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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露从今夜白(上) ...

  •   大周宣帝十一年,后宫选秀,大司空之女宋玉妆奉诏入宫,被当今天子宣帝选中,册封为五品才人。

      是夜,花好月圆,正宜洞房花烛。

      宣帝翻了宋才人的绿头牌,敬事房太监便按制抬着梳洗打扮之后的宋玉妆急步往宣帝的寝宫乾元宫走去。

      “云想衣裳花想容,想不到大司空的女儿竟然如此清新可人。”

      国君宣帝轻轻撩开绣有芙蓉的合欢帐,俯下身柔情蜜意地望着裹在云锦中的宋才人。玉妆不由地红了脸,明眸秋水,很是娇羞。

      宣帝见佳人一笑,龙颜大悦,修长的双手便轻轻抚过她粉光融滑的脸,顺着那抹酡红,一路游移至玉妆光洁如玉的肌肤,正要伸手轻轻一勾,扯去那层裹裹的遮蔽,俊雅的脸陡然却陡然一变,漆黑的眼眸如烈焰一般,似要将玉妆灼透:

      “你以为千方百计入了宫,朕就会宠你?你以为仗着是大司空的女儿,朕就不得不宠你!”

      “君上,不是那样的。”

      宣帝脸色骤变,适才温柔如水转瞬即成咬牙切齿,宋玉妆自是惶恐,刚想要分辨,宣帝却捂住她的小口,目光如矩,死死落在那粒嫣红的守宫砂上,好一阵冷笑:

      “朕会让你湮没在深宫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君上、君上,不要啊,君上——”

      玉妆凄惨的哭泣声随着宣帝越走越远的身影响彻整个乾元宫,宫女、太监一窝涌了进来,见玉妆初夜无宠,挖苦道:“安静些罢,宋才人,还不知趣一点穿好衣裳离开。”

      “就是,若是换别的娘娘早就一头撞死了。”

      玉妆听得宫人闲碎,更是伤心欲绝,哭得泣不成声几近晕死过去。宫女们却哪里由得她在乾元宫伤心,三下两下架起她将她往乾元宫外一推,“砰”的一声便闭了宫门。

      那敬事房的太监们更是势力,见宋才人第一夜侍寝就被宣帝打入冷宫径直抬着轿子弃她而去。

      可怜这玉妆,衣衫不整,只以一袭云锦裹着身子。

      深秋的夜里,寒风吹过,她娇小的身子便如风中颤栗的树叶,瑟瑟发抖,踮着小脚,踩着满地白霜,孤伶伶一个人,顺着幽深的甬巷哭着挪回寝宫。

      “娘娘啊,可怜的娘娘啊!”

      将近下半夜,宋玉妆才跌跌撞扶着宫墙回到寝宫武陵宫,宫女们望着一脸悲惨,恸哭不止的宋玉妆,心中明白,不冷不热只将她扶进宫中便借故散了去。偌大的武陵宫登时静了下来,除了宋玉妆带入宫中的贴身侍婢小容,再无旁人。

      小容扶玉妆上榻,心疼道:“小姐,往下可如是好。”

      宋玉妆见四下无人,“扑哧”一笑,压低着声音说道:“呼!哭得可真累啊。”

      小容见玉妆脸上已无一丝难过之意,居然笑得出来,急道:“小姐不伤心了?君上那样待您,连奴婢都觉得委屈。”

      “嘘!”玉妆急忙掩住小容的口,她谨慎的望了望帘帐飘浮的宫门,隐隐有身影透过雕花格子门透了进来,借着清亮的月光,疏疏散散落在帘帐外。

      玉妆连忙又吊着嗓子哭了起,还猛的冲小容递眼色,小容无法,只得陪着玉妆一起哭,主仆两个直到哭得声厮力竭,帘帐前摇晃的人影渐渐散去,玉妆才悄悄向小容说道: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这些我在进宫之前早料到了,你呀,从今儿起什么也不必做,就只在人前背后陪着伤心,听明白了吗?”

      “不明白。”小容摇了摇头:“既然小姐心里都有准备,其实也不在意,为何还要假装伤心难过。”

      玉妆哭了一晚,困得直打哈欠,呓语:“做给君上看的,这功夫得做足了,咱们这深宫怨妇不一怨到底,君上是绝不会放过我们的。”

      “就算过了眼下这一关,那将来该如何是好。”小容仍是犯愁,正要再问玉妆,却见自家小姐已裹着锦被朦胧睡去,只得放下帘帐,依玉妆所言苦着一脸行事。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大司空之女宋玉妆入宫本就是令后宫嘱目的大事,偏这宋才人初夜侍寝就失宠了,还几近是光着身子独自回到寝宫,整个后宫传得风言风语。

      更兼有那起在背后兴灾乐祸议论的宫人,添油加醋将宋玉妆说的惨不人睹十分不堪,整个一深宫怨妇,一时人人皆等着看好戏。

      “小姐,眼下后宫所有的人都知道昨儿夜里小姐侍寝的事了,依小容之见,今儿早上索性就告个假,过几日再去向太后娘娘请安。”

      小容正在替玉妆梳妆,望着菱花镜里自家小姐红肿的双眼,心中不忍,深恐那些高高在上的嫔妃,更令玉妆难堪。

      玉妆匀了脂粉原想遮一遮乌青的眼圈,闻得小容如此一说,粉也不擦了,胭脂也不抹了,一张素颜如雨打过的海棠一般,隐隐有泪痕,却冲小容一笑:

      “傻丫头,这在风头上大家就是等着看我的笑话呢!我要是不去,倒不是丢不丢人,只恐有人在背后趁机参上我一本,说我藐视太后,那才是吃不了兜着走。”

      争风吃醋的女人,她宋玉妆不在意,她在意的是对他们宋家恨之入骨的宣帝,宣帝如此待她,就等着挑她的差错将她问罪。

      小容见玉妆极有主意,跟了她这么些年素知自家小姐行事极其妥当也只得作罢,梳妆打扮停当后,便扶着玉妆的手往殿外走去。玉妆撩了裙子寻思着上轿:“咦!轿子呢!”

      宫门前闲闲的站着几个人,原来武陵宫中的宫女和小太监根本就不曾抬了轿子出来,而是围成一圈自顾自踢毯子,小容气极,上前找宫人们理论:

      “主子赶着要出门,你们不伺候只顾着顽,真真是太欺负人了,见了主子不跪只当没事儿一般,这宫里还有没有规矩。”

      “失宠的妃子落架的凤凰,还当宫里是大司空府啊。”

      就有宫人不服,当着小容的面叫嚷起来,小容压制不住巴巴地望向玉妆,众宫人见玉妆走了出来虽是不敬也不敢太放肆,马马虎虎福了一福算是请安,武陵宫总管太监郭华吊着嗓子懒洋洋说道:“今儿各宫娘娘都赶着往永寿宫去,轿子早已分派完了,就有劳才人娘娘走了过去。”

      “你!”当着众人的面儿,玉妆气竭,又不能失了体面与宫人们争执了去,只能低着头任泪珠儿在眼睛里直打颤。

      “可怜娘娘一双小脚,怎么走得那样长的路。”

      小容到底是觉着委屈,就算玉妆对一切早已有了准备,可吃苦受罪那可是实实在在,再怎么说她家小姐也是金枝玉叶,大司空府里老爷和夫人可是将小姐凤凰一般捧大的。

      玉妆拢了拢薄薄的披风,扶着小容的手摇摇摆摆出了宫门,走了好长一段,才苦笑道:“昨儿晚上已经领教过了,就是硌得脚疼而已,不妨的,我就是担心这么慢腾腾的,什么时候才到得了荣寿宫。”

      小容拉着玉妆的衣袖跪了下来,恳求道:“小姐,让奴婢背您吧!”

      不时有宫人抬着各宫嫔妃的轿子从眼前急急走过,玉妆只得应道:“小容对不住了。”

      “奴婢一双大脚粗惯了,小姐不必心疼奴婢,能够伺候小姐这样和气的主子,奴婢也不知上辈子积了天大的德了。”

      玉妆伏在小容的肩头心里一酸,这回,难过是真真切切的。可怜小容瘦瘦小小的,为她担心受怕不说,还要这么辛苦背着她。

      她总是盼着,身边每一个至亲至爱的人都能够过得如意平安,可每一次,总是一次又一次连累身边的人,辜负她想要守护的人……

      “小容,你要是累了就歇一歇,咱们歇歇再走。”

      小容背着玉妆明明累得气喘吁吁,可一瞧永寿宫隐隐绰绰还远,不得不咬紧牙关加紧脚步,再累,也要忍着,再远,也要熬着,比起她走这几步路,小姐走的路比她艰难多了。

      “小姐,小容有的是力气,哪里就这么娇贵了。”

      “小容。”

      玉妆哽咽着,酸楚难抬。

      秋意渐浓的深宫,枫叶正红,银杏正黄,小容急促的步子每踏过一片红黄,玉妆的耳畔片便想起一片树叶的沙沙声。

      忆起旧年,也是这个季节,不是在这座四角围合的深宫,而是在一望无垠的宫外,满天漆树开得如火如荼。

      有那么一个人,也是这么背着他,不管山高路远道阻且长……她心疼的问他累不累,他只傻傻的冲她笑:“玉妆,我有的是力气,哪里就这么累着了……”

      泪水,便连成一片,模糊了玉妆的双眼。

      她答应了那个人,不论如何,会珍重自己,她答应过他,后宫这条路不管有多艰难,也一定会坚持走下去的。

      玉妆向小容郑重说道:“小容,相信我,再难咱们也能挺过去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露从今夜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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