是够‘远’的！”黄蓉瞪了他一眼，别过头不再看他。这个郭靖，真是笨的无药可救了。
“蓉儿，你听我说……”以为谎言被揭穿，郭靖急于补救。扶住她的肩膀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对方一把拍掉了手。黄蓉怒冲冲的瞪着他，半响又将目光移回碗里，话语里多少有些不情不愿：“行了行了，有事就去办吧。早点回来就好了。”
“真的？”见她如此轻易的答应，郭靖诧异之余又觉得不安。怕是她不想让自己为难勉强答应，他遂小心翼翼的确认：“你真的不生气？”
“真的。”黄蓉将手指贴在碗沿轻轻摩擦，若有所思的低声说：“即使强留下你，你的心也跑了。还不如放你离开，至少你心里还惦着我。”
“蓉儿……”郭靖握起她的手，一时无话可讲。愧疚连同着悲伤一齐涌上心头。是啊，黄蓉是何等聪慧的女子，他又有什么能瞒得过她。那些说不出口的别离与谎言，早已在一举一动一言一语之间被她所察觉体会。变成两人共同的痛苦。
“喂，你至少把饭吃了吧？”抹了抹眼角，不让泪水涌出。黄蓉恢复了如常的元气与娇俏可爱：“我可做了很久！”
“不了。”郭靖握了握她的手，起身看着已逐渐暗淡的日光：“时间来不及了，我先走了！”
黄蓉也不留他，依旧若有所思的戳着碗中的饭粒。郭靖抿了抿嘴，心下更觉得不是滋味，便细细叮嘱道：“蓉儿……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知道。”黄蓉勉强露出笑容，眼里却已有泪光闪烁：“你不是有急事么？快去吧！”
郭靖点了点头，看着她越发落寞的侧脸。想说些什么，但又觉得无论怎样似乎都只是想为自己辩护，想让自己好过一些而已。与其如此，还不如什么都不说。满腹的话语，千回百转又被重咽了回去。他终是一狠心，匆忙跑了门外。只余下黄蓉对着满桌的饭菜发愣，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屋门被打开了一个缝隙，露出青衫的一角。被岁月和风霜摧残过的古旧木门，开起来咯吱咯吱乱响，很容易便被发觉。她用袖子抹了抹脸颊，冷漠的说：“行了，出来吧。他已经走远了。”
那人闻言踏出房门，青衫之主人也得以出现在人面前。那人虽已近中年，但仍气宇轩昂，洒脱不羁。正是其父黄药师。见到黄蓉流泪的模样，他叹了口气轻声道：“委屈你了，蓉儿。”
“只要是爹爹您所期望的，我有什么理由反驳呢？“黄蓉起身看着他，眼中竟似有憎恨：“我们女人，本来就是你们男人达成目的的垫脚石。即使是你的亲生女儿也不例外，不是么？”
“蓉儿，我……”
“够了，我什么都不想听。”黄蓉握紧了拳别开目光，故意不去看他含着愧疚的双眼。敞开的大门空空如也，或许再不会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她推开黄药师伸来的双手，匆匆跑进屋中，反锁上房门，将自己关在黑暗里。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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