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叩天工鉴》王胤陟

115、凡尘炼心

　　南海波涛渐息，夕照如金箔洒满沙滩。阚舜禹静立潮头，周身再无灵光流转，唯余海风拂动衣袂的寂寥。阴阳双鼎沉入归墟的那刻，他曾窥见天地法则的惊鸿一瞥，而今却连最简单的望气术都施展不出。

　　“真成废柴了？”费品生抱着破收音机蹒跚走来，收音机突然刺啦作响：“...今日江城空气质量良，东南风三到四级...”

　　阚舜禹苦笑：“现在只能靠听天气预报了。”

　　林九鸢由水新雨搀扶着走近，墨色毒素虽褪，脸色仍苍白如纸：“阴阳双鼎虽镇归墟，但你以身作引，如今比凡人更脆弱。”

　　少年望向掌心微弱的太极纹：“至少饕餮暂时找不到天工鉴了。”

　　徐老忽然指着海面惊呼：“那是什么？”

　　蔚蓝海水中竟浮现墨色纹路，如活物般朝岸边蔓延。纹路所过之处，礁石无声崩解，连海浪都湮灭成虚无。

　　“归墟余毒...”阚舜禹本能后撤，却踉跄跌倒——如今的他连站稳都吃力。墨纹如毒蛇袭向他面门，却在触及前被琉璃镜碎片挡住。

　　林九鸢咳着血笑道：“姐姐我好歹比你多修炼几年...”

　　话音未落，墨纹突然暴涨！原来它早已分化无数细丝潜入沙滩，此刻骤然发难，如罗网罩向众人！

　　千钧一发之际，废品站那台破收音机突然自主轰鸣：“...现在插播特别节目：《如何净化工业废水》...”

　　荒诞的播报声竟引发法则共鸣，墨纹如遇克星般急速退缩。费品生恍然大悟：“归墟之力畏惮民生百态！”

　　阚舜禹福至心灵，抓起沙滩广播站的麦克风：“江城渔汛将至，请渔民注意...”

　　平凡无奇的广播通过扩音器传遍海滩，墨纹在声波中剧烈扭曲，最终蒸发成无害水汽。

　　众人目瞪口呆，少年自己都愣住：“言出法随？”

　　徐老激动地推演罗盘：“不是法术！是...是民心天听！你以凡躯引动众生愿力！”

　　阚舜禹望向重归平静的大海，若有所思。

　　返回江城的列车颠簸前行。阚舜禹靠窗假寐，意识却沉入奇特内视——阴阳双鼎虽失，但归墟镇压时涌入的混沌之气仍在经脉残留。此刻这些气息正随列车节奏流转，暗合某种古老导引术。

　　“小朋友。”邻座老妪突然递来柑橘，“看你脸色不好，吃这个补补气血。”

　　少年道谢接过，指尖相触时忽然怔住——老妪体内竟有微弱的归墟蚀痕！虽不至致命，却如定时炸弹般潜伏。

　　“婆婆最近是否夜半心悸？子时三刻必会惊醒？”

　　老妪惊讶点头：“你怎么知道？医院查不出毛病...”

　　阚舜禹本能欲催动天工鉴，却想起已失异能。正无奈时，列车广播突然播放中医讲座：“...心悸者可按揉内关穴，配以柑橘皮熏香...”

　　他顺势取回柑橘剥皮，将橘皮在掌心搓热：“婆婆试试这个。”

　　老妪依言将橘皮贴在内关穴，不过片刻便惊喜道：“心口突然舒畅了！”

　　微弱蚀痕竟被平凡橘皮化解！阚舜禹猛然醒悟：归墟之力超越常规法术，唯有人间烟火气可破！

　　此后沿途，他借广播提示帮乘客解决种种隐疾：用报纸遮光治愈光敏性头痛，借童谣节奏调理小儿夜啼...种种手段看似荒诞，却皆具奇效。

　　列车停靠江城站时，全体乘客自发鼓掌。阚舜禹在掌声中顿悟：天工鉴从未离去，它已化入众生百态！

　　废品站竟成网红打卡地。市民们发现只要在站内捐赠旧物，便能获得“幸运加持”——失眠者捐闹钟后安睡整夜，学子捐习题集后成绩提升，连夫妻捐吵架时的摔碎碗碟都重归于好。

　　费品生忙得脚不沾地：“这比收废品赚多了！就是总有人想偷老子的收音机...”

　　阚舜禹笑着整理捐赠品，忽然在某台旧电视前驻足。屏幕倒影中，他看见自己身后浮现淡淡双鼎虚影——它们竟一直相伴，只是需借凡物显形！

　　“新雨姐！”他急忙追问，“圣蛊可能感应到异常？”

　　水新雨放出本命蛊虫，金蚕却只在旧物间欢快盘旋：“它们说这里充斥着...‘心愿成真的味道’。”

　　少年若有所思，将手按在捐赠品堆上。阴阳太极纹在掌心浮现，所有旧物同时共鸣！它们承载的原主悲欢化作纯净愿力，通过他的身体汇入地底——正是这些愿力在滋养双鼎，加固着归墟封印！

　　“原来如此。”他轻笑，“这才是真正的天工鉴。”

　　夜幕降临时，阚舜禹独坐院中。星辰与城市灯火交相辉映，他忽然听见极细微的鼎鸣。循声望去，竟是那台破收音机在自主调频。

　　“...下面播放听众点歌：《万物生》...”

　　梵音般的旋律流淌而出，院中旧物随之发光。光芒交织成舆图投影——赫然是《禹贡山海图》的凡间显化！

　　图中江城地脉清晰可见，九处龙脉节点竟有黑气复发。某处节点旁标注着猩红小字：“饕餮卵”。

　　林九鸢推门见状倒吸凉气：“它竟在龙脉产卵？！若卵孵化...”

　　“江城会成为新的归墟入口。”阚舜禹指向舆图某处，“最危险的在——”

　　众人顺他指尖看去，赫然是江城实验小学！

　　校门口海报写着“亲子鉴宝日”。孩子们捧着自家“宝贝”雀跃入场：有爷爷的抗战勋章，外婆的嫁妆匣，甚至还有宠物脱落的乳牙。

　　校长热情迎接阚舜禹一行：“感谢鉴宝阁赞助活动！孩子们都说要当传统文化传承人呢！”

　　水新雨忽然拉住少年：“感应到吗？饕餮卵在...活体内部。”

　　场内欢声笑语中，有个小女孩始终独自角落。她怀抱陶罐低声呢喃，罐内散发出不祥气息。

　　“小朋友，能看看你的宝贝吗？”阚舜禹柔声问道。

　　女孩惊恐抱紧陶罐：“不行！它会吃掉爸爸妈妈！”

　　陶罐突然裂开缝隙，露出其中血肉般的卵体。卵体搏动着汲取女孩生命力，她以肉眼可见速度消瘦。

　　“强行剥离会伤及孩子。”林九鸢急道，“需要诱饵引它自行脱离！”

　　阚舜禹环顾四周，忽然走向展示台。那里陈列着孩子们捐赠的“最珍贵宝贝”：乳牙、胎发、满分试卷...

　　他取下某张画作：画中一家三口手牵手，笔触稚嫩却充满爱意。

　　“饕餮以负面情绪为食。”他将画作轻触陶罐，“但有些东西，它永远消化不了。”

　　卵体突然剧烈震颤，仿佛被纯粹的爱意灼伤。女孩忽然哭泣：“我不想它走！它说只要它在，爸爸妈妈就不会吵架...”

　　少年单膝跪地，与女孩平视：“那它有没有说，最终会吃掉你所有珍爱的东西？”

　　陶罐应声炸裂，卵体尖叫着扑向阚舜禹！众人惊呼声中，他竟不闪不避，任由卵体没入胸口。

　　“小禹！”费品生目眦欲裂。

　　阚舜禹却露出微笑：“果然...饕餮之力最怕这个。”

　　他展开那张家庭画，卵体在心口处疯狂扭动——它正被画中蕴含的温暖愿力净化！

　　女孩突然跌倒，吐出的黑血中夹杂着卵体碎片。水新雨急忙救治，却发现她早已生机耗尽：“这孩子...半月前就该死了！”

　　阚舜禹抚向女孩额头，太极纹浮现微光：“不是饕餮续命，是父母以寿元为祭...”

　　他借残留的卵体感应到真相：女孩父母为救绝症女儿，竟私下举行饕餮祭献！卵体虽延续女儿生命，却也在不断吞噬家族气运。

　　“带我去见你父母。”少年抱起女孩，“该结束了。”

　　逼仄出租房里，枯槁的夫妻跪在饕餮图腾前。女儿生机恢复的代价，是他们急速衰老与家庭分崩离析。

　　“值得吗？”阚舜禹轻声问。

　　丈夫惨笑：“只要圆圆活着...”

　　少年忽然将太极纹按在图腾上。饕餮图腾竟转化为送子观音像，怀中女童与圆圆一模一样。

　　“观音娘娘？”夫妻怔住。

　　“是你们自己的愿力。”阚舜禹指向心口——那里正浮现微光，卵体已被彻底炼化成生命精华，“拿回代价，好好生活。”

　　精华渡入圆圆体内，女孩苍白脸颊重现红润。夫妻皱纹渐褪，相拥泣不成声。

　　离开出租房时，林九鸢若有所思：“你何时能炼化饕餮卵了？”

　　阚舜禹望向万家灯火：“是这座城市在炼化它。”

　　怀中破收音机突然播报：“...今夜江城将有流星雨，适宜许愿...”

　　天际划过璀璨星雨，某颗星辰却逆轨而行，化作黑点极速逼近。

　　少年瞳孔映出那点不断放大的漆黑，轻声自语：

　　“这次，换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