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她叫江知渔》熬不死的夜

1、海棠未雨

　　嘉元十二年，又是一年初春，微风吹动柳条在湖面晃动泛起阵阵涟漪。鸟雀叽喳的鸣声在耳畔响起，飞至屋檐，蜻蜓低飞，不久天空便布满密云。
　　“小姐，外面冷。”丫鬟盈秋眨着眼瞧着面容清冷的少女，手中打开鹅黄色的纸伞举在二人头顶。
　　倒不能怪小姐嘴馋，京城出了名的翠花烙，饶是她一个丫鬟也想尝上一口。
　　“那人是谁？”
　　即使是雨天，京城内依旧人潮涌动，盈秋担忧的眼眸顺着少女看向的方向望去。只见四名官差眉眼狠戾，四人中间的女子不过十五六的年纪，披散着头发，白色的囚服在人群中格外晃眼。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盈秋凑到自家小姐耳边小声开口：“户部侍郎张家的三小姐，张遇念。小姐，你和她曾在春宴上见过的。”
　　江知渔不做声，微微点头，她依稀记起当初见这位三小姐时的场景，春风吹动，少女一身劲装，拉开长弓射中春燕，全场喝彩。如今，已是物是人非。
　　还未等她细想，不远处高台上的太监畅声念着诏书，周围人齐刷刷一片跪下，江知渔也紧跟着俯首。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张怀涉叛国通敌罪，不法祖德，屡犯国法，狂悖猖獗、十恶不赦！念伊乃皇室宗亲，特予以全尸，其女及妻子压入大牢，赐白绫三尺与毒酒一壶，择一自行了断。不得延误！钦此。”
　　叛国通敌，这可是不小的罪名。
　　起身后议论声渐小，推开牢狱大门，脚铐发出一阵声响，散发女子似有所感，看向江知渔所站立的方向。
　　“看什么！还不快进去！”
　　官差恶声道着，张念遇听此收回目光，再次垂着头一声不吭走了进去。
　　那目光江知渔自是看见了，那是一双清澈饱含希翼的眼睛。
　　“小姐，张小姐她……我觉得不像坏人。”盈秋小心开口。
　　江知渔收回思绪，回头拿上之前点的翠花烙，迈开步子走向马车。“他人命运无关于你我。”
　　若那样的眼睛也是坏人，那世上的好人当真是逝去的差不多了。
　　马蹄声在雨声中逐渐消声，到了江府门口，二人一进门不久，江云岚便走上前迎着。
　　“外面乱得很，现在风头正盛，你倒好非得去买什么翠花烙，这种事托下人去做不就好了？”语气责怪着却还是往少女怀中塞了个汤婆子。
　　虽然已是春天，但江知渔体虚畏寒，在雨中身形单薄，在外待了许久手此刻也冰凉的不行。
　　江知渔眉眼弯弯，脸颊处浮现出酒窝，“我怕不该我馋，阿姐也该馋了。好姐姐别生气了，这花烙我人人都带了一份，一会差人给爹娘送去。”
　　听罢，江云岚神色好看了些只说自己不喜甜食，让江知渔带走她那份，随着便让人快些回房别在外头待久了又冻出病来。
　　江知渔应下向她道了别，回了房，眼下她确实需要休息一番。可一闭上眼脑海里便浮现出张念遇最后望向她的眼神。她便再也睡不着了。
　　第二日一早，父亲江远便去上了早朝，晚些回来时又被召回宫面圣。多时不回来，妻子陈婉兮担忧的看着远方，江知渔本没休息好的精神一时也跟着急了些，拉着江云岚就要出门去寻。
　　江云岚执拗不过她，只好让她在府中等待，自己去皇宫门口站着待了许久。
　　“见过皇上。”江远跪于地面，头朝阳光照进的方向在红木板上轻磕。
　　听见声响，身着紫色长衫的男人并未回头，低着头神情专注地修剪阳台上的绿植。
　　“又到初春了。”他开口道。随即看了眼还在俯首的人，抬手示意。
　　“起来吧，你我私下就不必如此见外了。”江远才站起身来。
　　“三皇子学业如何了？”萧既川并未放下铜剪，语气淡然。“回陛下，三皇子聪慧，只需略微提点，只是不大乐意诵书。”
　　说完江远瞧了一眼皇帝神色，并未看出什么不同才又继续开口。“臣还是认为……”
　　“还是认为朕不该把这件事落在你头上？”江远话未落，萧既川却已放下手中活来垂眸看向连忙下跪的江远。
　　“臣不敢。”
　　“你可知，今日宰相来朕这里也说了同样的话？”
　　什么话？是‘不敢’，还是他江远无力辅助皇子？江远不作回答。
　　“既然你不愿，我也不会强求，我那儿子的学业不急，还有一事需要江大人去做。”
　　“敢问陛下何事？”
　　“张侍郎的事，想必江大人早就有所耳闻。”萧既川不紧不慢说着。
　　中丞相王恒上书举报礼部侍郎张怀叛国通敌，找数起罪证，在张府发现其三小姐与其夫人司徒清婉私自送信给远在潺国通商的司徒阮，再由司徒阮将情报四散，带给潺国军处，而这发出信件的时间正好在潺国与嘉齐朝发兵交战的前一天夜里。
　　于是，皇帝萧既川下令司徒阮被抓回嘉齐，当众斩首，张怀司徒清婉入狱，张家三小姐游行示众……
　　江远垂头。
　　“臣怕……”他又想拒绝。
　　“江大人，不必担心，朕记得令爱善地理爱人文，此事就也让其参与吧。”萧既川再次开口，笑意不达眼底。
　　“小女年16，怕担不起重任。臣必尽全力。”
　　几次三番的拒绝让萧既川脸色不大好看，挥了挥手让其出去。
　　一旁回来的掌印看了看放下的铜剪，取出帕子将其收回盒子里。“陛下息怒，江大人一直都是这个性子，是个忠心的。”
　　“朕如何不知他是忠心？朕就是不爱他这性子！当初随朕起兵时的勇意全然不见！一副窝窝囊囊，什么都不敢做的样子朕又怎么敢让他去辅佐将来太子！”说罢气急甩袖。
　　掌印不再言语，默默退下。
　　直至戌时江云岚才看见父亲的身影从宫中走出。
　　江远出了皇门，远远的便看见伫立在雨中那抹纤细的身影。
　　“你怎么来了？外面冷，你娘也不拦着你点。”
　　话落，和江云岚一前一后进了马车。帘子掀起，帘外的湿意传进车内些许不过一会便被暖意所覆盖。
　　“小妹放心不下你，我便随着她出来看看。”家中原本吃着饭，一声皇令把江远召回宫里全家都心惊着。
　　听说江知渔也来了江远皱了皱眉，“她胡闹你也跟着？如今人呢？”
　　“怕小妹等不及就冲进皇宫，便让她先回去了。”江云岚半开玩笑着，用手绢擦了擦指尖。
　　马车行驶在雨中，马蹄声缓缓，与空中落下的雨滴呼应。
　　“皇上怎么说的？”江云岚询问着。江远闭眼按了按发疼的太阳穴，“他让知渔跟我一同接查张怀一案。”
　　那案子？那不是交给宰相了？
　　“知渔还小恐怕……”江云岚皱了皱眉，“我也是这般担心，但总不可能再拒皇命一次。”江远叹了口气。
　　再拒绝一次？那就是之前已经拒绝过别的了，江云岚念此看向自己父亲的眼神中带着一抹敬佩。
　　恐怕普天之下敢拒绝皇帝的也只有她爹和那当朝宰相了。
　　马车到了江府门口，二人刚进府，江知渔就带着盈秋上了前来。
　　“如何？”她急急开口。虽然面色冷然，但握紧的手出卖了女孩的紧张。
　　最近张府一事在城中闹得沸沸扬扬，饶是她也怕自己父亲跟此事有了关联。
　　“你跟你姐姐真是一个样。”江远皱着的眉头松开了些许，抬手摸了摸江知渔的发顶，捻去少女发梢沾染的一粒水珠。
　　“没什么事，方才没吃多少吧，晚些让人端些吃食到你房前。”江云岚上前牵住江知渔的手，向江远行了礼拉着她走远了。
　　江远看着远去的二人，指尖还带着些许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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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日一醒，推开屋门就见盈秋扶着梯架在院门张罗着什么。
　　“诶，那个灯笼不是这么放，有字那面朝北些……对，就这么放。”小丫鬟碎碎念着，只待江知渔走近了才惊觉。
　　“小姐，何不再睡会？现在才刚过巳时。”
　　“不了，这是在准备灯会？”她记得灯会要晚些日才开始。
　　“回小姐，主母说晚些灯会快开始了再装扮不太吉利，让奴婢等小姐醒了陪着小姐去外头买些小姐喜欢的。”盈秋解答着，江知渔点头，又让人撤了扶梯，出了院。
　　刚出拐角，就遇了江云岚。
　　“小妹，可曾休息好？”江云岚的嗓音柔柔的，面色也有些苍白。
　　“还不错，姐姐看上去才是没休息好，如今也是去看母亲的？”
　　“母亲现在不在院内，估摸着应是去金鸣寺了。”江云岚笑着，陈惋兮向来信佛，就连自己脖子上戴着的玉佩都是求来的。
　　“可是要出门？”见江知渔头顶的发簪白花花的，和盈秋手中的钱袋一切明了了些。
　　“母亲让我带着盈秋出门买些喜欢的。”
　　“去吧，父亲那我来说便好。”
　　道了别，径直出了江府，这次出行并未坐马车，江府地理位置还不错，也或许是自己家中本就有商业的缘故，离京城繁荣的地不过百米，步子迈得快些不过一会便到了。上次出行马车不过是因天色不太好看避免被淋湿。
　　越近行人也多了起来，或许是因为晚些要开灯会的缘故，小贩的吆喝声更大了些，都想早些把手中货物卖出去。
　　“晚些灯会有什么特别的？”江知渔把玩着看中的木雕，示意盈秋付了银子，又问小贩道。
　　小贩收了银子，笑得眯眼，一看客户有疑问里面解答，“小姐你有所不知，小人也是才听说，对面那天下酒楼办了个什么灯谜会。”
　　“灯谜会不是每次烟火节都会有吗？”盈秋忍不住开口。
　　“嘿，这不是听说这次二皇子要来吗？所有官家小姐都想去见识见识呢！别说小姐了，就连我们这些寻常小贩也想开开眼呢。”他如是说着，要不是他不够格，他也想去见见那皇子的风采。
　　那可是皇子！寻常怎么会见着？
　　江知渔思索了会，道了谢，带着盈秋往前走继续走走停停。
　　“小姐，我们不去酒楼看看吗？听说那儿皇子才回国”盈秋略带迟疑地询问。
　　“不去，去花间阁吧。”
　　倒不是她不好奇那二皇子，只是刚那小贩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周边的官家小姐都会去，人满为患，若是只是为了见一面刷个面熟如此大费周章只怕会得不偿失。更何况，岂是这么好见的？
　　花间阁的服饰大多精美，虽比不上那些达官贵人身上穿的精贵，但丝绸都是上等，配饰打造也相对平常的较为精细。因此多受寻常妇女和官家小姐喜爱。
　　不够刚靠近花间阁，一声怒喝就从内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