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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菜被仆人送到门口。
宁玉此时正蜷起裤腿为自己上药,这些年的惩罚他早就已经习以为常。
腿上此刻已经起了一条红肿的伤疤。
红肿发麻。
这样厚重的戒尺给予他的居然不是痛楚。
而是麻木。
宁玉看了良久。
这个房间算不上大,甚至连什么布置都没有,空荡荡的,像是一间客房。
此时他这个模样倒是真的多了些可怜。
宁玉自嘲。
他没有顾忌痛楚,直接就将一整瓶碘伏倒上去。
碘伏顺着腿滴落到地上。
受伤的膝盖传来剧痛。
宁玉反而却笑了。
不是苦笑,不是虚伪的笑,而是真真正正畅快地笑了起来。
笑了一会。
宁玉的声音逐渐减小。
心情在痛苦中逐渐平复,他拿起纸巾将地板上的药水擦掉。
“扣扣。”
门外响起敲门声。
“先生。”女仆在外面按住对话器与宁玉说话:“您的衣服已经送到。”
……
清吧。
这家清吧二十四个小时营业。
谢行今天也是舍命陪君子,接到好友电话的时候就匆匆忙忙请了个假,来到这个酒吧。
提前点上了酒。
要是往常他一定是不敢喝太多的。
但是宁玉这个工作狂,突然约他到清吧来,谢行自然得奉陪。
等待的时间有点无聊,谢行便想起了最近新起的私人医院的邀约。
这个私人医院喜欢研究各类新奇病症,所以在各类医院尤其突出。
不过这个组织没有什么钱。
谢行本来是不大感兴趣的。
但是他本身就喜欢看时政,最近开始的一种新型病症,好像有席卷而来的情况。
目前因为只是小范围个例发作,所以只是列入流行病案,编号7914。
还未取名。
一般人其实是关注不到这种情况的,但是谢行是疾病预防研究的,他对于这一类病症十分敏感。
现在只有几件病例,表面看上去并不可怕。
但是这件事最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就在于——
这个病症没有任何原由,无法溯源,无法找到传染方式,甚至不知道治疗方案,像是人类从一出生就自带的病毒,突然发作的一样。
得这一类病症的人会伴随情/热,甚至会有痛苦的症状,积年累月地痛苦下去,会对身体产生巨大的损害。
7914过于特殊,却又琢磨不透。
世界上更离奇的病案编号也不是没有,但是谢行总觉得隐隐不安。
思考完毕,谢行。转头一看,正好就看到了从门口走进来的宁玉。
宁玉这时的装扮确实让他眼前一亮。
他招了一下手,对方就把视线放过来。
谢行却从中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他怎么觉得宁玉的脸色有些不对。
谢行皱眉。
目前并不好发问,宁玉本来就是一个不注重身体的人,如果一开始跟宁玉唠叨他一定听不进去。
谢行打算后面再交代几句,短短几个念头他把自己练就的唠叨本能压制了一下。
宁玉并不知道好友心中的弯弯绕绕。
宁玉现在双腿疼痛,只能缓慢移动,像是很从容地走路。
实际上这是他惯有的欺骗方式,他的痛苦从不露于人前。
这个有宁父宁母从小的教导的缘故。
他们向来喜欢粉饰太平,所以喜欢用无形的规训,能够藏于衣服内侧的毒打,来管教宁玉。
宁玉记得最深的便是一次又一次的痛楚之后,他装饰无恙地去上学去工作。
而且,过多的展露痛苦,只会让在意的人跟着他痛苦。
所以他都是把刺向自己的刀反转,再用一块破旧潦草的布盖好。
在上面装饰好大餐,告诉在意他的人。
他过的很好。
宁玉缓慢行走的时候所有的想法都只是一闪而过。
谢行因为接了个电话,目光也没有连续落在他身上,所以宁玉行走时候也有些放松。
在他觉得疼痛有些剧烈,步伐即将停止摔倒的时候。
一双大手扶住了他。
男人的手很稳重,这么一撑就让宁玉免于摔倒。
“小心。”男人的声音也带有磁性。
宁玉道了一声谢。
男人的手就迅速撤离。
像是任务完成了一样点头,由于宁玉准备转头准备看他的脸的时候,男人已经转身向卡座走去。
所以他只能看到男人的背影。
宁玉视线回归,刚才他已经调整好状态。
继续向前走,这时他的步伐已经快了许多。
走到谢行面前的时候他已经熟练挂上了笑。
只是笑未到底。
走到面前,谢行就拍了拍旁边的座位,宁玉跟着坐下。
谢行原本是想夸宁玉的装扮的,话到嘴边,看到宁玉挂着笑,皱眉:“咱们今天不是出来玩的吗,你怎么还挂着招牌笑。”
宁玉原本随手拿起菜单还在看酒,听到谢行的话,有些怔愣。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频繁挤进脑海的记忆。
恍若隔世。
宁玉突然想到。
他不知道自己在思考的过程,嘴角已经渐渐放下。
看着宁玉变回面瘫脸,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安心。
他拍了拍宁玉的肩膀:“还是这样让人安心。”
随后他又夸起了宁玉的装扮:“你今天的这一身不错。”
宁玉此时嘴角不自觉地勾起。
这次不是招牌笑,而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喜悦。
宁玉很多时候都在高压之下,带着虚伪的面具在名利场穿梭来回。
所以并没有注意到,他的样貌更偏向于民国时应该被娇养的小少爷,带着天真,脆弱,却又带着不符合那个时代的忧郁。
因为宁玉逐步对外人竖起高墙的性格,所以大部分都只看到他的忧郁,并且扭曲为恶意。
没有人注意到,宁玉面具下真正应该有的样子。
谢行:“……别笑了,我心脏有点受不了。”
宁玉对他人的健康都是十分重视,听到谢行的话就拧眉,原本上扬的嘴角也急急下落。
他想到谢行前面让他不要笑了。
脸色急转直下变成了面瘫。
谢行舒缓了一口气:“我刚才都以为在勾搭我。”
随后补充:“以后别笑了,你适合面瘫。”
假笑虚伪,真笑吓人。
他刚才心脏狂跳。
之前被他弟关起来都没那么吓人。
宁玉:“……”
原本复杂的情绪都被打乱了,宁玉看着菜单选了一杯酒。
在即将确认的时候,谢行突然靠近,严肃地看着调酒师,像是一个严厉的老母亲:“这杯酒含水果酒吗?”
“没有。”
谢行这才放心下来,让宁玉点。
谢行叹了口气:“你喝酒注意点,要是有果酒,你就醉倒了。”
事实上这只是谢行的夸张说辞。
宁玉在名利场上历练已久,对于大部分酒耐性都很高,不容易醉。
只是他对果酒类微过敏,更加容易醉罢了。
等待酒上来的过程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听到宁玉打算给自己放假的信息时,谢行觉察到了异样。
“你后面是有什么新的规划吗?”
调酒师将就端上来,宁玉喝了一口,随后才说:“没有。”
谢行眉头皱起,他知道宁玉对于公司的重视。
如果不是有新的规划。
他真的想不到什么会让宁玉放弃公司。
但是更多的谢行却也想不到。
绕来绕去。
谢行严肃开口:“你是得了什么绝症了吗?”
虽然不知道谢行是怎么绕过那么多道弯直接想到宁玉是得了绝症的。
但是他确实活不长了。
一时间宁玉不知道怎么开口。
谢行表情更加严肃,眼底带上了不安:“宁玉,你如实交代。”
谢行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他平时接触的病患不知多少,跟生死打交道的人平时对这一类敏感至极。
更别提他本身对宁玉就十分上心。
宁玉即使知道自己最终结局还是死亡,但是他的这个病很是小众。
过往与现在交织在一起,让他下意识认为,会让自己失去性命的病症,外人根本不了解。
包括谢行。
挑挑拣拣,宁玉把自己最近的病症说给谢行听。
但是他忘记了谢行是研究与预防重大疾病。
宁玉因为有所隐瞒,他在说病症时不敢直视谢行,所以他没有看到谢行开始泛白的脸。
耳边却好像听到谢行在默念一串数字:“7914——”
宁玉根本没有看到谢行颤抖的双唇,眼底泛红,仿佛下一秒就会抱着他哭。
谢行猛地站起来,刚握住宁玉的手。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响,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宁玉向后探了一下头,原来是刚才扶住他的男人。
那个男人还是坐在窗的位置,脚边是一堆玻璃渣。
应该是把杯子摔了。
服务员也听到了,连忙走过去。
男人的动作有些迟缓,因为服务员叫了他好几声他似乎才有所觉,抬起头来。
但是宁玉也只是看了一眼,没有继续深思。
匆匆一眼,恰好错过男人看向他时的眼神,浓厚的痛苦像是要痴缠在宁玉身上,却又匆匆离开。
男人跟服务员交代了几句,等服务员离开后,自己弯下腰捡起玻璃渣,克制又自虐地握住尖锐的一段,皮肉与娇物体接触,鲜血像是溪水一样缓慢流出。
宁玉——
谢行颤抖着手,猛地将手里的酒全部喝完才勉强不抖。
拿起手机就开始发信息。
宁玉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情况,他不能让宁玉陷入绝望的深渊。
宁玉后知后觉,好友是什么职业。
但是据他所知,目前这个疾病还没有被系统研究。
宁玉有些自欺欺人地想,谢行应该还不知道。
谢行喝酒太猛,发完信息起身的时候,眼睛起了红血丝。
自欺欺人宣告失败。
宁玉难得脸上透露出一丝心虚,但是这一丝其实藏得很深,外人根本看不出来。
“我现在就是初期,不碍事。”
宁玉有意说得轻松,但是谢行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
正是因为这个病症特殊,甚至现在连个名字都没有,甚至如何治疗都不知道。
谢行脑中想法太多,导致他忽略宁玉言语中的错漏。
比如宁玉似乎知道自己的病症是什么。
心中所有的忧虑,都被仓促压下去,谢行也自欺欺人一样:“这个病放在我们中心都是小儿科。我刚才是好像听过这个,在询问。我同事也说没什么。”
宁玉松了口气,谢行并不知道。
谢行看着宁玉放松的样子,以为他被自己说服,也跟着松了口气。
两人此时心态松弛了一点,谢行因为7914勾起了唠叨的本能,直直看着宁玉问他最近是不是没有好好休息。
宁玉脑袋却突然开始放空,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
他的谢行的关系可以追溯到高中。
一个面瘫一个爱唠叨。
他们两个人要不是因为一些意外也不可能成为朋友。
宁玉的面瘫到现在有所改变,但是谢行遇到大事喜欢唠叨的毛病却始终没有改变。
原本面对这种唠叨正常来说宁玉是要在心中感动的。
但是他选择了放空耳朵。
不听。
谢行唠叨的时候就像老夫子一样,喜欢闭着眼,念经一样重复那几句话,还喜欢眯着眼,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并没有注意到宁玉的回应中带着敷衍。
谢行说了好几分钟才收嘴。
最后又是无奈与从容一样:“好好照顾自己,按时吃饭。我给你预约的体检,你记得要去。”
宁玉这句听进去了。
谢行心中沉沉。
却有些后悔把交代身体的放在最后。
他应该一见面,就好好问问宁玉最近怎么样。
不对,他应该每天都问问宁玉什么情况。
想到这,谢行又要唠叨起来了。
宁玉点点头,休息了一会的脑子看着谢行跃跃欲试的模样暗道不好。
脑子突然活跃起来,突然发问:“你那个弟弟最近没有再纠缠你吧。”
实际上,要不是谢行过于跳跃,宁玉本身也是要询问这件事的。
谢行脸突然就变了。
攻防转换,宁玉不爱唠叨,他喜欢目光直视,从细枝末节直接看结果。
“你最近没有说实话。”
宁玉严肃起来就喜欢用手指敲着桌面,柔软的指腹扣在上面没有丝毫声响,却让谢行心悬空起来。
他静默的样子就已经说一切。
宁玉垂眼:“我给你多安排几个保镖。”
表面上只是多安排几个保镖,但是谢行知道宁玉背后肯定还要部署,甚至直接让他的弟弟没有时间骚扰他。
这样十分耗费身体。
谢行下意识想要反驳。
但是看到宁玉不容置喙的眼神,想要说出口的话,又缩了回去。
像他缩了起来的脖子。
宁玉生气,后果很严重。
宁玉此时的酒也上来了,宁玉却没有什么喝酒的心思。
看着谢行有些泛红的脸,叹了一口气。
有些自责,他最近似乎太过沉浸在自己身上,忽略了好友。
宁玉并没有觉得自己的性命很重要,尤其是经历过了一次生死。
他重生回来,只是想在有限的时间,把自己安排好。
“我们回去吧。”
两人等着回去。
回去的时候刚走出门口,一个男人不小心撞到了宁玉。
男人看了下宁玉,眼底闪过惊艳。
他脸上带着歉意给宁玉道歉。
宁玉说了一句“没事”。
便直接离开了。
但是临走之前他好像看到这个男人卡座那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