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星球》王的节操

4、第四章

　　人本质是他自身经验的产物，一旦将他放进经验以外的环境中就会不知所措。因为那超出了我们的理解能力。把老鼠放进迷宫里，它们会迷惑的打转，会在经过的地方左嗅右嗅，它们觉得自己一直在向前，但怎么又回到了原地？

　　老鼠只会困惑，人的问题就严重的多。人的问题在于他试图理解他感受到的一切，将它固化为经验。但两者并不兼容，甚至自相矛盾。

　　我们以为自己能理解，但是实际上，真实并不一定存在，即使存在，也是复杂的、矛盾的。我们能理解的，只是接受能力之内的可怜的一点点。

　　坐在停着不动的火车里，旁边的车子在前进，我们会以为是自己在倒退。甚至连感性自己也自相矛盾。人们坚持自我感觉，却忘了真实只是一种体验。对于晕车的人来说，眼睛看到的内容与感觉器官报告的事实相互攻击，一个说我们一动不动，端坐在车上。另外一个则坚持，我们正在左摇右晃。大脑便开始矛盾，不知所措。接着，你开始头晕、呕吐。

　　所以，在跃迁技术最开始的那个年代，船员们得在睡梦中进行跃迁，为的是关上心灵的大门，将错乱的时空给拒之门外。换句话说，我们不再试图理解荒谬，只是接受。再后来，技术进步，技术用将我们与真实隔离起来，在跃迁的时候笼罩上一层虚假、但更能让我们接受的的真实。熟悉的环境，让我们以为倒退不是时空，而是我们自己。

　　但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中，没有任何保护隔离我。一开始，我被迫接受另外一种规则在我身上开始发挥作用。就像老鼠掉进了万花筒里。所以，在变故发生没多久，荒谬而可怕的时空错乱感让我休克了。对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我基本一无所知。

　　我在阵阵眩晕中醒了过来。但并未立时就清醒过来。风暴席卷了我的□□，我的五脏六腑仿佛都被由内向外翻了过来，神经因为过度的刺激而倍感疲乏。像从一个荒谬的梦境中刚刚醒来，已经回到现实世界，但还依稀残留着一点刚刚梦中的感觉。心怀着悸动和不真实感，我努力睁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

　　周围非常安静。在陆地的时候，无论何时何地总有各种各样的噪音，充斥在你的耳边。即使是在最寂静的夜晚，也有虫鸣和轻微的风声让你觉得充实而安心。但在太空中，有的时候，会非常安静。寂静到让你以为全宇宙都是空的，全宇宙只有你的心跳声在虚空砰砰作响。

　　我听到我的心在砰砰响了。

　　像是回到了列克尔顿，飞船内那拥挤的甬道，每个人都压在别人的尸体上面。我增压服里的气漏了大半，四周静像真空。遥远的地方似乎有火光，但距离我亿万光年之遥。

　　在黑暗中，我伸出胳膊，紧张的上下摸索。先是耳朵，然后是脑袋，再然后是全身。在探索中，我的双手感到身体的各个部位全都很好。身上没有任何创口，内脏安稳的待在肚皮下。衣服穿的好好的，也没有湿哒哒的感触，鼻子里也没有闻到任何血腥的气息。在身上摸索的过程中，知觉也渐渐恢复，我这才发现自己原来就躺在驾驶室的椅子上，脸侧朝着一边，安全带从胸口处束缚住我，阻止我向往天花板上飘去。

　　我把脑袋转了一个方向，竟看到了一点光。这点光微弱，在黑暗中却格外醒目。

　　原来，刚刚我已经睁大了眼睛，但是只是因为周围太黑了，飞船内所有的灯都灭了，才让我以为自己瞎了，甚至是依然在梦中。椅子正前方的显示屏上一片漆黑，原本该有的信息全不见了。装满了水的水杯在空中漂浮着，一滴滴的水珠从吸管里漏了出来，像一串没有串起来的念珠一样悬浮在杯子的轨道上。所有没固定在地板上的东西，现在全都乱七八糟的飘在半空中。

　　重力维持设备停止运行了。认识到这一点让我愈加恐慌起来。电气设备全都失效了吗？

　　我坐直了身子，借着那一点光亮，在控制器上轻轻点触。但屏幕依旧毫无反应，黑沉沉的，所有的提示信息全都不见了。我头疼、口渴，像是脑震荡的后遗症。星星挂在遥远的天边，一动不动。我甚至不知道我们究竟在哪里，飞船是不是还在继续行驶。

　　还好，从窗眩外照进来冷冰冰的光一直稳定的照射着，这冷清的光让我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

　　我咳嗽了起来，发出咳咳的声音，在飞船内回荡：“Π！你还好吗？”我叫道。

　　我在椅子旁按了一下，“咔哒”一声轻响，安全扣解开了。我扶着椅子轻轻一用力，结果飘了起来。我浮在空中，一边朝着π主机的存放仓游去，一边大声问道：“Π！！你还在运行吗？”

　　又过了大约十几秒钟，我已经从控制屏幕前游到了舱门口。就在我准备手动打开控制仓和起居室连接的舱门的时候，π那一成不变，从容冷静的声音再次响起。“系统重启中，请坐好稍候。”

　　听了这句话，我一下子松了气。我的心又放回了原位。握着把手，我在空中稍作调整姿势，利用反推之力，重新游了回去，抓住了椅子的扶手。就在我对准椅子调整好姿势时候，重力维持设备最先恢复正常运行，我的屁股落回到了椅子上。水杯、抹布、包装袋这些凡是没固定住的东西也噼里啪啦的掉落了下来。地板上多了一滩水渍。

　　又过了大约一分钟。一切开始恢复正常工作，飞船壁上珍珠般柔和的灯光再次亮了起来，驱散了不安，空调重新和缓的送出新鲜空气。Π的声音也再次响起：“重启完毕。抱歉，刚刚飞船内的瞬时干扰磁场太强，出于安全考虑，我不得不暂时关机了。可能是因为磁场干扰，飞船部分系统服务也暂时中断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刚刚过去了多长时间？”我抹了一把汗。在我醒来之后的短短的几分钟中，我竟然流了这么多汗。

　　“没有记录，原子钟之前也停止了，在我重启之前半分钟才恢复。”π回答道。

　　我抓起掉在一边的水杯，杯子里还有大半杯水，被我咕嘟咕嘟的全灌了进去。这么多冰水下肚，我这才感觉好点。飞船上的大部分系统都是默认值守，比如维生系统，在飞船运行过程中，时时刻刻都要保持运行状态。否则船体内氧气很快会不足，温度缓慢降低。这些设备只有在极度特殊的情况下才会重启。不知道刚刚的意外当中发生了什么，但应该没有持续太多时间，因为温度才仅仅降低了半个摄氏度。

　　显示屏幕依次亮起，在我面前最大的那面显示屏恢复正常工作。开机画面一闪而过，接着，飞船开始进行自检，一个个检查指标飞快的跳了出来。

　　信号线路检查中……
　　信号线路正常

　　能量系统检查中……
　　能量系统正常

　　维生系统检查中……
　　维生系统正常……

　　船体结构检查中……
　　船体结构正常

　　飞船定位中……
　　飞船自检一切正常，似乎刚刚的风暴只是一场错觉。

　　我松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渐渐放松了下来。我离开座椅，不顾地上掉了的乱七八糟的东西的东西，走到船舷向外一看，这才注意到,飞船外，那一直围绕着我们的银灰色迷雾早已经无影无踪，飞船似乎终于驶出了那片混沌之海，外面一片开阔。浩渺的星空重又出现在我的面前，无数星星点点的亮光组成了一个大漩涡。原来，最开始照耀我的星光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但就在这时，一个意外出现了。在一声声悦耳的轻响中出现了一个不和谐的长长的“滴滴”的警告。屏幕上不断翻滚着跳出黄色的提示信息。

　　Error

　　飞船定位异常

　　重新定位中……

　　Error

　　飞船定位异常

　　重新定位中……

　　Error

　　飞船定位异常

　　跳过……

　　武器系统就位中……
　　武器系统就位

　　跃迁引擎检查中……
　　跃迁引擎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