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喃》顾言画

3、三

　　“好了，现在已经有人亲自示范了随便下车的后果，”顾婳倾嘴里叼着烟，有些含糊不清地说，“那么现在，还有人想下车吗？”
　　没人出声，车里一片死寂。
　　许东临把车开得很快，十几分钟就到了目的地。
　　那群人从车上下来，聚成一团，不一会儿，一个男子朝我们走过来，他看起来是这帮人的领导者，现在也充当这群人里的首领的角色。
　　“你们需要什么报酬？只要我们能拿出来，我们绝对会满足你们的任何要求。”
　　他话里虽说“你们”，却一直看着顾婳倾，应该是认为她是我们中的首领。
　　“两辆车，还有你们能提供的最大限度的饮品，”顾婳倾斜靠在车边，有些漫不经心，“最好是牛奶，酸奶之类的。”
　　“好。”那男人像是松了一口气，也许是在庆幸我们没提什么特别过分的要求吧——他们果然还不知道酸奶的功能。
　　他们一帮人去收拾物资了，我们回到车上，从背包里翻出一些食物来分着吃。
　　顾婳倾撕开一盒果汁的盖子慢悠悠地喝着。
　　我剥着手里牛肉粒的包装，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回忆起那两个女生。
　　我死死盯着手心剥出来的小小的肉粒，心中浮现出一个声音。
　　她们的死，与我们有关……对吧。
　　我抬头看向顾婳倾，心情复杂。
　　“别想太多，如果没有我们，你觉得他们能活下来几个？”
　　许东临看着我，语调温柔。
　　顾婳倾晃了晃手中的果汁盒子，像是赞成许东临的想法一样抬眼扫过去，又低下头。
　　“说起来，你去T市干什么？也真是巧，我也想去T市一趟。”
　　顾婳倾捏扁了手中的空纸盒，“我去找我男朋友。”
　　“你男朋友怎么在T市？”
　　顾婳倾似笑非笑地看着许东临，“这就要你去问问你弟弟了。”
　　“我弟弟？”许东临显而易见地疑惑。
　　“许星舟，不是你弟弟？”
　　“你怎么知道？！”
　　“你们长得太像了。”顾婳倾上下扫视许东临，“像到让我有一点……”
　　她没说后半句话，但我直觉那不是什么好话。
　　许东临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我们三人间又只剩沉默，我如坐针毡。
　　那帮人一把我们要的东西送来，我就迫不及待地以整理物资为由下了车。
　　那帮人帮我们把东西搬到车上，很快就收拾好了。
　　我手里攥着一把车钥匙，朝他们挥了挥手，“拜拜。”
　　他们也冲着我挥了挥手，朝着大楼走去。
　　我们三个每人开一辆车，朝着T市的方向开去。
　　雨又开始下，天上的云黑压压一片。
　　我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我用蓝牙耳机接听了电话。
　　“喂？你好，这里苏十远。”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乱，惊叫声和电流声混杂在一起，令人难以分辨。
　　“它来了，它来了！啊——”
　　又是一声尖利的惊叫，我的耳朵开始发痛，我忍不住把音量调小。
　　“什么？‘它’是什么？喂？”
　　我连忙发问，那边的人却还是只有惊叫声。
　　“别过来，你已经杀了小肆了，别过来！”
　　嗡嗡的电流声卷着惊叫声，虐待着我的耳膜。
　　突然，电话被挂断了。
　　我打开顾婳倾下载软件里的对讲机功能，声音颤抖着说：“他们被袭击了……”我深吸一大口气，“要回去救他们吗？”
　　“继续开。”
　　顾婳倾不知道在干什么，我听到隐约的指甲敲击手机屏幕的声音。
　　“我定位到他了。”
　　她的声音透着无法掩藏的喜悦，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声音转冷。
　　“回去救他们，哈。”她冷笑两声，“要他们有什么用？拖后腿吗？”
　　“……先不说这个了，你定位到他了？”
　　“是的。定位显示他现在在学校大门附近，但他的位置一直在极小的范围内不断移动，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顾婳倾的语速显而易见地快了起来，“另外，我这里得到天气探测器显示为晴天。”
　　我抬头望去，天空上的云仍旧黑压压的，红雨下得称不上小。
　　雨雾笼罩，我看不清前路。
　　就这样开了十几分钟，雨停了，云也散开。
　　“月亮！”
　　许东临的叫声传来，我抬头望天。
　　血月？！
　　“月若变色,将有灾殃。青为饥而忧,赤为争与兵,白为旱与丧,黑为水,人病且死。”
　　“加快速度。”
　　顾婳倾迅速念完这串卜文，一脚油门踩下，她的车子如离弦之箭般冲出。
　　“啧，真是迷信。”
　　我刚想简单给许东临讲一下巫术相关，耳边却又传来一阵巨大的马达声。
　　我抬头，许东临的车也飞了出去。
　　好嘛，我倒成了最后一个了。
　　我叹了口气，也是一脚油门下去。
　　正常来说这段路怎么也得一个多小时，我们二十几分钟就到了学校附近。
　　我停下车时，顾婳倾手里攥着两个瓶子，已经快跑到大门口了。
　　她跑得太快，我追的吃力。
　　“大约前面一百米。”我看了一眼顾婳倾发来的位置分享，再看向前面，有许多浑身冒着血红色雾气的东西聚集在一起，随着我越来越近，被它们围在中间的人渐渐出现在我眼前。
　　是许星舟。
　　顾婳倾冲进那堆东西里，不一会儿就处理掉了它们。
　　许星舟靠着大门旁的墙，大口地喘着粗气，他身上冒着丝丝缕缕的血气。
　　顾婳倾一把抱住他，喃喃道。
　　“我来接你了。”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不透明的瓶子，递给许星舟。
　　“来，把它喝了。”
　　许星舟接过瓶子，甚至都没看一眼那里面是什么，打开盖子，直接喝了下去。一眨眼的功夫，他身上的血气就淡了下去，很快消失。
　　再看天，血红的月亮渐渐褪色。
　　许星舟倒在了顾婳倾的怀里，许东临把他接过，抱进了车里。
　　那个瓶子倒在路边，从里面流出一些红白色的液体。
　　我突然有一个猜想。
　　我跑过去，捡起瓶子，里面传来血腥气。
　　“月蛊，精血。婳倾，你疯了。”*
　　顾婳倾抬眼看向我，“我必须救他的命。”她表情严肃，“就算要杀了我自己。”
　　我走到她身边，搭上了她的脉。
　　“十五年……你明知他是通灵人！”我眼角发红，几乎是怒吼出声。“寿命供给，精血续命，我说他怎么能活到二十一，他到底喂你吃了什么药？”*
　　顾婳倾把胳膊收回去，低头整理自己的袖子，“他哪里都好，我心甘情愿。”
　　她不再理会站在原地的我，自顾自地回头去车上查看许星舟的情况。
　　我愣在那儿，看着手上的瓶子，脑子里一团乱麻。
　　过了不知多久，手机震动起来。
　　我拿出手机，顾婳倾的声音传来。
　　“我已经把手机换给星舟了，让许东临留在车里照顾星舟，你和我去一趟教学楼。”
　　我看着又朝我这边缓缓走来的顾婳倾，开口应下。
　　“好。”
　　*月蛊：此蛊可以下到任意人身上，当中蛊人陷入危险，月相会随之变化。
　　*通灵人：纯阴体质，在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活不过二十。若想续命，需有人赠送寿命，同时以增寿人精血喂养，通常增寿人五年寿命可换通灵人一年寿命。
　　“顾婳倾，苏十远？”被困在班里的人看到我们十分惊讶，“你们居然还活着。”
　　顾婳倾不置可否，跟在我身后。
　　“许星舟呢？”他们又问到。
　　“死了。”我心中有气，随口敷衍道。我倒希望他真的死了。
　　“死了？”班里躁动起来，一大帮人同时说话，嗡嗡一片。我隐约听见一句，“我们是不是不该让他去探路的。”又听见一个人嗤笑一声，“那怎么，你替他去死？”
　　身后的脚步声停了，我回头一看，顾婳倾站在讲台中央，目光冷冷朝下扫视。
　　“怎么，顾大白莲的小男朋友死了也不伤心？还是说……你早就找好了下家，开心还来不及呢啊？”
　　一个尖利的女声传来，又有两个人附和着笑起来。
　　之前我和顾婳倾还在学校时，班里这几个女生就格外看顾婳倾不爽，之前只是背后冷嘲热讽，现在也不知怎的，已经抬到明面上来了。
　　但是顾婳倾真的干了什么对不起她们的事吗？
　　顾婳倾伸手撩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扫视了一圈下面的人，她的右手渐渐缩进袖口里。
　　她要掏酸奶吗？可是拿酸奶有什么意义呢？
　　那几个女生见状起身，就要朝着讲台走。
　　“等等！”
　　她们愣住，我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也算半个熟人。
　　“叶深临，你来做什么？”
　　他没回答我，自顾自地朝着顾婳倾走去。
　　我盯着他，他明明是我朋友林思妍的男友，从前也没见过顾婳倾，就算这样，他也要忽略我，走向她。凭什么？
　　“我们出去说。”
　　他没注意到我几乎怨毒的目光，对着顾婳倾开口。
　　顾婳倾朝着我扫来一眼，我这才发现自己又在胡思乱想，赶紧调整了状态。顾婳倾又看了一眼下面的人，点点头。
　　我咬咬牙，深呼吸几口，也跟着他们走出去，随手关紧了教室的大门。
　　“我这有一些关于这些怪物的情报，如果你们愿意不救这些人，我可以把这些情报全部告诉你们。”
　　我几乎怀疑我听错了，可叶深临的表情又非常认真，顾婳倾靠在墙上，漫不经心地拢了拢头发，又调整了一下发夹的位置。
　　“说来听听。”
　　“你们先答应我。”
　　“不救，你快说。”我急忙开口，生怕错过这两全其美的机会。
　　“酸奶可以杀死普通丧尸，牛奶加水可以暂时逼退那种速度极快的怪物，我管它们叫血奴，因为它们的主要攻击方式是吸血，被它们吸食血液后没有死亡的人类就会被转化为血仆。据我目前观察，血仆没有攻击欲望，但它们都是成群出现，缠住人的时候会对这个人进行标记，让血奴掌握他的位置。另外，我发现被丧尸攻击了的人类不会立刻变异，但是还没找到解药。”
　　我点点头，他这些情报虽有些和我们掌握的重复，但也是很有用的。
　　“十远，还记得我们的宿舍在哪儿吧，我的东西都在床板下的暗箱里，帮我拿过来。”顾婳倾突然开口，“谢谢。”
　　我点点头，朝着电梯走去，又听见顾婳倾似乎说了什么，我听不太清，只隐约听到“诚意”之类的词。
　　我们学校的教室和宿舍之间有一条直通电梯，我按下通往女生B宿的按钮，电梯关上门，发出工作中的响声。
　　我们的宿舍在B宿二楼的角落里，我掏出钥匙打开门。
　　风从外面的窗户吹进来，我过去关好窗户，转身翻找顾婳倾的暗箱。
　　在这儿。
　　我把那个箱子抱出来，打开盖子，水晶球和塔罗牌并排放着，塔罗牌边还有一个小玉碟和一把琉璃小刀。把牌拿起来，下面有一个更小的盒子。
　　我把盖子重新盖上，抱着箱子离开了宿舍。
　　回到教室门口，顾婳倾身边站着叶深临和林思妍。
　　“走吧。”顾婳倾冲着我一笑。
　　“好。”我应下。
　　我没注意到叶深临称得上惊恐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