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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你这死小子!你还敢回来!你是非要把老娘的心挖出来啊!”

      庄文顺着村人们闹腾的声音走到靠近村口的元生叔家门口,就听见元生嫂的哭喊,庄文一愣,仗着个子小,从大人们的腿缝里挤过去。只见元生嫂坐在地上哭,对面还站着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少年,那少年身边还有个带着帏帽的女人,看不清长相,但小腹微凸,像是怀孕了。

      那少年见人越来越多,皱眉,“爹呢?别在这里丢人,不就是娶了媳妇没和你说吗,至于这样?媳妇都有娃了,嫁妆也在小爷这,你还想作甚?”

      “作甚?你偷了家里的钱就跑,你爹为了找你差点摔断腿!你弟弟耳朵都烧坏了!你还有脸回来?这女人又是哪来的腌臜货?我告诉你钱福!今天天王老子来了你都甭想进门!滚!给我滚!”元生嫂声嘶力竭,双眼通红,从地上爬起来抄起门口的大扫帚就要往钱福身上招呼,周围人见状连忙拉住元生嫂,七嘴八舌的劝,这个说钱福是个不好的,气坏自己不值当,那个说反正大家伙都知道钱福的德行,叫他自己住远些就好,好歹女人肚子里有个小的云云,而那钱福,只挡在怀孕女人面前,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钱福,庄文也知道,是个地道标准的恶少年,算得上是附近几个村恶少年的头头,去年过冬前卷了家里大部分财物跑了,元生叔大冬天为了找他在山路上滑了一跤,险些栽下山崖。钱福九岁的弟弟钱禄是早产儿,身体弱,虽说村里人也有接济过冬的物资,又哪里够用呢,有天不知怎么着了凉,紧接着就是发烧,当时大雪封路,没有大夫愿意来,那几天元生嫂抱着钱禄眼睛都要哭瞎了,后面虽说退烧了,可钱禄也聋了。

      闹腾这会儿,二爷爷赶过来了,钱禄也从家门口出来了,庄文赶紧挤过去拉住钱禄,把他往院子里拽,接着就见二爷爷叫志明叔把村人驱散,而志成叔直接捏住了钱福的脖子,把他拖进院子里,那女人犹犹豫豫也跟了进来,元生叔看都不看那女人,一手扶着老妻,一手提着扫帚进院。

      门一关,就见志成叔把钱福摁地上,二爷爷看了庄文一眼,叫他带着钱禄去里屋,庄文看了钱禄微红的眼睛和捏住的小拳头,轻轻晃了晃他的手,仗着钱禄平时疼自己,把他拉进了东屋。

      二爷爷见俩孩子进屋了,看了地上的钱福一眼,直接喝令他把钱拿出来,钱福还想挣扎,可一见里正家俩儿子一身农家腱子肉就怂了,那大儿子正盯着呢。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银饼,“小爷从家里就拿了五六两碎银而已,这银子足有十两,可别想赖上小爷!”

      二爷爷眼皮都没抬一下,叫二儿子再用点力,钱福脸色开始发红,他怒道:“有没有王法了?小爷在县里认识大人物!你敢!”

      二爷爷抽口烟,轻飘飘说:“哦?大人物现在在哪?”

      钱福一愣。

      “大人物怎么知道你到没到钱家村?老夫是里正,说你没来村子就是没来村子,谁知道你跑哪里去了?”那女人动了动。

      二爷爷扫了眼,女人露在外面的手细白干净,要么是哪家小姐,要么风尘女子,真要是官家小姐,这家人也要说女儿暴毙了。

      “至于你这媳妇,你要是不老实,老夫也能叫她去陪你。”二爷爷磕了磕烟灰。

      钱福看向他那对软弱无能的爹娘,夫妻俩都是冷冷看他,元生手里的扫帚杆几乎要捏变形。他又看了眼不远处的女人,只能一咬牙,又从怀里掏出一块银饼狠狠一拍,“二十两了!别太过分!等小爷发达了,别想小爷帮衬钱家村!”

      二爷爷示意大儿子把银饼捡起来交给元生夫妻,又抽了口烟,慢吞吞道:“你不许住这里,村尾那边有块空地,自己去搭个屋,要是敢动歪心思,老夫就好好教教你。”言罢老爷子懒得再理他,叫二儿子把这对公婆直接送去村尾,又叮嘱了元生夫妻俩不能再心软,元生嫂一抹脸恨恨道:“禄哥儿聋了那天起,我就当没生过那畜生了!”

      元生把老爷子送到门口,开门前把银饼拿出一个来,还没开口就挨了一烟杆,老爷子一瞪眼,元生讪讪,又不善言辞,急得脸通红,元生嫂也在后面跺脚,恨不得冲上来代替元生说。

      二爷爷看他这显眼样,不耐烦一摆手,“银子给老头子作甚?回头再带着禄哥儿去看看大夫,他还小呢,吃了药指不定能好点,混小子!壮娃,回家了!”

      “来了!”

      待回到家庄文就想通了,二爷爷是当了三十多年的里正,每家每户的情况门清,元生家夫妻俩如果只是元生叔差点摔断腿,都还能说一句:人不是没事吗,但乖巧懂事的小儿子是真的聋了啊,更遑论钱福离家出走前在村子里闹出的各种事情,偷鸡摸狗、赌博、调戏小媳妇、据说还和隔壁村的几个寡妇有关系等等,每次提到元生家,村里人都要摇头说他家这是生了个讨债鬼。

      桩桩件件,不说村里其他人家,亲爹亲娘都和钱福成仇人了。

      而村里各家各户虽然平日有些小龃龉,可一旦遇到外来势力,整个村子都会拧成一股绳,二爷爷就是牵着这个绳头的人。

      可庄文又想到钱福那无赖性子,十有八九不会老老实实去盖房子,二爷爷难不成真要对他下手?他这么想,也这么问了,二爷爷笑了,说:“可由不得他。”

      两个叔叔也是笑,志成叔一把将庄文抱起来,“趁着还没忙,多个赚钱的路子,你那些哥哥姐姐们可高兴了。”庄文一愣,恍然也笑了。

      果然,吃完饭下午庄文再去李秀才那边时,特意绕过去看了眼,嚯!一个个半大小子姑娘们围着空地干活呢,就是速度有些慢悠悠,钱福浑身的怨气几乎化作实体,偏偏豪爷爷就坐在门口笑呵呵的磨他那把宝贝猎刀,那锃亮的刀芒折在钱福脸上,叫他动都不敢动。庄文憋着笑迅速跑开。

      等到了李秀才那里又听了一耳朵,据说少年们每个人一天就是二十个铜板!别问,问就是这价格是里正定的,有意见直接去找里正,不给?那你等着,豪爷爷就在旁边呢,老猎手打野猪都有一套,你和你媳妇能比得上野猪?

      而房子再没难度,盖起来也需要时间,少年们得了大人的话,一个个都在磨洋工,这段时间钱福和他媳妇就在豪爷爷家住,一天十个铜板,想吃饭?再拿十个铜板。

      就钱福那德行,最多忍两三天就得自己动手了。现在又是三月中还不到春小麦播种,少年们能额外赚几天钱补贴家用,想想就美滋滋。

      钱福这天确实有些筋疲力尽,白天忍气吞声,晚上倒头就睡,他是万万没想到回村会变成这样,以往憨傻的村人这次居然反应这么大,还有里正那个死老头,处处和他作对!等着吧,等女人肚子里的儿子一生下来,他马上就回县里拿钱,直接住县里,再也不回这泥腿子呆的地方!

      就在钱福回村闹腾时,阳山外乐康县

      范家家主盯着眼前哭倒在地的丫头,对刚刚赶来,脸色冷漠的夫人说:“这丫头只说不知道三少夫人去了哪里,她被迷晕了,晕倒前见到是个陌生男子动的手。”

      范夫人扶着丫鬟坐到范家主身侧椅子上,“那就怪了,永鹏家的也不曾结识外男,怎么就被陌生男子掳走了?”

      范家主脸色也不好看,“再查一查,要是还没消息”他一咬牙,“就说她染了风寒,病死了!”

      “这钱福对他媳妇倒是舍得,天天让他媳妇吃住都在豪叔家里,自己跑去住那破烂土屋。”

      “成了家就懂事了?”

      “不像,我前个路过那头,那眼神凶的哟,分明是记恨咱们呢。”

      “嚯,就他?”

      “可不?会咬人的狗不叫,以后防着点,娟啊,我记得你家离村尾有点近,小心些,可别叫鬼摸了门。”

      “……”

      庄文摸摸自己的头,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了,总觉得这两天感官越来越敏锐了,说话的这些小媳妇离他还有三四百步远,看她们交头接耳也没大声嚷嚷,偏偏他听的一清二楚,昨天还徒手抓住了一只围着饭菜飞的苍蝇(被志成嫂打手了,好孩子不要学),以前需要熟读十遍才记得住的功课昨天通读了四遍就能背!李秀才还精明的和妖精似的,一下子就发现了,直接叫他背啊!离大谱!

      一次两次是巧合,庄文今天早上起来感官依旧敏锐,除此之外身体似乎也更加协调了,这不得不叫他联想到了那只狍子。

      正想着呢,村口那边又是一阵喧嚷,庄文皱眉,自从钱福回来,每天都要闹腾些事情,这次他没去凑热闹,径直往李秀才院子走去,没办法,先生加功课太恐怖了,吃瓜之心都被功课压住了。

      庄文去李秀才家了,村口二爷爷可走不掉,只见对面站着十来个人,有些是隔壁村的,其中领头三个却是生面孔,个个身形高大,看着就不是农人,远远的还有辆带篷小驴车,二爷爷马上想到了钱福和他那媳妇,老爷子叫来一个村人,低声叫他快去村尾告诉老豪,看住那对公婆,接着便直接问道:“三位壮士,有何贵干呐?”

      一个国字脸络腮胡上前一步:“钱里正?”

      “正是老头子。”

      络腮胡点点头:“乐康范家家仆范叁,我家主人家有个小奴婢逃了,有人见那婢子是被钱家村的人带走的,劳驾通融一二,叫我们兄弟三个入村一看。”

      这话一出,有围观的村人便闹腾起来,“就说钱福那小子不学好!”

      “他出去指定就把钱赌了,哪里能讨到带嫁妆的媳妇?”

      “真是讨债鬼!”

      二爷爷扫了眼村人,又看向三个大汉,“村里确实有个小辈带回来个媳妇,不过村里不喜,叫他自己到村尾搭土屋了,范家的奴婢也在那,随老头子走吧。其他人都散了,没活干吗?元生家的,你们别走,钱福好歹是你们儿子,一起去吧。”

      村头到村尾不算远,那钱福也没人给他通风报信,等二爷爷带着四五人过来时他还吭哧吭哧搬土砖呢,倒是那媳妇在屋里,见到有村人从后门急匆匆跑来,有些不安,无奈豪爷爷盯的死,不许她出门,待隔窗见到那三个大汉,脸色彻底惨白。

      而等钱福也看见的时候已经迟了,三个大汉两个把他按住,另一个直接进屋把那媳妇揪住,二爷爷四下一看,村尾本就没几户人家,远远的倒是有几个闲汉探头探脑,也不敢靠近就是了。

      “撒手!干什么!我媳妇和我看对眼了还不许婚嫁?范家好大架子!”钱福气疯了,这几天都叫人按地上两次了,他哪里受过这气!

      尹家实在废物,明明是和范家不相上下的家族,说好了能不叫范家知道,这才几天就叫人摸到家门口了!只要这奴婢生下了孩子,他去县城就有数不尽的钱财,偏被范家查到了!

      范叁掐住那女人的胳膊,丝毫不怜香惜玉的把人往另外两人那里一推,示意那两人看好,然后对二爷爷说:“钱里正,接下来就是范家的家事了,这个钱福,我要一起带走。”言罢从怀中掏出一个银锭便要往二爷爷手里塞。

      二爷爷哪里能叫塞手里?迅速后退一步,依旧笑眯眯道:“使不得,不过钱福不争气他也姓钱,爹娘还在这呢,虽说之前带回来一个媳妇村里都奇怪,那也只当是他的本事,如今却说这媳妇是范家的奴婢,按说老头不该多嘴,可这肚子都有钱家村的娃娃了,不知范家有何打算啊?”

      范叁一皱眉,他是靠着做事严谨又嘴严得了范家主的提拔,见二爷爷这样问,不好直接走人,也不好直说他知道的那一二内情,只能道:“这奴婢是私逃,败坏门风,家主自有定夺。”

      二爷爷点点头,而钱福见里正不再说话,急了,范尹两家势均力敌,不管他说什么,哪怕他交代了这奴婢肚子里的孩子是尹家少爷的,范家对尹家动手了,可这件丑事里的他也活不了!一旦出了钱家村他就完了!

      钱福是个什么人呢,恶少年,赌鬼,烂泥扶不上墙,这样的人能指望有什么信义?

      一张嘴就开始抖啰:“我哪都不去!二爷爷,二爷爷,这女人不是我媳妇!肚子的娃也不是我的!我就是拿钱办事!是来财博坊的大癞子叫我把这女人带回来的!”

      范叁脸色一变,直接叫人把钱福嘴巴堵了,对二爷爷直说:“不管怎么样,这人我必须带走,放心,要真与他无关过几天就放回来了。”

      二爷爷抽了口烟,又看了眼元生夫妻冷漠的脸色,还是点了点头,“范爷带人去吧,不过真要没什么大事,还得将人放回来,钱家村虽不大,却也容不得欺辱。”

      范叁点点头,两个人抓着钱福往村口走,那女人脸色雪白不敢反抗,在范叁的瞪视下哆哆嗦嗦的跟着往村口走。

      二爷爷送到村口,看着这几人的背影,有些发愁。

      钱福这崽子,他一撅腚,老爷子就知道他要拉屎还是放屁,前面那会明显还有话没说呢,可他自己瞎掺和,险些把钱家村带进去,范家家大业大,是本地数一数二的地头蛇,那女人指定不只是个奴婢,没见过哪个大户人家少了个奴婢还要派这种好手来找的!真是好事想不起来往家带,坏事倒是一筐又一筐。

      二爷爷头疼,也知道现在想这些没什么用,转头喊来做事更灵活的二儿子,嘀咕了几句,志成连连点头。

      庄文中午回家就见二爷爷不太高兴,想也知道早上有事,他也没问,只是上去歪缠,说自己背了多少功课,好容易哄得二爷爷笑骂他机灵鬼,这才笑嘻嘻跑去了厨房。

      厨房里的志明婶志成婶俩妯娌还在聊早上的事,庄文听了一耳朵的钱福和他媳妇,撇撇嘴,懒得再听。

      本来以为就这么风平浪静了,结果过了两天志成叔去了县里,等再回来就带回来个大消息。

      二爷爷险些捏不住烟斗,瞪着二儿子:“所以那女人是范家寡居三少夫人?她和尹家二十五了还没孩子二少爷私通,肚子里的孩子就是那尹二少爷的??”

      正在老爷子屋子后面喂鸡的庄文手一抖,险些把手上的盆摔地上。

      志成叔还在继续说:“钱福那小子十有八九已经没了,卷进这种丑事里头还能活?要儿子说指不定那范家主母都有鬼,这三少爷可是她前头那个嫡夫人生的,都十八了,结果她一扶正,这少爷出去跑个马就摔没了……哎呦爹别打别打,儿子不说了不说了……嘿嘿要说还得是爹你有门路,要不然咱们哪里能知道这事。”

      二爷爷皱眉连连嘬烟,也无话可说,说什么呢?难不成还真要为了个无赖去找范尹两家论一论人家的阴私事?那钱家村以后日子就没法过了。

      “爹你放心,这事两家都瞒着呢,也是儿子去的早,不然都见不着那人,这一路上儿子也没漏一个字,只要咱们这兜住嘴,谁也找不到咱村子。”爷俩又嘀嘀咕咕一阵子,志成叔才走。

      庄文在后面听的是目瞪口呆,他瞅了眼厚厚的土墙,二爷爷肯定不知道他听见了,当然他也不会往外说,自己吃瓜吃的肚皮溜圆没事,大户人家的笑话可不能随意看。

      只是这敏锐的感官,新奇过后只余苦恼。

      庄文这段时间又偷偷去看过当初的小山坳,摆放的贡品早就没了,却也没再见那神异的狍子。有了心事,这几天上课都有些心不在焉,李秀才还以为是功课加的太多,难得体贴的让庄文今天下午不用来了,回家多休息。

      一路踢着石子,不知不觉走过头,直直到了村口土地庙,庄文愣了一下,想到那天不止给狍子上了贡品,土地这里也来祭拜了。

      他低着头还没想好要不要把二爷爷拉过来,就听见土地庙里有拐杖轻轻杵地的声音。庄文猛地抬头,只见香坛里的香烧的愈加旺盛,香烟里正隐约露出个矮小人形,看不清面目。他张了张嘴,眼睛慢慢睁大。

      “丫头啊……”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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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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