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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钟情 ...

  •   拉拉为难地想了一会儿,还是败下阵来。

      香娜心满意足地放开手,靠回躺椅上笑了,“牛奶要加两勺蜂蜜。”她想了想,嘟着嘴说,“拉拉,我要你去帮我做,现在厨房剩下的蠢货连这个也做不好。”

      “所以您应该尽快动身,到维斯诺伍德去,夫人来信说——”

      “不。你又不是哥哥一个人的管事。妈妈总是偏心以诺。我要留下,直到你和我一块离开。”

      香娜用期待的眼神抬头看拉拉,“快去厨房嘛,拉拉,先把牛奶端给我。”

      *
      十分钟后,拉拉领着两个女奴往回走。女奴们端着两片烤过的肉桂面包、鲜奶酪、一个石榴和一小杯热好的蜂蜜牛奶。

      她最近发现香娜总是频繁加餐,因此有意控制她进食的频次与分量,香娜对此不是很情愿。陪同小姐出门的女奴没有发觉异常,只汇报说,小姐总喜欢到中央市场的平民点心店去,一逛就是大半天。

      拉拉知道那些简陋的小店,与北区的高级甜品店不同,专门售卖预制的廉价点心。为招揽顾客,店里常常提供免费的劣质红茶,并放置着粗制滥造的画本供人翻看。领着微薄薪水的工人与辛苦操劳的妇女最喜欢在礼拜日三五成群地涌入那里,消磨终日。

      香娜绝不会享受那儿的食物,那么也许她是对这种市井生活感到新鲜?放在平时,她也许会更关心这个问题一些,但眼下,她担忧的另有其事。

      一个女奴来向她汇报,说亚历珊德拉·朱尼厄斯与达里奥·朱尼厄斯前来拜访以诺。她愣了片刻,才想起这是朱尼厄斯总督家的双胞胎姐弟。传闻这对姐弟在家里非常受宠,但不怎么在社交场合露面。至少,她一次也没有见过她们。拜访以诺?

      以诺还没有从病中恢复,所以这几天都没有出过房间。由于某些原因,她这次完全没法知道他的好转程度。

      想起这个,她又开始头痛。这实在不是个接待贵宾的好时候,但碍于对方的身份,她不得不这么做。

      她吩咐女奴把食物端给香娜,又派人去告知以诺这件事,转身去了会客厅。

      会客厅里端坐着一位身着紫色长袍的小姐。这位小姐出奇娇小,甚至比诺丽还矮一点。她佩戴着与长袍颜色相得益彰的紫色面纱,剪着在贵族小姐里少见的短发。

      拉拉向她行屈膝礼,请人先端上红茶与饼干以供她在等待时享用。

      亚历珊德拉·朱尼厄斯非常矜持,一语不发地坐着,偶尔啜饮一口红茶。

      一刻钟后,有女奴过来,告诉拉拉,以诺不在自己的房间。拉拉立刻低声嘱咐她带人先从几个可能的地方找起。

      她当然不能撇下客人,但想到塞斯,她控制不住地在脑中想到一些坏事。另外,朱尼厄斯先生也一直没有出现,这是怎么了?她知道自己惴惴不安的神色已经或多或少地显露在脸上,但她很难克制。

      坐在沙发上的小姐看看腕表,轻叹口气,放下茶杯,站起身来。那双棕黑色的眼睛因轻微垂下的眼皮而显得有些慵懒。

      这小姐一面解开面纱,一面走来,直到小羊皮鞋的鞋尖堪堪擦到另一双绑带皮靴,她才停下,赶在皮靴主人迟疑退后的下一秒前开口,声线低沉:“罗森菲尔德小姐,请您原谅我和姐姐的无礼玩笑。……抱歉,如果您现下要去见以诺·阿尔德曼先生,我想我姐姐现在先你一步。您介意我与您同行吗?”

      *
      亚历珊德拉·朱尼厄斯哼着歌,在阿尔德曼家重重叠叠的回廊中进进出出,对路遇的下人们视若无睹。

      对她而言,那些惊诧眼神与欲言又止连微尘都及不上。

      幼年时,家庭教师教她们读写诗歌。父亲有二分之一的异国血统——他从不避讳提及这点。他还记得他的母亲,一个美丽而不幸早逝的女人。

      在几十年前,六城联盟还未成立的时候,有许多船只漂洋过海,越过千棕榈这一隅罪恶的土地,从遥远神秘的东方折返,带来珍稀香料与玉器。她祖母下葬时,就佩戴着一只白玉制成的项链。

      当然,船员还会带回少量的异国奴隶。据说这些奴隶都是非法交易所得,因为那里不认为人是合法的商品。

      她祖父在港口买下那个佩玉的女人时,只有十七岁。三年后,这女人就成了朱尼厄斯家的女主人,又生下了他父亲。

      她的家庭教师按照血统而言,亦是一位纯正的东方人。她家里至少有十个这样的奴隶;这在圣城是难以想象的。即使在远渡被禁止以前,贵族也对这些异国奴隶并不热衷。

      祖父买下那些受过教育的东方奴隶,是为了让她们陪伴自己的夫人,免她寂寞。但这作用实在有限。待唯一的儿子长到十岁,这女人就郁郁寡欢地一病不起,最终撒手人寰了。

      人们都说她是因为流落异乡,太过孤单而去世的。亚历珊德拉认为这话只对了一半。

      她和弟弟在家庭教师那里学习到东方的语言。弟弟认真学习是出于兴趣——他做什么都不缺那股一板一眼的劲,但她是出于好奇。

      好奇一个秘密。

      她在探究某些秘密上不介意多费功夫,因为她喜欢神秘,也喜欢谜语,特别喜欢揭秘解谜。

      她翻看祖母留下的札记,里头零散的记录了一些文段。多数是有韵的诗歌,字迹虽然工整,可全是没头没尾的片段。她认出一些,忽然意识到这都是故意为之。

      她拿去问教师。那女人有些能看懂,有些能补全完整,有些却连出自哪里都不知道,不甚了了。女教师温和的眼睛垂下来,说话的样子永远像是怕惊醒什么似的——和她祖母如出一辙。亚历珊德拉在心里嘲笑她们这副永远遮遮掩掩,喜欢暗示而不敢明言的样子。

      不过,即使教师只能看懂部分,这些也对解开那个秘密足够了。

      更隔蓬山一万重……看看这个!她得意洋洋地告诉达里奥,祖母在东方有一位情人。她日思夜思,最后死于与她的情人不得相见的苦楚里。

      她怎能这样贪心?既享受这样的优渥生活,竟还背叛祖父,一颗心沉浸在虚妄的爱情里。祖母竟是个坏女人,她肯定恨死我们的祖父了。瞧她这悔恨不已的样子——我打赌她恨不得掐死了卖她的人。

      弟弟从札记的一页里抬起头看着她。不全是这样,他说。至少不全是,亚历珊德拉。你只是不喜欢她。
      她面色扭曲了一瞬间,声音猛地拔高了。什么不是?我说的就是事实!

      她夺过札记跑开了。

      在无人之处,亚历珊德拉打开夹着手指的书页,辨认上面的字迹:……卯之,王受祐?

      占卜。她冷笑。是了,求问异国的神。

      在下一次,也是她的最后一次的东方文字课上,她把一叠书推倒到地上。

      达里奥,你说得对。她快乐地笑了:我的确不喜欢她。我不仅不喜欢她,那些跪在埃泽尔身下,五体投地请女神指点的家伙,我也全都不喜欢。

      不,这么说不够准确。她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弟弟。我鄙视他们。软弱的哭泣,为自己既定的命运悲伤痛苦,还要祈求探听女神的心意,奉上礼物,问她是否会在未来对自己照拂一些?

      她高声笑起来,又蓦然止住,一字一顿地宣称:我不会如此。如果我不喜欢女神替我织造的命运,那么我将拒绝、反抗、扭转自己的命运。

      ——以埃泽尔女神之名,我亚历珊德拉·朱尼厄斯,将背叛自己的命运。

      亚历珊德拉轻巧地在原地转了两圈,面对那些由踟蹰不前的、忐忑不安的奴隶组成的人墙,露出甜美的笑容。

      *

      当她看到以诺时,青年正坐在露台下的阴影里望天。桌上搁着一套白色茶具,氤氲烟雾从杯口蓬勃地飘出,碟子里搁着一叠烤得微焦的牛角酥。身旁没有仆从。

      他的黑发有些长了,在额前有些凌乱地散落着。侧脸苍白,有万里挑一的轮廓。听见有人接近,他身姿不动,单薄的眼睛转来轻轻一瞥。

      亚历珊德拉的心飞快地挣动一下。

      ——一双令她似曾相识的眼睛。

      即使女人的画像已经被她的记忆所磋磨,容貌变得朦胧,这一特征仍是清晰可辨。颜色非常特别;是暴雨将至时,欲低天幕一样的深灰。

      这真是意外之喜——亚历珊德拉想。谁能想到事情会变得这样有趣?她走过去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朝青年露出笑容。

      对方显然有些惊讶,可能想说些什么,但犹豫一下,没有出声。亚历珊德拉想,这双眼睛如果被热水浇过,不知会变做怎样?还是令祖父魂牵梦萦的“梦雨垂垂”吗?

      铿——!

      倏忽有白光在她眼前一晃,某样东西擦过她探出的指尖扎透了木桌。等她看清时,绷紧的一截刀身还在震荡不停——那只是一把用来抹黄油的钝刀,却钉透了桌面。

      上方传来轻微的“嘁”声,她猛地抬起头。

      露台窄窄的栏杆扶手上,靠墙坐着一个少年。一半身体埋在阴影里,拿着一本书,连眼波都没动,“没人教过你,别随便碰别人的东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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