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锁未央》桃小妖儿

32、第三十二章

　　“美人，天凉了，你总是开着窗户小心着凉。”莺儿给青璇披上了一件外衣，她每日都会站在窗前望着，却也不知道望什么。宫里的天这么矮，根本看不到更远的地方。青璇静静地在布帛上一笔一划地写着平安二字，这字迹清丽隽秀，每次她写下的时候都心无旁骛，只默念着这平安二字。写罢，便将它折成一个平安符的形状，小心收藏在锦盒之中。从李陵出征至今已有半月有余了，宫里并没有任何消息，但没有消息也可以说是最好的消息。她不求别的，只求他平安回来，这简单而又朴实的想法成了她每日心心念念的愿望。
　　大漠风沙扑面，越是深入匈奴的腹地，环境越是恶劣艰险。李陵与这一队兵士，迎着飞沙走石不停赶路。李陵一直时时警惕，每走一段便要派出前哨四处侦察看是否有匈奴伏兵。这日，正过峡谷，李陵总感到心神不宁，左右张望，这里宁静得透着一股诡异。李陵下令急速穿过峡谷，军士们都加快了脚步，这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明显地笼罩着李陵，快出峡谷之时，只听上方一阵摇旗呐喊的声音，峡谷上已不知什么时候集结了一队匈奴士兵。右前锋赵晋忙问李陵：“将军，我们中伏了，这队匈奴看来也有几千人，可能还有大部队在后方支援，我们如何是好。”李陵冷静下来，命士兵一边放箭抵抗，一边寻找据险立下营来。只这一阵，已损失了几百兵士。
　　李陵朝左右前锋说道：“若是只有这些匈奴兵，并不难对付。你们听我号令，拍好箭阵，先抵挡住，等一下我带一队骑兵从后面绕出去，冲到敌方阵营。”
　　二人一齐劝道：“将军，万不可以身试险！”
　　李陵喝道：“不必再说，听我号令便是！出来打仗，哪有贪生怕死的道理，你们听我部署，赶紧行动！”左右先锋只得接令，忙将军士们排成两队整齐的箭阵，朝着匈奴兵一阵射杀，这群兵士本就箭术高超，再加上占据了险地，有了依托，不一会儿，便射杀了许多匈奴兵。李陵带领的骑兵，也绕到了匈奴的后方，这几千匈奴正忙于应付箭阵，根本没有注意从后面袭击而来的骑兵，顿时慌了手脚，李陵勇武过人，与骑兵一起斩杀匈奴数百人。一直到傍晚，才将这队匈奴尽数斩杀。
　　是夜，李陵和众将领在离峡谷几里远的地方安营扎寨，今日一战虽是凶险，但好在并没有损失太多兵士，而且他们击退虏众，斩首数千级，也算是一个小小的胜仗。
　　李陵召集了几名将士到营中商议：“明日我们必须加快行军的速度，最好在五日后便能和路博德将军会合。另外，今日这些匈奴可能只是个先遣，我担心单于会加派人马前来进攻。从明日起，我们尽量挑隐蔽的小道走，以免让他们发现。”

　　李陵从前线送到长安的军报称：袭退敌军数千，只待与路博德会师。刘彻见李陵虽带的兵不多，却个个勇武，心中也暗暗欣慰。他唤过袁维安：“朕让你去通禀赵美人，让她换上男装到未央宫来见朕，你可去了？”袁维安回道：“臣已经去过了，赵美人说知道了。”正说着，青璇便走了进来，她不知今日刘彻让她换上男装是何意。刘彻走到她跟前，他还记得第一次见青璇的时候，她就是穿着一身男装，打扮成一个俊俏的公子，在灯会的射箭比试中赢了他。刘彻拉着青璇的双手围着她转了一圈：“好俊俏的少年，不知是哪家公子？”
　　青璇不解：“皇上，你叫我换上这身衣服，到底是要做什么？”
　　刘彻站远了几步，问道：“你瞧瞧朕，有什么不一样？”青璇仔细瞧着，刘彻今日也换上了一身平常的衣服。
　　“皇上……今日是想带臣妾微服出宫吗？”
　　“璇儿，这身衣服是朕当日第一次见你的时候穿着的，那一次我比箭输给了你，还赠了你一把宝刀。今日可是上元灯节，朕想带你出去，看看长安街头的人情风俗，好好地玩一玩。”
　　青璇低声自语：“是啊，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上元节了……”
　　刘彻的心情奇好，他拉着青璇在长安街头逛着，如今这里可是越发热闹了，到处都挂着不同样式的彩灯，街上人流如潮，小商贩们也是拉开了嗓子吆喝生意。
　　“璇儿，快过来！”刘彻拉着青璇挤进一群人中间。
　　“五钱射十枝箭，若是都正中红心，就送花灯一盏。”吆喝的正是当年那个小贩。
　　刘彻问道：“不是三钱十枝箭吗？怎么变五钱了？”那人瞥了刘彻一眼，说道：“那都是几年前的事了，现在都是五钱，我说这位公子，你是要还是不要啊？”
　　“要，给你十钱。”小贩递给刘彻二十枝箭，他兴高采烈地接了过来，自己拿了十枝，又给了青璇十枝。
　　“璇儿，敢不敢和朕……和我再比一次？”
　　没等青璇回答，刘彻便拉开了弓，朝远处的靶上射去，第一箭便正中红心，周围旁观的人见他箭术高超，都不由发出了阵阵叫好声，刘彻又将弓拉满，嗖嗖嗖，剩下的九枝箭都一齐钉在了箭靶的红心之上。
　　青璇微微笑道：“公子箭术高超，我又怎是你的对手，还是不比了，我认输便是。”
　　刘彻拦住她：“不能认输，这世上哪有试都没试就认输的道理？若是试过，技不如人，再认输也不迟啊。”
　　他将弓交给了青璇，青璇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接了过去。她也将弓拉满，瞄准了目标直射了过去，每射一箭周围也都发出一阵叫好，一连十箭，都不偏不倚正中靶心。青璇将弓放下，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望着刘彻。
　　“璇儿好箭术，刚才我就说了，比都没比，怎能认输？这一次算我们俩打个平手。”
　　走出人群，刘彻仍是意犹未尽，在这热闹的灯会中，他觉得又仿佛和青璇回到了初初见面的那一刻，一切都是那么美好自然，那最初的相遇是他一生刻骨铭心最想留住的美好时刻。
　　“璇儿，你还想去什么地方？我陪你去。”
　　青璇站定了脚，想了一想，说道：“我想……我想回家看看……”
　　刘彻脸上欣喜的表情一下子敛住了，他瞧着青璇暗自神伤的样子，心中也是隐隐作痛，他怜爱地说道：“好，我陪你回去。”
　　那是从前的御史府，现在只是一间破败的宅院，曾经住在这里的人，死的死，散的散，早已都没有了踪迹。这里安静得很，仿佛是不同于外面花花世界的另一个地方。
　　青璇推开门走了进去，里面一片黑魆魆，没有人声，甚至连栖足的乌鸦都没有。门上结了厚厚的蛛网，青璇用手轻轻将它拨弄开去。走进庭院，冰凉的石凳，空旷的院落，唯有一轮明月照在地上，她回想起曾经无数个日夜，她就在这里和父亲品着点心，谈着诸子百家。再往里走，便是书房，当初抄家的时候，这里已经被翻得杂乱不堪，许多书籍都被抄查走了，如今空荡荡的，格外寂寥，青璇走到案几前，用火折子点起了一支还没烧完的蜡烛，火光虽然昏暗，但却一下子把这里照得亮堂了起来。她瞧着刘彻已是满眼泪水，那些她不愿触碰的回忆，那些让她心碎的过往，那些打破她美好一切的噩梦，就在这个房间里，就在这一刻，统统回来了。刘彻走上前去，将她拥在怀中，用手轻轻抚着青璇的背，柔声说道：“璇儿，不要难过，朕在这里。”
　　“皇上，我们谁也留不住过去，你以为不会改变的曾经，其实早已面目全非。回到这里，我禁不住想起以前一家人在一起其乐融融的样子，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一切都变了？皇上……我好想爹……好想……”她的泪水仿佛是掉了线的珍珠，怎么也止不住，这些年所有隐忍不发的情绪在多年后回到这个旧宅院的时候便如山洪一般迸发了出来。
　　她一直哭了很久，刘彻不敢说话，不敢动，只是站在，由她在怀中尽情地哭着，直到她哭累了，才趴在他的肩上渐渐安静了下来。
　　“璇儿，过去的都过去了。只要你愿意，可以把这一切都忘了，你呆在朕的身边，朕会给你幸福的。”他将她拥得更紧了。
　　他根本不知道，在青璇心中，幸福早已是一样遥不可及的东西了。

　　李陵的军队因为走着小路，所以行军的速度也慢了下来，他虽是心急如焚，可却也没有办法，这些军士随着他日夜行走，也早已是疲惫不堪了。
　　“过了这座山头，应该就离路博德的军队不远了。若是一切顺利，后日我们便能到达。”李陵朝手下的将领说道。
　　若是一切顺利。是啊，但愿一切都能顺利。
　　其实那日李陵并没有猜错，那一队几千人的匈奴只是一个先遣，逃走的士兵回去后将战况报告给了且鞮侯单于，他便立即召集了左右贤王商议。他听得李陵竟如此勇猛，便派出了八万大军追击，并下令，一定要活捉李陵！
　　就在李陵率着士兵匆匆赶路的深夜，这八万大军不动声色地等在了前方，准备给李陵的军队一次最沉痛的打击。
　　匈奴兵来势汹汹，李陵兵少将寡，只能且战且退。几个回合下来，众军士更是疲累，没有战死的也都支持不住，倒了下来。李陵情急，忙喊道：“将士们，若我们就此躺倒在这里，岂不是让那些匈奴人看轻？拼着一死，也要杀出重围！我们已经牺牲了那么多兄弟，不能让他们的血白溜！”李陵的话鼓起了士气，那些将士硬撑着爬起，随他一起杀入匈奴的阵地，斩杀了千名匈奴士兵。但无奈匈奴兵众，相随不舍，竟是极难摆脱。李陵和剩下的士兵一直退到了一片大泽附近，这里长满了葭苇，暂时能够藏身。但谁料匈奴也十分狡诈，他们见四处不见李陵的军队，便猜想他们定是躲在了大泽之中，于是下令放火烧这些葭苇，李陵见周围漫起了一阵火光，心中暗叫“不好”忙令士兵快速退出大泽，南走至山下。且鞮侯单于早已料到李陵会逃到此处，早骑着战马在山头恭候了，他朝身边的儿子说：“这个李陵箭法高明，神勇无敌，杀了我不少匈奴将士，王儿可能将他生擒？”匈奴王子接了令，策马下了山头，迎战李陵，李陵在山下与那些追来的匈奴士兵又是一阵厮杀，再加上加入战队的匈奴王子。只见李陵步斗于林木之间，挥着手中长剑，又杀敌数百人，单于在山头看着，心中顿生惜才之意，便喊道：“李陵，我率八万大军来此，你再神勇也是双手难敌四拳。倒不如降服于我，给自己一条活路。”李陵怒视单于，拿过背上李广宝弓，拉满了五枝箭，直朝山头射去。单于受惊，不敢再停留，策马离去，喊道：“李陵将军，我以诚相待，你又何必固执？”
　　李陵一边厮杀一边朝他喊道：“李陵要死便死，要我投降，却是万万不能！”
　　单于对着山下的将士喊道：“山下将士听着，我匈奴数万人，追击汉兵数千，若不能覆灭，直叫汉人轻视！”山下的战士得令，越战越勇，而后面的援兵也源源不断地奔赴过来，李陵与身边的兵士一直退到了山谷中，此时五十万枝箭已经都射完了，将士们手中无箭，只剩下空弓。李陵不仅哀叹：“输了……我们输了……”挥起剑来，便要朝脖中横去。忽然间，一枝利箭射来，李陵只觉眼前一黑，便再没有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