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叩天工鉴》王胤陟

167、微弱脉冲

　　九鼎系统的升级工程持续了整整一个月。在归一者提供的尖端认知技术和全球顶尖工程师的协作下，原本古朴的装置如今融合了流畅的银白色流线型结构，与九尊古鼎的青铜质感形成奇妙的和谐。系统核心处，一个全新的“星际认知接口”正在调试，它像一颗由光影编织的水晶球，缓缓旋转，映射着遥远星海的微弱脉冲。

　　第一个跨文明活性物品数据包抵达的瞬间，整个中心鸦雀无声。那并非通过常规网络传输，而是经由升级后的九鼎系统，以一种认知共鸣的方式直接“显化”在特定接收区。

　　那是一段被编码在特殊晶体中的“记忆”。

　　林九鸢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入琉璃镜的分析槽。镜面波动，没有呈现具体的图像或声音，而是流淌出一种浓郁如液态琥珀的“情绪色彩”，伴随着一段复杂而悠远的频率波动。

　　“这不是视觉或听觉信息，”林九鸢屏息解读，“是一种…情感认知的存档。来自一个情感表达高度发达，但可能缺乏具体形态的文明。”

　　圆圆的情感镜与之共鸣最强烈。她闭上眼，轻声道：“思念…很古老，很深的思念。对一颗失去的恒星，对一片不再存在的海洋…还有…喜悦？为新的诞生喜悦…”

　　博达震撼不已：“它们用纯粹的情感记录历史？这晶体本身就是一首史诗！”

　　阚舜禹感受着那跨越光年的厚重情感，心中触动：“它们在分享自己存在的本质。这是一种极大的信任。”

　　作为回应，团队精心挑选了一份“回礼”——并非高科技产物，而是一组由多位临界之子共同创作的“认知画作”。这些画作被记录在活性玉石中，融合了人类的视觉艺术、音乐律动、情感温度甚至数学美感，是多维认知的融合体。

　　通过星际接口发送后不久，对方传来了新的波动，这次带着明显的“惊喜”和“赞赏”的情绪色彩。第一次跨文明认知交流，成功了。

　　然而，并非所有交流都如此顺利。

　　与另一个代号“瑞克塔”的机械倾向文明的交换，则遇到了麻烦。对方发送来的是一套极其复杂的几何结构模型，代表着它们的某种基础逻辑哲学。

　　地球科学家们试图解析时，超级计算机多次当机。并非算力不足，而是其底层逻辑与人类认知模式存在根本性差异，强行解析甚至会引发解析者的认知不适，出现短暂的思维混乱和逻辑障碍。

　　“就像试图用体温计测量电流，”一位神经科学家揉着太阳穴抱怨，“我们的认知工具不匹配。”

　　最后还是谷擎苍找到了解决方法。他利用自己曾介于人类与归一者之间的独特认知经验，编写了一个“认知转换滤网”，先将瑞克塔模型的部分特性“降维”成人类可理解的近似模型，再逐步增加复杂度，允许研究者们循序渐进地适应。

　　“不能直接吞咽，只能小口品味，”谷擎苍比喻道，“我们需要建立认知的‘消化系统’。”

　　临界一代的孩子们再次展现出惊人适应性。几个对数学和结构特别敏感的孩子，反而能直观地把握瑞克塔模型的部分核心美感，虽然无法用语言精确描述，但他们能用积木搭建出蕴含类似美感的结构，让成年研究者们啧啧称奇。

　　跨文明交流的挑战远不止于此。活性物品的管理更是重中之重。一个来自植物文明“青族”的活性种子被严格隔离在特制的生态实验室。它散发着宁静的认知波动，能促进周围植物生长，甚至 subtly 影响实验员的情绪，使其心态平和。

　　但林九鸢的琉璃镜检测到，这种波动若长时间暴露，会极其缓慢地同化周围的认知环境，使其趋向于绝对的“平和”，甚至抑制激烈的创造性和批判性思维。

　　“这不是恶意，”水新雨解读着蛊虫的反馈，“这就像一种…认知花香。但对我们的认知生态而言，它可能是一种入侵物种。”

　　团队不得不为它设立独立的认知生态圈，并研究如何在不破坏其特质的前提下，安全地与之互动、学习。

　　就在团队忙于构建这脆弱的星际认知桥梁时，遥远的星空深处，一股沉默的观察力量注意到了地球逐渐增强的认知信号。

　　它们并非归一者，也非始祖意识，而是另一个同样经历了认知进化，但选择了截然不同路径的文明——索林帝国。

　　索林文明的进化之路充满残酷的竞争和筛选，他们信奉“认知达尔文主义”，认为只有最强大、最适应、最具侵略性的认知模式才值得存活和扩张。他们将宇宙视为认知的战场，不断寻找并“吸收”或“清除”其他文明，以此壮大自身。

　　地球文明开放而多样的认知信号，在索林帝国的探测网络中，如同黑暗中突然点燃的篝火，明亮、温暖，却也因此…格外显眼，格外诱人，格外…脆弱。

　　一艘索林帝国的隐形侦察舰，如同宇宙中的幽灵，悄然滑向太阳系外围。它的外壳能吸收和扭曲几乎所有已知的探测波，其认知引擎则被特殊屏蔽，极力隐匿自身的认知特征。

　　它停留在柯伊伯带边缘，如同一颗冰冷的岩石，开始无声地扫描、分析那颗蓝色星球散发出的“认知光谱”。

　　废品站中心，升级后的九鼎系统运行平稳，每日处理着日益增多的星际认知数据流。然而，一连数日，系统底层的一个次要监控程序反复发出极其微弱的异常警报，指向太阳系外围一段空白区域的引力读数有难以解释的微小扰动。

　　这个警报级别太低，最初被淹没在海量数据中，直到负责日常巡检的费品生偶然注意到。

　　“舜禹，你来瞧瞧这个，”费品生叫来阚舜禹，指着屏幕上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数据曲线波动，“这段引力微扰，连续几天了，老在同一片没啥东西的空域，怪得很。”

　　阚舜禹调用天工鉴的能力，结合九鼎系统的算力进行深度分析。那扰动极其微小，仿佛一个拥有极致隐匿技术的物体，其质量产生的引力效应几乎完全被抵消，只留下这一点点无法完全抹除的痕迹。

　　“不是自然现象…”阚舜禹眉头微蹙。他尝试调动琉璃镜扫描那片区域的认知背景，结果同样异常——那片区域呈现出一种“过于干净”的认知空白，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主动吸收和抹除所有外泄的认知波动。

　　这不正常。即使是虚空，也存在微弱的宇宙认知背景辐射。

　　“启动‘静默探测协议’，”阚舜禹下达指令，“用最低功率的认知脉冲扫描，不要惊动它。”

　　一道极其微弱、难以被察觉的认知脉冲定向发射出去。脉冲没有返回任何具体信号，但它经过那片区域时，其本身的波形出现了极其细微的畸变——仿佛穿过了某种非自然的认知屏蔽场。

　　几乎在同一时刻，那片空域的异常扰动瞬间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它发现我们了。”林九鸢脸色凝重。

　　“而且它非常警惕，非常专业。”谷擎苍补充道，他的经验让他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阚舜禹的心沉了下去。新纪元的曙光才刚刚降临，第一个真正的阴影却已悄然迫近。对方是敌是友？目的为何？为何如此鬼祟？

　　他立刻联系了归一者和认知守护者委员会，共享了这一发现。

　　归一者的回应很快传来，带着罕见的严肃：“该认知特征模式与档案中一个名为‘索林’的文明有低度匹配。警告：索林文明奉行认知扩张主义，具有高度攻击性和排他性。建议立即提升防御等级，并谨慎评估所有星际交流活动。”

　　认知守护者委员会的老人们也传来了信息：“古老的预言中提到过‘星空中的猎手’。他们并非追求毁灭，而是追求‘吸收’和‘同化’。守护好你们的认知独特性，那既是你们的财富，也可能成为他们的目标。”

　　危机感瞬间笼罩了刚刚放松下来的中心。

　　阚舜禹站在星际认知接口前，凝视着其中流转的星光。原本代表友好文明的光点柔和闪烁，而此刻，在遥远的黑暗背景中，一个冰冷的、几乎不可见的暗斑，正悄然指向他们。

　　星际交流带来的不仅是知识和喜悦，还有未知的风险和来自深空的凝视。认知新纪元的光明之下，战争的阴影，正无声地蔓延开来。

　　和平的愿景面临考验，废品站中心再次绷紧了神经。这一次，他们将要面对的，可能是截然不同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