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春信平》魔堕凡尘

15、第 十二 谕

　　苍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一脸平和的蓝子桓。
　　尽管面对着他强大的压力，蓝子桓依然不为所动，莫测高深。自见面以来，他们一直用言语打压着对方，试图占据上风。
　　蓝子桓的脸上忽然逸出一丝苦涩的笑意，瞬息之间他箭步前冲，苍铁刚刚移动身形欲反击时，已经被蓝子桓用剑抵住前胸。
　　如此敏捷利落的身手，与当日劫官车时不可同日而语。
　　议事堂的空气凝固了，喘息声亦不再与闻。
　　“大哥，放弃吧。”蓝子桓叹息道，声音优美得如同神祗的低语。
　　只可惜苍铁丝毫不为所动。尽管在如此劣势下，他仍旧沉稳不惊。“看来我低估了你的实力，你究竟师从何人？早知你并非池中之物。”被蓝子桓以剑挟持，苍铁竟还能淡然自若地评论他的剑法。
　　蓝子桓的眼中闪过一抹精芒：“我怎么忘了，大哥你永远不会为别人改变自己的想法的。既然如此，我只有……”
　　“放下剑！”
　　蓦地堂中炸响一声怒吼，一阵迅捷有序的脚步声和剑出鞘箭上弦的鸣响过后，只见一队三十余人迅速封锁了所有出入口，将中央的蓝子桓等人包围起来，十多副弓箭瞄准他们蓄势待发，直是瓮中捉鳖之势。为首的韩迈一袭青衣，挽弓直指蓝子桓，脸容冷峻如石刻。
　　“原来这便是大哥的伏兵了。”蓝子桓保持剑抵苍铁的姿态不动，笑道。
　　“蓝子桓！”韩迈虽箭指蓝子桓，但听得弓弦铮铮作响，便可知他的情绪起伏多么剧烈。“我只听大哥说今夜有人会夜袭议事堂才调人来守卫，竟然……你……”
　　蓝子桓一愣，眼中闪过黯然之色：“原来你不知情……”
　　“放下剑！否则……”韩迈厉声喝道。配合他的威喝，周围三十多人剑拔弩张，登时使堂中的气氛更趋白热化。苍铁却浑然不觉，淡淡道：“子桓，你还有后着么？我看你已经穷途末路，还是尽快束手就擒吧。”
　　蓝子桓缓缓摇头，正欲张口，忽然堂外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整个议事堂都撼动了。韩迈一方的人露出不安之色，苍铁锐利的目光直射向蓝子桓。
　　蓝子桓淡漠地回望他，道：“现在没有人可以阻止了。”
　　青未马上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庆典用的烟花被点燃了，随着爆炸声，整个山城的人们都惊讶地看着由城中带着尖锐破空之声升起的烟花，在漆黑的夜空中绽开璀璨的光华。
　　它们燃烧，绽放，然后消逝。
　　它们张扬而骄傲地释放着华彩的信号。
　　烟花尚未完全湮灭，城外便想起了排山倒海的喊杀声。
　　大军，攻城。

　　屏风内的青未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
　　她非常清楚攻城对于弱小的她意味着什么。
　　攻城必屠。何况这山城原本就是盗贼的大本营。
　　她该怎么办？在这种情况下怎么找得到冯驩。
　　谁能想到蓝子桓的援军竟如此强大？
　　“首领！来犯军队——是魏国旗帜！”一个汉子从窗口跳人，亢声喊道。
　　“你竟和魏国交易吗？”苍铁锐利的目光似乎要将蓝子桓斩为两段一般。
　　“我和手下约好，来此半个时辰后让不返回，便以烟花为信通知魏军攻城。”蓝子桓淡淡说道。“浴血攻城实非我本意。不过你手下的精兵集结于此倒给我行了不小的方便。”
　　“你……你竟忍心让兄弟们遭魏军屠戮！”韩迈怒道。
　　“我这么做是为了以最少的牺牲给大家换一个出路。”蓝子桓道。苍铁冷冷一笑：“不是给你自己吧！”
　　蓝子桓悲哀地笑了：“我就知道，大哥你永远不会试图理解我……不过也罢……”
　　“二弟，杀了他！”苍铁沉声道，“然后你去指挥守城！”
　　韩迈浑身剧震，紧咬牙关，道：“大哥！城守不住的，你枉赔上一条命，也不能……”声音中竟有丝丝颤抖。
　　“你！”苍铁怒喝一声，偏又无计可施。
　　“二哥。”蓝子桓淡淡笑了，“一是我们三人皆亡，魏军将山城全灭；二是我们分道扬镳，你们要走要战随便，我则力保全城人性命。如何？”
　　一时全场噤声。
　　韩迈将目光投向苍铁，苍铁坚决地摇摇头。蓝子桓低叹一口气。韩迈的目光回到蓝子桓身上，断然道：“我答应你！”
　　苍铁的呵斥还未出口，蓝子桓身子一动，剑柄切在他的颈侧，让他昏了过去。蓝子桓神色平静地将昏迷的苍铁交给韩迈，行了一礼，道：“拜托二哥了。”韩迈紧紧地盯着他道：“我不再是你的二哥，你也非我三弟。下次再见，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再也不看蓝子桓一眼，抱起苍铁转身离去。
　　他的手下纷纷收起武器，随即消失在门外。
　　蓝子桓目送着他们离开，再回过头来时，脸上已看不出一丝情绪。

　　蓝子桓一行人也消失后，青未从屏风后钻出来，茫然不知该向何处去。冯驩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而她对于如何逃脱也毫无办法。
　　远处隐见火光冲天，杀声震野；她没有多少时间了。即使蓝子桓允诺保证全城人的性命，但他能够阻止杀红了眼的魏军么？不能信任他。
　　惟今之计是尽快找到冯驩。
　　她冲出议事堂，向韩迈等人离去的方向尾随而去。
　　一路上到处都是惊惶的难民逃窜，群龙无首的惨状让青未心酸。但她没有悲哀的心思。
　　隐隐听见马嘶声，青未心中一喜，加速奔去。转过一个巷角，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弯着腰，瞥见韩迈和三十几个骑士正在准备上马。韩迈远远看见了她，惊喜地道：“青未！你原来在这里！快点和他们一起走！”
　　青未见昏迷的苍铁被缚在马上，转头焦急地问道：“冯大哥呢？你知不知道他在哪里？”韩迈歉疚地摇摇头，青未的心立刻坠入了深渊，冯驩他到底——
　　“他不会有事的，快走！”韩迈急道。立刻就有人给青未牵来一匹马，马上还有干粮和她的剑。青未踩蹬上马，见韩迈调转马头，讶道：“韩兄，你……”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韩迈回头，刚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犹如破冰见日，看得青未呆了起来。“后会有期！”他轻轻说道，又大喝一声：“兄弟们，上路！”骑士们齐声“嗨”地回应，肃然拱手，便不由分说地挟着青未流星般去了。
　　青未回头看着韩迈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远处的火光之中，体会到他义无反顾的决心，感到眼眶火热起来。她紧咬下唇，竭力在朦胧之中辨认着前路。
　　骑士们从一个隐蔽的城门中奔驰出来，冲进了密林，立刻便消失在黑暗中。
　　回头望去，宏伟的莽山城已经陷入一片火海。
　　青未强忍下对冯驩和韩迈的担忧之情，转头望向前方。现在，没有什么比“活下去”的信念更强烈。
　　前方还有魏军的重重拦截，她绝不能让悲伤压倒意志。
　　她的双眼灼热，心在燃烧。

　　[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