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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夜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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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太医院的夜风裹着药香,吹得沈无恙斗篷下摆轻轻颤动。她听见身后的声音,腿一软,差点跌坐在雪地里 —— 那声音苍老却沉稳,是太医院令柳晷德。她下意识想逃,脚却像灌了铅,牢牢钉在原地,只能僵硬地转过身。
柳晷德站在廊下,独臂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提着盏黄铜风灯,灯光在雪地里映出一圈暖黄的光晕。他看着沈无恙慌乱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进来吧,我又不打算害你。再站在这儿,巡逻的士兵过来,你可就真完了。”
沈无恙喉结动了动,声音带着几分发颤:“我…… 我腿吓软了,动不了。”
柳晷德闻言,回头看她时,忍不住笑出了声 —— 这丫头明明能在铁原疫馆镇定施针,早些年还能游走于江湖,甚至能从水上□□的手里全身而退,此刻却连路都走不动。他提着风灯走近,独臂轻轻扶了扶她的胳膊:“走吧,老夫的药房里还温着姜茶,喝了暖暖身子。”
跟着柳晷德走进药房,药香瞬间浓了几分。屋内燃着炭盆,暖意扑面而来,桌上摆着一只陶碗,碗里的姜茶还冒着热气。沈无恙刚坐下,就迫不及待开口,眼神里满是急切:“柳先生,您和家师是旧交,一定知道他当年是被冤枉的,对不对?”
柳晷德坐在对面的木椅上,独臂拿起桌边的药勺,轻轻搅拌着炭盆旁的药罐,药汁 “咕嘟” 的声响在屋内回荡。“那是自然。” 他声音低沉,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你师父萧迟,当年在太医院可是出了名的‘迟一针’,救人无数,怎么可能炼蛊害人。”他语气很淡,听不出任何情绪变化,似乎是想继续说点什么,但被沈无恙急切的声音所打断。
“那先生,我现在有了证据!” 沈无恙猛地前倾身体,双手撑在桌沿,“我有证据!您能否帮我…… 面圣?”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只有药罐沸腾的声响。柳晷德放下药勺,独臂搭在桌沿,目光落在沈无恙急切的脸上:“你可知,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我知道我是通缉犯,但是……”
“你是被冤枉的。” 柳晷德打断她的话,语气带着几分怅然,“你师父当年也是这样,拿着证据想找陛下澄清,虽然还是见到了圣上,单最后依然落得个被逐出京城的下场。” 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老夫年岁已高,早已经不愿意参与朝廷斗争。如今…… 也不想再卷入这些是非。”
说着,柳晷德起身,慢慢朝卧室走去。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回头,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许:“不过,你能找到真正破解七星海棠毒的法子,用自己的血救了那么多人,颇有你师父当年的风范。” 他挥了挥手,“我也该就寝了,你早些回吧。”
沈无恙坐在原地,心里满是失落。她知道柳晷德的顾虑,却还是忍不住难过 —— 这是她在京都找到的第一个与师父有关的人,本以为能得到帮助,却还是落空了。
她站起身,拖着沉重的脚步往门口走,她的药房还没被清空,走进她的房间,路过木桌时,却突然顿住。
桌上放着一件深蓝色的官服,是太医院院判的制式,领口还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她下意识拉开自己常用来放忘忧草的药柜格子,里面竟多了几株新鲜的忘忧草,叶片上还带着晨露的痕迹。沈无恙的眼眶瞬间发热 —— 柳先生不是不愿意帮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默许!官服能帮她混进宫,忘忧草是为她后续制药做准备,沈无恙认为,这份隐晦的善意,像冬日里的暖阳,悄悄驱散了她心头的寒意。
【二】
同一时刻,东宫寝殿内,烛火摇曳。太子赵璟站在窗前,手里拿着一份密报,眉头微微蹙起。探子跪在地上,声音带着几分恭敬:“殿下,探子回报,沈无恙方才去了太医院,还进了柳太医令的药房,似乎在密谈。下一步该如何处置?要不要把她抓过来审问?”
太子没有回答,只是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探子,轻轻挥了挥手:“退下吧。”
探子愣了愣,不敢多问,连忙躬身退了出去。殿内刚安静下来,房梁上突然传来一阵轻响,十七的身影如狸猫般轻巧落地,玄色劲装扫过地面,带起细小的灰尘。“他还挺聪明,知道去太医院找柳晷德。” 太子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你说他有证据,明日他必会去面圣。” 十七走到太子身边,语气带着几分急切,“这种事情,拖一天,就危险一分。二皇子和萧敬城肯定不会坐以待毙,说不定会提前动手。”
“是。” 太子点头,目光落在窗外的雪地上,眼神变得悠远,“明日该是你母亲的忌日了,去看看她吧。过两天你又得出京城,怕是没时间了。”
十七的身体猛地一僵,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腰间的弯刀。每年忌日,他都会去城郊的坟地祭拜。
太子的声音带着几分怅然,他拍了拍十七的肩膀,“去吧,给她带束白梅,给你准备好了已经。”
十七沉默着点头,转身往殿外走。雪地里的脚印深而清晰,像他压在心底的旧忆,从未被时光掩埋。他知道,太子让他去祭拜母亲,不仅是让他缅怀亲人,更是在提醒他 —— 当年的冤屈还没洗清,他不能放弃,沈无恙也不能放弃。
【三】
二皇子府的刑房里,血腥味与惨叫声交织在一起,令人毛骨悚然。阿苦被铁链绑在刑架上,身上的衣服早已被鞭子抽得破烂,血痕纵横交错,脸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污。二皇子赵珏站在一旁,玄色锦袍上沾着几点血渍,眼神冷得像冰;萧敬城则坐在太师椅上,手里端着一杯热茶,嘴角挂着残忍的笑:“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连个小院判都抓不住,留你何用?”
阿苦疼得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还是硬撑着:“属下…… 属下已经尽力了,是沈无恙太狡猾,还有人在暗中帮她……”
“哼,借口。” 二皇子冷笑一声,转身就要走,刚迈出一步,却突然想起什么,折返回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阿苦,语气带着几分探究,“你可在她手上有什么把柄?别想着隐瞒,你那点心思,本王还看不出来?”
阿苦的眼珠飞快地转了转,连忙摇头:“没…… 没有!属下和她没什么牵扯!”
这细微的表情变化被二皇子看得一清二楚。他抬手,对着行刑的侍卫冷声道:“继续打!打到他说实话为止!”
鞭子再次落下,阿苦的惨叫声更响了。他实在撑不住,终于哭喊着求饶:“我说!我说!我身体里有她的针!是上次在二皇子府,她趁黑用内力扎进我体内的,一直取不出来!”
二皇子的眼睛亮了亮,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好,还算有勇气。继续打!顺带把谢无咎叫来,让他看看,办事不利的下场!”
此时,谢无咎正在二公主赵玥的寝殿里陪她画画。赵玥拿着画笔,在宣纸上勾勒着梅林的轮廓,时不时抬头问谢无咎:“谢太医,你看这朵梅画得好不好?明天我们去集市买梅花糕,好不好?”
谢无咎笑着点头,刚想开口,就见侍卫匆匆进来:“谢太医,二皇子殿下召见,说是有急事。”
谢无咎心里一沉,知道肯定是阿苦的事。他对着赵玥歉意地笑了笑:“公主殿下,属下先去一趟,回来再陪您画画。”
跟着侍卫走进刑房,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谢无咎皱了皱眉。他一眼就看到阿苦身上扎着的银针 —— 针尾极细,泛着淡青的光,正是沈无恙常用的银针,而且看位置,是用内力精准扎进穴位的,目的就是让阿苦时不时疼痛难忍,又不容易被发现。
他快步上前,对着二皇子和萧敬城躬身作揖,语气带着几分恭敬:“两位大人,不知召属下前来有何吩咐?”
二皇子指了指阿苦,冷声道:“你看看他身上的针,是沈无恙扎的,你能不能取出来?”
谢无咎仔细查看了一番,故意皱起眉头,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两位大人,这针扎得极深,还避开了主要经脉,若是强行取出来,不仅会留下很明显的痕迹,还可能让他失血过多。不如……”
“不如什么?” 二皇子追问,眼神里带着几分不耐烦。
“不如就留在他体内,让他每每作痛,都长个记性。” 谢无咎的声音平静,却带着几分刻意的建议。
萧敬城突然拍手,冷笑道:“好!好!就按他说的办!让这废物好好记住,得罪本大人和二皇子,是什么下场!”
阿苦抬起头,目光死死盯着谢无咎,眼底满是恨意 —— 他知道谢无咎是故意的,是在帮沈无恙!可谢无咎却没留意到他的眼神,心里只想着:这枚银针是沈无恙留下的证据,只要针还在阿苦体内,将来面圣时,就能证明沈无恙的清白,还能揭穿二皇子和萧敬城的暴行。
刑房的烛火忽明忽暗,将二皇子的影子拉得极长,像一道压在人心头的阴翳。探子猫着腰凑到他耳边,声音细得像蚊蚋:“殿下,沈无恙已见过柳晷德,看架势,明日定要进宫面圣。”
二皇子闻言,漫不经心地掸了掸玄色锦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指节泛着冷白。他转头看向立在一旁的谢无咎,眼神像淬了冰的刀,直直扎过去:“明天金銮殿上该说什么,你可是知道了?”
谢无咎心头一紧,连忙躬身作揖,月白长衫的下摆扫过满地血污,却不敢有半分迟疑:“臣…… 臣知晓。” 他垂首盯着地面。
二皇子忽然上前一步,靴尖几乎抵到谢无咎的鞋面,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后果你也是知道的 —— 你在意的人,一个都活不了。”
谢无咎的脊背绷得笔直,额角渗出细汗,却只能硬着头皮应下:“臣…… 臣绝不敢出错。” 烛火映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像藏着无人知晓的挣扎。本章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