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凤戏燃烛

1、仅此一章

　　男孩嫁给了女孩，他们相识于20年前。
　　山西的一个小乡村，爷爷借了全村的鸡蛋。车上，爷爷眼中噙着泪，低头数着阳光下女孩泛着黄的头发，他抿嘴，不知在想着什么。他没带够回家的钱，最后死在路上，看着苍天。
　　女孩儿打听到亲戚干活的地方，她跨出大山，又将要迈进这比凳子高的门槛。身后老婆婆搡着她进了这户人家，暖风烘热了她冷冰冰的身躯——她刚刚在近处的公厕里被擦拭干净身子。
　　灯壁辉煌下，男孩从栏杆的缝隙中，看清了她的脸。皮肤雪白，眉眼却乌黑，似镶在冰天雪地里的钻。多年后，男孩变成男人，想起这一天仍恍神依旧。“那时我在光下，她却仍刺痛了我的眼。像远古的精灵，可是幽黑的瞳仁中却肆意着对世界的恨。可惜那时我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父母要寻一个如此好看的女佣？不明白他们为何都在会心的笑？”
　　女孩开始照顾男孩的起居，因而男孩无法出门，别去起初的生疏羞涩。女孩渐渐的适应了这种生活，她发现男孩不全是外表上的生人勿进。他像是冻土层下滚烫的岩浆，而她自己在日复一日中渐渐成了被包裹的地心。可后来女孩发现岩浆灼人生疼，爱会付出生命。
　　男孩在初见后就对女孩儿生起了好奇，故而起初感到她的敌意时，只装作不知，后来他看到女孩儿烧水被烫像只受惊的小猫；女孩会托着脸在窗台边看下雪天，直到很久很久；她被阿婆打骂却从不哭泣。
　　他只这样默默看着她的身影。从东方继明到日落西山，然后春夏秋冬.....
　　多少个花落花开，女人的身形不再青涩，男人也因为父母的意外身亡，懂得长大。
　　这是他们相识的第20个年头，这天是他们的大喜之日，教堂的钟声响过了12响。可欲要飞翔的婚姻却断了一只翅膀，男人失落的流下泪水。空旷的教堂里，本就不受祝福的爱情在男人身后悄然死去。
　　他绝望的推开了家门，颤抖的声音蔓延到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姐姐——”

　　在这座房子里只有一个书房，乔木高桌上睡着一个烫金外皮的笔记本。
　　“今天他开始教我写字，我要记下与他的一点一滴。
　　“记得那天我抬头望他，刺眼灯光后若隐若现的身影，那样晦暗不明，我曾经以为他就是我此生的终点。
　　“爷爷在我父母离去后就开始虐待我，短衣少吃变成了常态，他愈发变本加厉。是年除夕夜，他赌输了很多很多钱。就在那晚，他掀开了我的被子.....
　　“浑浑噩噩的已经不知多少天，我又看到了雪，其实我也不喜它。只是妈妈那天踏着雪离开，村里人说她还会踏着雪回来找我。那天起，爷爷忽然对我变得好了起来，给我抹了一些祛疤的药膏。直到他忽然要拉着我，去城里找亲戚——我的“舅奶奶”。“舅奶奶”一见面就拽着我去了厕所，我忍着她锋利的指甲，麻木的任她摆弄，像被剥开的橘子一样。过了一会儿她出门问爷爷为什么这个女孩儿不完整了，爷爷只是支支吾吾，于是他没拿到一分一毫，但我依旧被送进了那宅子里。那“舅奶奶”贪了所有的钱。
　　“屋里有一个男孩，我想这就是会是我人生的终点。他每每入夜会痛的无法入眠。他总百无聊赖的推着轮椅转圈圈，他整日里无所事事。相处中我发现他似乎不知道那件事，他不着掩饰的活着。不同于我，很天真，像这个年纪应有那样，我好艳羡。
　　“他好像在偷看我.....
　　“他偷看我许多眼。
　　“他看着我已过了许多年。
　　“这天是他的成人礼，我脑子十分混乱，多年谋划，我无法放下.....对不起.....

　　男人忽然抿住了唇，“那是一个雨夜，”尘封的记忆解开了面纱。“醉酒的父母和慈祥的阿婆死在了他的成人礼上。楼梯尽头。他茫然接受着这画面的信息，紧接着他滚落下去。电闪雷鸣间映出了他刚刚位置上女人的脸，她在享受复仇的喜悦。可眼底却闪烁着光。”男人又接着看了下去。

　　“他只是失忆了，我心纠如发，心乱如麻，忽然发现原来我爱上了他。我给他说我是他的姐姐。
　　“他腿的病灶好像加重了，两年旅行时光晃若浮梦。不过医生说我的骨髓倒是配型.....”

　　在女人23岁这年，她第一次为自己做主。
　　男人黑里站着，他无从恨起，但他为此付出了所有，他不知是谁对谁错，他也无法抉择。痛苦的，孤独的，在一个望不到尽头的迷宫里，四周尽枷锁。
　　他默默站着，墓碑外，寒风中，他的背影分外孤单。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故曰，情不重不生婆娑。爱不深不多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