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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归人 ...

  •   归人坐了一上午的马车了,颠簸颠簸。在烈日炎炎的正午,他终于买到了到家的船票。

      他提着自己的大包到处寻找平时搭乘的小船,看看船弦,看看船帆,没有,没有。

      他快步到了泊船堆,嗬,原来在这。

      还有其他人在上面,有门。

      倾着身子一看,那几人不像是坐船的,和师傅打着牌呢!归人皱皱眉,朝着打牌的师傅探问:“师傅,这船几时走?”

      “还早呐,半个时辰吧!”

      “半个时辰?不成,不成……”归人算了算回家时辰,想了想走时自己对孩子的承诺一一“阿爹今年一定会给小康过生辰的。”

      师傅看他要哭出来的难看样子,道:“你找红莲的船试一试,人少他会搭你的。”

      归人喜出望外,谢过师傅拉扯着包就找红莲的船。东边没有,西边找,没有!难不成已经走了?归人挠着衣角。

      突然,一架船驶了过来,白帆飘摇,两个黑色大字分外好看,正是“红莲”,原来船才刚出来。

      归人拉扯着包是第一个上船的,耳边是尖锐的女声。

      “你这包要存这?你哪个地方的?”

      “花溪?”

      “不,不可以。”

      归人回头看了看,不是说自己,是说别人。他朝着前头继续走。

      “你要等红莲、玉石(红莲临近的山村)上了,有位子你再上。”女人说了那个人,抬头便看见了归人,“你去哪?”

      归人赶紧道:“我不存行李,我抱着。”

      “你去哪?”

      “花溪。”归人低声喃语,身后有人上船把他挤着前进几步。

      待归人再抬起头,那妇人已经和旁人说话去了。

      是没听到,还是放过我了?一定是放过我了吧!归人心中叹着庆幸,心说:“这妇人虽说长着龅牙,没我娘子好看,心却是善良宽容的,也算好看。”

      大家参差坐着,妇人上来收票,先就喊着:“红莲、玉石的先把票给我。”

      妇人陆陆续续扯票放进腰上的花布包,归人眼巴巴盯着那布包,只觉得那就绣了条鱼的麻布口袋也挺有魅力。

      妇人走的这偏僻角落,归人忙把手中攥紧的票支给她,妇人却好像没看见一样,瞥了一眼归人身边的一个年轻女子,道:“走哪,你?”

      女子票给她看,妇人把票退给她,道:“陈江(比花溪略远一些的渡头)的?等一会儿啊,陈江花溪的都先把票自个拿着。”

      妇人离开了角落,归人捏着手中的船票,只觉得那妇人走那一眼就是看自己呢!不就是少赚几个钱嘛!归人抱着包袱,只觉得明明这么大的日头,骨子里却是寒的。

      不,不叫我下车,我就不下车。

      归人这般想着,眼巴巴盯着日头,他方才问了,这船三刻时就走了,身边又坐了一个老人来,他瞥了一眼,没瞧见船票。又来了一个,是玉石的。

      还有一个位子,还有一个空位子呢!马上就到要到时间了。

      妇人面无表情走过来,冷冷一句:“票给我。”归人觉得她实在很不礼貌,但也兴冲冲把票支出去了。哈,收了,这下好了,再怎么我也不下去了。

      可惜他放心早了,须臾,妇人又走过来,仰着嗓门便喊:“花溪的,我把票退给你,来了两个红莲的,这差位子。”

      归人缩缩脖子,只抬眼盯着她,目光呆滞纯洁,仿佛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妇人又扬声道:“我这两个红莲的,下一个陈江的船也就等三刻钟就开了。”

      归人蹙眉,默默算了算。不就是方才问的师傅那车吗?不行,不行。他继续假装不懂,一定是叫旁边这个,他一定也是花溪的,反正不是我。

      妇人脸色越来越难看,女娃倏地站起来,道:“你把票给我,我坐陈江的。”

      妇人突出的牙完全跳出唇的包裹,对着女娃笑得欢欣温柔,“姑娘人真好,来,票给你,收好,谢谢姑娘,你人真好。”

      归人觉得这话一字一句都在嘲笑他,哼,如果是他起来,那妇人一定不会这样,最多把票找给他罢了。

      那两个人坐下便开始抱怨太热,归人却不在意,他盯着妇人的背影。

      在船头,妇人像是得了千古奇闻,对着那些应该是红莲的熟人,时不时瘪瘪嘴,那突出的牙齿像是要撕咬人骨。她眼睛撇过来,又迅速转开,一张脸揉成丑陋的面团,手舞足蹈给前面的人比划。

      前面的人说什么,归人听不到,他只从那些肢体语言上觉得他们在安慰那暴躁的妇人,而那安慰便是批评贬低归人。

      “我不过是近了些,我不过是想回家,我也很抱歉让你女娃走了,那女娃是不是也嘲笑我的怯懦自私。”

      船总算滑动起来,归人不敢看,不敢去听这越发热闹的场面,他埋头在行李里就睡觉。开船就好了,至少不会丢下我。

      妇人越说越愤怒,“居然还有这么没脸没皮的人,居然大男人还不如一个女娃娃!”

      “哼,自私呗!早些晚些又怎么样?”

      “人女娃娃到家肯定天还没亮,这坑人的哦!”

      “赶死的呗!这种就该诅咒他今天回不了家!”

      不知道是谁的一声诅咒,一干人顿时迎合起来,这个一声对,那个一声咒。

      这些归人是不知道的,至少他猜到也看不到,他睡着了,烈日当空,今天天未破晓就起身赶路了,实在很累。抱着包,里面给妻子带了各色的彩线绣针,还有给儿子的生日礼物。

      水上的归人是睡着了,天上路过的神人却是扰得不行,不就是走累了在云上歇息一下吗?底下怎么老是喊自己,什么?让我诅咒那归人今天回不了家?

      神人剥开云看看,嗬,我这扰着,你倒是睡得安逸。不能回家还不容易,神人动动手指,把云推到那船顶上,再一阵搅动。

      船上人只觉天阴下来,终于凉快些了!

      老练的船家却发现了不对,“这次怕是要多飘两天了!”

      归人是让那一阵颠簸弄醒的,周围都在吵闹。他揉揉眼,眼前的一个浪扑来,水直击船舷,水花溅在面上,归人顿时清醒了。拉着身边人便问:“这是要下雨了?”

      身边倒是个不急的,慢吞吞道:“反正有篷,怕什么啊!”

      身边人火了,埋汰他,“你急什么?你家又没人等!我们可还等着早些回家团聚呢!”

      “唉,这船家说要多走两天。”

      归人心下一算,顿时鼻头一酸,缩回身子,眼前一阵暗。

      “你当心,可是中暑了?”那人虽慢吞吞,却是个好脾气的,伸手拉了一把。

      归人抽抽鼻涕,撇过头,不说话,抱着大包,头搁上面。

      眼睛盯着前面,那妇人嗓门大极了,骂着鬼老天,身边的人也是又怨又闹,什么家里怎么怎么,什么谈好的时间什么什么,什么生意要怎么怎么……他只知道赶不上儿子的生辰了。

      他不由也怨恨,怨恨昨儿不放人的老板,怨恨今儿坏了半刻钟的马车,怨恨这鬼天气。天黑了,船泊到一处便歇息了。

      芦草飘飘依依,船上的商人也不说生意,妇人也不说家里,各自安静歇息。归人盯着又冒出来的月亮,十五了,娃儿就又大一岁了,妻子肯定给他弄好吃的了,没回去也没什么。

      “该死的鬼天。”一个粗暴的声音咋起。

      归人不由哆嗦一下,看过去,一个汉子在梦呓。那个人不就是今日和妇人说得最火热的人么!穿得这般妥帖,想来是有生意吧!同样可怜咯!

      神人看着归人蜷缩在包袱边,突然觉得无聊了,提起裘衣边大步离开。

      天际一点点萤火飘落,草丛中霎时萤火升起。

      归人瞪大眼睛,看着这从未见过的盛大萤火,心中不由翻腾,若是妻子娃儿见了该有多欢快!

      他眼流转着,哪一丛像家里升起的炊烟,那一丛像他见过一次的贵妇拖曳的裙摆,那一丛像是娃儿在转圈……这些都要说给妻子儿子听,他们一定会喜欢。

      归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睁开眼时船家靠岸了,喊他:“花溪下了。”

      归人不知道自己之前是否有人下,他拖拽这自己的大包,走向渡头,下船时看向那妇人,笑笑道:“多谢。”至少你搭了我,至少我先到家。

      妇人似乎没有料到,却还是习惯笑笑,归人上去的时候,包袱带子绊住了船舷,妇人也伸手去帮他扯了一下。

      归人背着包上岸,觉得其实妇人还是笑着好看些。前面是炊烟,快到了,我一定和小康说萤火,他一定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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