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山叙遗事》kairos1

43、43荷花劫

　　风声在室内回荡，似在低诉着无人知晓的秘密。
　　阎觉却浑然不觉，沉浸在眼前这幅画作之中，思绪早已飘远。
　　恍惚间，画中的阑珏像是活了过来，迈着轻盈的步伐从画中走出。裙摆随风摇曳，每一步都似踏在阎觉的心尖上。阑珏走到他面前，微微俯身，轻柔地捧起阎觉的脸，那双明亮的眼眸里满是温柔。
　　“阿觉……”阑珏的声音如同春日里的微风，轻轻拂过阎觉的耳畔。这一声呼唤，让阎觉的心猛地一颤，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抓住眼前的人儿，却扑了个空。
　　幻觉消失，眼前依旧只有那幅静静躺在地上的画。阎觉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刚刚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幻想。他自嘲地笑了笑，眼眶却微微泛红。
　　“为何…”阎觉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喃喃自语。
　　风越发猛烈，吹灭了书桌上的烛火，室内陷入一片黑暗。可阎觉依旧跪在原地，守着那幅画，仿佛只要这样，就能离阑珏更近一些。

　　阑珏要离开纪辛树，这是他经过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晚，反复权衡利弊后，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

　　这些日子以来，他与纪辛树之间的矛盾不断加剧，争吵也愈发频繁激烈。阑珏已经身心俱疲，他已经彻底厌倦了这样的生活。

　　纪辛树察觉到阑珏去意已决，心中慌乱不已。他怎么舍得阑珏离开，这个家要是没了阑珏，就不再完整。

　　他知道自己做错了很多事，也伤害了阑珏的心。

　　他紧紧地抓住阑珏的手，恳求着：“为了孩子留下吧，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以后一定改，我发誓，我会变成你想要的样子，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不要再说了。”阑珏摇头，“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可能，过去的种种已经无法挽回，我和你，也无话可说。”说完，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毅然决然地挣脱了纪辛树的手，那一瞬间，仿佛也切断了他们之间最后的一丝联系。

　　纪辛树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阑珏抱着孩子一步一步离去的背影，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他的心上。他的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想要上前挽留，喉咙却像是被一块巨石哽住，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能任由阑珏的身影在自己的视线中逐渐模糊。

　　阑珏带着小年焉离开了纪辛树的家，来到了阎觉的住处。阎觉为他们收拾了一间干净整洁的房间，还为他们准备了许多生活用品。

　　阑珏看着阎觉忙碌的身影：“谢谢你，阎觉。”
　　“不用客气，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阎觉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身来，“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不管是大事还是小事，尽管开口，千万别跟我见外。在我这儿，你就安心住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阎觉天天抱着孩子，享受着和小家伙相处的温馨时光。而纪辛树则天天眼巴巴地扒着门。

　　此日，纪辛树又来敲门，可怜巴巴地哀求：“让我见见孩子吧。”

　　阎觉眉头紧皱：“你还有脸来见孩子？你看看你之前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纪辛树双眼通红，情绪彻底失控，用力拍打着门，门上发出沉闷又急促的声响，他嘶声喊道：“我是孩子的爹，谁也别想拦我！”
　　阎觉毫走到门口，打开门怒目而视：“就凭你根本就没尽到一个父亲该有的责任！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孩子的父亲？”
　　纪辛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阎觉的鼻子骂道：“你算什么东西，在这里横插一脚！这是我和阑珏的事，你少在这里多管闲事！”
　　阎觉冷笑一声：“我今天还就管定了！你看看你把阑珏伤成什么样了？你还有脸在这谈孩子！”
　　纪辛树怒不可遏，猛地伸手去抓阎觉的衣领，恶狠狠地说：“你少在这指手画脚！”阎觉迅速侧身闪躲，同时飞起一脚，踹在纪辛树的腿上。纪辛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但他很快稳住身形，转身朝着阎觉扑了过来，双手挥舞着试图攻击阎觉。
　　阎觉灵活地左躲右闪，瞅准时机，一拳打在纪辛树的肩膀上。纪辛树吃痛，闷哼一声，却没有退缩，反而更加疯狂地进攻。他用尽全力撞向阎觉，阎觉被撞得向后退了几步，后背撞到了墙上。

　　不过阎觉很快调整状态，趁着纪辛树还没站稳，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纪辛树的腰，用力将他摔倒在地。纪辛树挣扎着想要起身，阎觉顺势骑在他身上，双手死死地按住纪辛树的肩膀，大声质问道：“你还敢不敢再纠缠？”
　　纪辛树涨红了脸，一边奋力挣扎，一边破口大骂：“你这个混蛋，放开我！我今天一定要见到孩子！”说着，他抬腿试图踢开阎觉。阎觉早有防备，轻松躲过，接着又是一拳打在纪辛树的脸上。

　　“你是真得爱他吗？你爱得只是你自己，你贪恋所谓的荣誉权力，你享受来自下位者的仰慕爱戴。其实你厌恶他，厌恶他见过你的落魄。他这般的人竟然与你站在一线，你对他的欣赏逐渐扭曲。而后不敢承认是不是？”阎觉气喘吁吁却又义正言辞地一连串质问，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愤怒，重重地砸在纪辛树的心上。

　　纪辛树被打得有些懵，脸上露出一丝慌乱，但很快又强装镇定地反驳：“你懂个屁！这是我们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插手！”

　　阎觉怒极反笑，手上的力气又加大几分，大声斥责：“你与阑珏在一起没有给他安稳生活，转头你还和别人领了结婚证，你才是抛妻弃子，你人品上有很大问题！你就是人品低劣！”
　　纪辛树瞪大了眼睛，想要争辩，却一时语塞。
　　阎觉见状，冷笑一声，又补了一句：“哎呀，忘了。你不曾和阑珏领过证，算来他还不算你的妻子。但即便如此，你做的那些事也足够让人唾弃！”
　　纪辛树瞪大双眼，想要辩解，却发现自己理亏词穷，憋了半天，只能怒吼：“那把孩子给我！”
　　阎觉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纪辛树，眼神里满是决绝：“做梦！！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你靠近他们半步！

　　阎觉带着一身的尘土与血腥气推开家门。刚一进屋，屋内暖黄的烛火便映入眼帘。

　　阎觉上楼轻轻推开门，抬眼望去，榻上的阑珏正安静地睡着，呼吸平稳。而旁边的小年焉却还精神十足，乌溜溜的大眼睛在看到阎觉的那一刻瞬间亮了起来，伸出小手在空中挥舞着，嘴里咿咿呀呀地叫着，似乎在向阎觉打招呼。

　　阎觉走上前，脚步放得极轻，生怕吵醒了阑珏。他在榻边蹲下，轻轻握住小年焉伸过来的小手，小年焉的小手软软的，肉嘟嘟的，紧紧地抓住阎觉的手指。

　　阎觉的目光落在小年焉的脸上，不由自主地伸手轻轻抚摸着小孩的眉目。昏暗的烛光下，小年焉的眉眼愈发清晰，那双明亮的眼睛，像极了阑珏；可细细端详，又隐隐有着自己的神韵。阎觉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心中满是柔情。

　　就在这时，阑珏缓缓睁开了眼睛。朦胧中看到阎觉回来，先是一愣，随即看清阎觉嘴角那道明显的伤口，原本惺忪的双眼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急忙坐起身来，凑近阎觉，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你怎么回事？怎么受伤了？”
　　“没事，小伤而已，不用担心。”
　　阑珏已经起来，去拿药箱。他打开药箱，取出棉球，棉球沾着碘酒洇开琥珀色，他轻轻抬起手，为阎觉处理伤口。阎觉静静地看着阑珏专注的模样，烛火映照着阑珏的脸庞，勾勒出他精致的轮廓，阎觉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小年焉在一旁好奇地看着两人，时不时发出几声奶声奶气的声音。
　　“是纪辛树吧？”阑珏问道。
　　“对，他打我，下手也狠了，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阎觉点头，颇有些委屈。
　　棉球重重按在伤口，阎觉疼得嘶气。阑珏盯着他青紫的颧骨，喉头滚动：“这些天麻烦你了，梦娟已经帮我找好房子了，这两天我就搬出去。”
　　“你要走？”阎觉攥住他手腕，白玉扳指磕在梨花木案几："住着我阎公馆，偏要去挤亭子间？"
　　"松手。"
　　“留在这不好吗？”阎觉握着他的手腕。
　　阑珏挣脱出来，收好药箱。
　　"你从前都唤我阿觉。"阎觉忽然从背后环住他，沉香混着血腥气漫过来，"阑珏，让我照顾你们。"
　　“阎觉你做什么？”阑珏质问着，试图挣脱阎觉的环抱。阎觉抱得更紧了些，下巴轻轻搁在阑珏的肩头，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阑珏耳畔。
　　“阑珏，我知道或许我的话有些唐突，可我是真心的。你和小年焉在我身边，我才觉得这日子有了烟火气，有了盼头。很久之前我就喜欢上你了，远比这之前更早。”阎觉的声音有些颤抖，将埋藏在心底里的如今全一股脑倒出来。
　　阑珏微微侧头，目光并未看向阎觉，只是盯着前方的一点，轻声道：“阎觉，我们身份不同，生活轨迹也不一样，这样下去对你我都不好。”
　　阎觉听了这话，手上的力度加大，生怕阑珏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什么身份，什么轨迹，我不在乎。自从你来到阎公馆，我的世界就只有你和阎焉。我想每天醒来都能看到你们，想一直保护你们。”
　　小年焉似乎感受到了气氛的异样，原本好奇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不安，奶声奶气地哼唧着，小手在空中挥舞，像是要抓住什么。
　　“你还记得吗？那年在荷花池里，你跑上来给我塞莲子，用来堵我的嘴。”
　　“那日是我代大哥去下聘的日子，结果我一见到你，我心中就有了你。”
　　“再待我代大哥求娶你，第二东瀛想去求娶你，却没料想到你居然成了我的嫂嫂。那日是我们拜得高堂，是我们成的亲，我们才是夫妻。”
　　阑珏提醒：“可我是你大哥的妻子。”
　　“我知道，你和大哥已经和离了。”阎觉道：“你和他没有关系了。纪辛树都可以，怎么不能轮到我？”
　　“才学我有，我还和你一样有些同样的信仰。我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要适合你。”
　　“阎觉，你现在说的这些不过是一时兴起。等过段时间，你就会后悔今天的决定。而且，我不想一直活在别人的庇护之下，我想靠自己给小年焉一个安稳的家。”
　　阎觉松开了环抱阑珏的手，转到他身前，双手搭在阑珏的肩膀上，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我不会后悔，我阎觉做事从来都是深思熟虑。你想要安稳的家，我可以给你。留在阎公馆，这里就是你们永远的家。”
　　“不要再说了。”
　　阎觉被赶了出去，他孤零零地站在门外，身形格外落寞。
　　阑珏坐在床边，目光温柔地落在床上那个稚嫩的小生命上。焉焉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小手胡乱挥舞着，小嘴一张一合，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叭叭…”这突如其来的呼唤，像是一阵春风。他的手猛地一颤，眼睛紧紧盯着孩子那翕动的嘴唇，连呼吸都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
　　“焉焉，再叫一声？”阑珏难以掩饰着激动，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指尖，轻轻触碰孩子柔软的小手。焉焉像是感受到了他的渴望，小拳头紧紧地攥住了阑珏的手指。
　　“叭叭…”焉焉再次发出了那个音节，虽然还不太标准，但在阑珏听来，却是世界上最动听的旋律。
　　“对，爸爸，焉焉叫爸爸。”阑珏轻声重复着，心中的乌云也因为这一句话而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