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天涯间》老鹤少女

1、碧水天涯间

　　妖怪们平时在妖怪酒吧里聚堆，总是会谈论起近期发生的大事件。这也是近现代妖怪们的一大特征。
　　坐在首位是只鼠妖，尖嘴猴腮，瘦小猥亵。但它可是最重要的故事来源。
　　“讲吧，快点，好久都没有听见新鲜事了，真无聊啊！”
　　“那就开始吧！”
　　事情发生在重庆某地。
　　这一天，程江涯一脚踢开高级宾馆的房门时，孙碧正好“进食”完毕，一双瘆人的绿眼珠子溜溜转着。她的胴体上尚压着“食物”的干尸，转眼间就变成一堆发臭的飞灰。
　　“孙碧！”程江涯大声吼道，“难道一天不进食你就会死吗？”
　　孙碧懒懒起身道：“真的是任性的孩子啊！我从第一天开始就已经对你说过啦，这就是我们的生活，就如同，你们人类有人类的生活一样。”
　　这真是一个纠结的问题。孙碧同时在想。不同的族群，不同的寿命，不同的领域，不同的价值取向，竟然还可以产生爱情？她与程江涯可真是一对异类！
　　可是，似乎程江涯永远也无法明白她的苦心。毕竟人妖殊途。
　　同程江涯一同走在街头，孙碧看见这万千繁华于一地。这与千年前的景象实在有很大出入。千年前的男人们全是垃圾，千年后她却在街头收养了一个程江涯，她的克星。
　　程江涯曾与孙碧有过约定。孙碧吸食男人们的生气，那是她的生活必需，程江涯无从阻止。但是，如非必须，孙碧不得与除程江涯之外的任何男子有任何亲密接触。
　　很显然，孙碧从来没想过要遵守这个约定。不止如此，还经常变本加厉。
　　作为警察，程江涯没少处理过各类案件。而在近些年，他最常做的事情，却是帮助孙碧清理她的痕迹。这世界莫名失踪的人口不知有多少，但是经程江涯手的就有几百来人，大约半数全是孙碧的杰作。
　　也许，许多年前，孙碧拎小狗般把他从人贩子那里拎出来时，就注定了他这一生，为她生为她死。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一个无月的黑夜。
　　狐族长老前来催促孙碧回山上，程江涯当然反对。作为一名现代被妖怪养大、还跟养大自己的妖怪谈恋爱的人，程江涯的心不可谓不坚强，当然，更多的是扭曲。
　　“年轻人，你还是放开点比较好。”长老劝说道要暴走的程江涯，“你们相处了那么长时间，你竟然还是个活人，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你这是什么意思？”面对孙碧的族人，程江涯的脸色从来没有好过。
　　“哈哈，我来告诉你吧！再过不了多久，孙碧就得应死劫啦！我这是叫她回去找好地方安歇呢！”
　　孙碧沉了脸色：“你说够了没？”
　　长老不吭声了，他的地位虽高，对于千年玄狐还是异常忌惮。
　　“死老妖说的是什么意思？”在长老离开以后，程江涯便立即问孙碧。
　　孙碧打哈哈：“字面上的意思，意思就是说我快要死了。哼，骗鬼鬼都不信！”
　　“你给我听好了，孙碧！”程江涯摇着她的肩说，“我程江涯这一世就是为你而活的人，甭管那只妖怪说的是真是假，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这辈子就是要为你去死，我要让你永远永无都要记得我，永远也不能忘了我！”
　　孙碧的眼突然沉静了下来，幽幽的眼闪着莫测的绿光，眼角吊起。
　　“你真是个傻孩子啊。”她摸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徐徐叹道。“也许……”
　　这就是所谓的执着吧，执着才造就宿命。
　　“接下来呢，接下来又出了什么事？”红眼睛的兔妖啃着红萝卜，她总是不大喜欢这个故事的。有种永远都不会有结局的感觉。
　　老鼠捏捏下巴上稀疏的胡子：“嗯。其实我也有点不大明白。狐妖的本性就是要吸食人气，作为狐王级别的玄狐却是例外。不过有条件，那就是他们终生不能动情。一旦动情，就比寻常狐妖更加可怕。他们会不自觉地吸食任何跟他们接近的人的阳气，一天一天，一次一次，直至那人死透为止。”
　　“也就是说，那个狐狸精不停跟男人睡觉就是为了补足自己的气，不让自己有机会吸食那个人类的啰？”
　　“应该就是这样的！”
　　妖怪们不停地附和、猜测着。
　　“可是光是那样也是不可行的，他们之间相处了十多年，怎么可能会没有任何影响？所以那个人类，不论怎样，都会英年早逝，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而狐妖，因为背离了她最初时的道，道反过来便要吞噬她。就是我们的天劫啦！”
　　孙碧毕竟是骄傲的，有些东西她死也不会告诉程江涯。
　　不过不论如何，也许结局都早已注定。
　　某一天，警察打开了这间房门。
　　里面确认有一男子死亡，死因是被未知凶器贯穿咽喉，大出血。而被他死死抓在怀中的，则是一具僵硬的黑狐的尸体。
　　常人可能难以理解，于是这在人间便是一件悬案。
　　但是在妖怪们看来，这是典型的人妖相恋。绝望的一人一妖，在最后，只能共同步入死亡。
　　“完啦？”
　　“是啊，就这样完啦！”
　　“狐狸精没死在天劫下，却跟那人殉情了？”
　　“呵呵，这个就是狐狸的劫啊！她从来没有想过要避过它，也就不可能避开它了！”
　　“这……这也太不值了吧，太莫明其妙了！”
　　“可是，狐狸精他们死于道，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吧！”
　　酒吧的门此时突然被打开，一个落魄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大概是失恋的人，迷迷糊糊间竟走进了妖怪们的领域。
　　妖怪们各自瞪眼，怎么办？
　　呵呵。
　　有人在角落轻轻笑了出来，黑暗让任何人也无法看清他，甚至性别也无从辨别。可是这人却真实地，一直坐在那里。静静地聆听完这所谓的故事。
　　“时间太晚了，看来我该走了！”他说，“不过下次我还会再来！”
　　本来就黯淡的灯突然全熄了下来，众妖一阵骚乱。不过马上，灯竟全亮了起来，刺眼的光明。
　　妖怪们抬眼一看，角落那里，除了一张冷清清的长凳，什么也没有。就是刚才出现的那个人类，也消失无踪。
　　或者，那只是他们的错觉？
　　倒是那半阖的门前，却歪歪斜斜地出现了这么几个字：碧水天涯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