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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小晗 ...

  •   林嬷嬷脸上笑意顿僵,乃抬眼看向前头安人,又不自主望向旁头的忆晗,如此来来回回瞅了好几遭,竟还是难以置信,乃开口相询:“华冰,茏儿,可是你们?”

      郑氏霍然起身,近前携手,喜惊参半道:“真的是你!”忆晗也几疑入幻,下意识后退半步,直端详眼前人半晌,才恍然欣喜:“彩姨?”

      林嬷嬷“嗳”了一声,继是惊大于喜,心中直道:莫非是梦!天下间竟会有这般巧合?

      敬思兄妹从旁看得诧异,欣云也讶然问道:“嬷嬷,你们认得?”只她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郑氏与忆晗均不约而同目挟震惊朝她看来,直教她长眉一轩,茫然无措。

      林嬷嬷慈眉一宽,简简答道:“昔年乱世避难,偶然相识。”

      郑氏却惊疑问道:“姑爷,你说彩姐是你乳母?那你是、你不就是……”她说着一瞥忆晗,愣是没法把话说下去。

      欣云一时反应不过,听了前半句,唯颔首称是,又见安人神色异样,忆晗也怔怔看着自己,一双素来清澈淡定的瞳眸里隐泛涟漪,似是惊来又似喜,乃细细思量,一个疑团骤然直涌心头,袭得她差点喘不过气:忆晗曾说彩姨是千寻寺厨娘,亦是小晗乳母。嬷嬷原名林茹彩,擅长厨艺,若她是忆晗口中的彩姨,那小晗岂不就是……又细想之,小晗是八年前出事,自己亦是八年前骑马摔伤患了失忆,名字里又都有“晗”字,世上焉有这般偶合?只她重伤之后落有顽疾,但凡刻意回想往事,必要头痛欲裂,故不敢造次,唯茫然懵懂望向自家嬷嬷,默然等着解释。

      林嬷嬷却慈慈笑道:“安人误会,三郎不是。当年随奴婢住寺里的,乃我家四郎。”

      此言一出,欣云怅然若失,乃撇眼再看忆晗,却见她正长睫微垂,眸光不露,一如常往,平静得看不出分毫喜忧。

      郑氏此刻眉关微凝又松,继让欣云请嬷嬷入座,待嬷嬷用了茶,才又问道:“彩姐,你可把我弄糊涂了。你说的四郎应是姑爷之弟,只姑爷比茏儿小,小晗却年长茏儿两岁,又怎会是姑爷弟弟?”

      嬷嬷轻放茶盅,轻声慢语:“安人有所不知,他二个是孪生儿,都是我奶过的。当年我家老爷参军打仗,为避仇杀,特将幼子易改生辰,又寻了他处寄养以策周全。小晗实与茏儿同龄,若真较起来,还小了茏儿一个多月。”

      郑氏也是愣了好一阵,才回过神道:“原是如此。只怎从未听彩姐提过小晗还有兄长?亦从未听姑爷提过有个寄养的孪生弟弟?”

      欣云苦笑道:“我也才得知舍弟寄养一事。”又道,“嬷嬷不说,我还不知他竟有小名儿。”

      嬷嬷微微一笑,道:“都是些陈年旧事,无事提来做甚?”又道,“他比你晚生两刻,彼时天快亮,便以‘晗’为名,后头有了正经名字,那小名儿便不叫了。”

      忆晗默默听之,茫然若失,良久才淡淡开口,向欣云问了小晗近况。

      欣云心中微微一酸,却是绵言细语:“好,很好。他……”说着稍顿,目光柔中带怜,“他已有了婚约,明年就要大婚。”

      只此话一出,忆晗还没来得及反应,林嬷嬷却为口里的茶呛得连连作咳,嗽个不停。欣云茫然看着她,心中暗自嘀咕:嬷嬷今日好生失态。

      郑氏闻言眉头一轩,疑云骤起,因问道:“之前寺中相遇,彩姐不是说小晗年初已与人成亲,怎姑爷却说他明年才大婚?”

      林嬷嬷脸色微恙,也不敢看向欣云,只勉强干笑几声,道:“奴婢早前是说四郎与人定亲,非成了亲,安人应是听错了。”

      欣云见其神色异样、言辞闪烁,骤觉另有隐情,只碍于郑氏与忆晗在前,不便问个清楚,唯沉着气默不作声。

      郑氏却自信不会听错,又见彩姐踧踖不安,分明有意隐瞒真相,乃审视起欣云,问道:“姑爷可是有事相瞒?”说着细思嬷嬷当日那句“年初成婚”,乃探问,“可是,你才是小晗?”

      欣云脑中登时轰然,半晌才恍然回神,尴尬说道:“这从何说起?”

      郑氏愕然:“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需要从何说起?”

      忆晗见母亲情急,乃劝言:“娘亲少安毋躁,”又将眼尾余光瞥落欣云身上,语气平柔道,“孩儿记得小晗哥项有玉鸳鸯一对,左耳上有小耳洞一双,夫君是一样儿都没有,怎会是他来?”

      这话本是安抚郑氏,却叫欣云丽眼大睁,想到敬思启絮身上的玉,又抚着自己左耳,心中直忖道:失忆当年,本宫左耳上确实有过一双小耳洞……如此,乃瞥眼看向敬思二人。

      敬思兄妹先头听嬷嬷提起千寻寺陈年旧事,又闻明家母女竟是故人,已是意外怔然,今见公子目中生疑,更是暗自打鼓,惟愿这小祖宗千万沉住气,莫在这档口上发作起来,否则和离必要节外生枝了。

      欣云见他三人要么谎话连篇,要么禁口不言,真相早已昭然,只心中一时抑制不住,竟往回忆深处想去,那头痛顽疾便隐隐作祟。

      郑氏见欣云摸着左耳若有所思,已知先前猜疑不差,乃摇头一叹,道:“玉可摘,耳洞可生合,只那形容神态却是假不得来。姑爷,你是小晗,对么?”

      欣云一时默然,忆晗见公子沉默,心头也是一惊非小。

      但听郑氏语气又深几许:“忆儿年幼无知累你涉险,一直深感愧疚,这八年来无时无刻不在寻你下落,苦盼归来。只你既已知她就是当年的茏儿,为何故作不知、不肯相认?可是、可是怨她怨得深了?”

      欣云茫然无措,百口莫辩,乃看向忆晗,直道:“断然不是!我只是、只是……真不知从何说起。”她一着急,那头痛便又加重了些,乃强忍着不适,转向嬷嬷寻问究竟,“我当年不是从马上摔伤么?”林嬷嬷支支吾吾,含混躲闪。

      欣云又问敬思启絮:“你二人身上之玉,不是自家传家之宝么?”敬思启絮亦是惊噤难言。

      欣云见他几个虚与委蛇、不肯作答,面色陡然沉冷,兀自冥思,只才一动那念,便觉天旋地转、头痛欲裂,乃直呼难受。众人大惊,纷纷近前七手八脚将她护住。奈何欣云此痛非比寻常,不一会子已冷汗盈襟、疼昏过去,厅上顿时乱作一团,启絮二话不说直抱公子回房,忆晗敬思心急如焚飞身紧随,林嬷嬷与郑氏也急得拔腿跟上。

      众人先后急急进了新房,启絮速将主子安顿床上,敬思点了烛台,又从妹妹背袋中取出银针数根过火消毒,嬷嬷也从袖中取出一瓶红药丸子,掏了一颗,要了一碗水喂主子服下。忆晗则令山清水秀四丫鬟烧些热水、取些毛巾水盆备用,继而落坐床头,帮着启絮将欣云扶平。

      启絮从兄长那儿取过银针,冷静仔细在欣云头上定穴施针,少顷,见其眉关不再紧锁,额头上也不再冒冷汗,方才松了一口气。

      忆晗关切询问:“他为何会忽然头痛得这般厉害?今可还打紧?”

      启絮答道:“昔年受伤落下病根。今施了针又服了药,稍加休息应无大碍,只万不可再受刺激了。”

      郑氏旁头闻之稍稍宽心,又轻声细问林嬷嬷:“事到如今,你还不与我说白么?”

      林嬷嬷见纸已包不住火,唯颔首轻答:“安人猜的不差,她,确是小晗。”

      郑氏虽然有底,可一经证实仍旧大骇,忆晗亦是目光一凝,乃抬眼怔怔看向嬷嬷。

      但见嬷嬷也看向她来,深然说道:“她当年为救茏儿,被强盗踢伤后脑,虽为敬思兄妹救下,后头人已昏迷不醒,在床上足足躺了半年,之后醒来已忘了一切。我家老爷怕她忆起旧事忧心恐怖,就诓说是骑马摔伤,也令家中上下不得再提此事。”

      “这头疼症是当年落下的病根,她只要刻意去想从前事,这病就要犯了。方才我不敢与你们说白,也是怕发生这档事,非存心欺瞒,安人娘子见谅,亦请勿再提起过往,免教她再受此罪。”

      郑氏今已然明了,乃愧疚自责道:“怪我一时情急,竟这般害了他!”林嬷嬷忙施礼告罪,称是自己不善言辞,致令安人娘子误会、公子受罪,一切罪在奴婢,与安人无尤。

      郑氏将她轻挽起身,一阵相安,又道虽天意弄人,万幸重遇,想必是他二人缘分匪浅,且教这丫头今后好生伺候姑爷,好好赎罪便是。嬷嬷无言苦笑。

      床头就坐的忆晗早已热泪盈眶,看着眼前昏睡中的小公子,忆他连日来对自己种种的好,便又是愧来又是痛,乃爱怜轻握其手,又柔柔替她拭着残汗,继而默守旁头,待其清醒。

      原来,一直苦苦等着的人,竟是一直守在身边的人,原来,脑海里重重叠叠的两个身影,竟真成了一个身影,忆晗喜极而泣,轻轻捧着欣云的手,十指柔柔相扣,只觉那曾经弥漫心头的苦,今已彻底烟消云散,去不复返。她的小晗哥,终于又回到她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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