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靶向药物》只予

26、冷水澡

　　后来的每一天似乎都很平常，白天温槿出去打点兼职工，人渣会做好饭等他回家一起开动，晚上两个人就在沙发上坐着看电视，一人一边，离得很远。

　　但这些，只是在他正常的时候，人渣依然会不时地发病，会突然对着他打骂，过一会儿又会反应过来，扇自己巴掌。

　　温槿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也并不想知道。

　　但现在的他和小时候不一样了，他能打得过人渣，不会让自己受到任何一点委屈。

　　他依然在做着指挥的工作，之前因为上学很难有合适的时间参加排练，现在他全天都是空闲，随时都能融入合唱团的彩排。温槿很喜欢音乐，所以这样的工作对他来说很放松，也没什么压力。

　　没有表演的时候，他就找个饭店打打零工，赚一点点微薄的生活费。

　　他知道人渣是很有钱的，他是独生子，父母去世后留下的家产全部在他一个人手里，很多很多，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是一个天文数字。

　　但人渣并不愿意工作，只是每天靠着银行的一点利息生存。

　　他也没想过打算让人渣养他，他需要赚很多钱，才能证明给他看，没有他，他也一样能生活的很好，也早晚有一天会比他更好。

　　所以你，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温槿同样也不习惯跟其他人在同一屋檐下生活。

　　自从当年离开家以后，他再没跟任何一个人同住过，哪怕人渣在另一个房间，关灯躺下的时候，温槿还是会感觉到他在透过墙壁盯着他看。

　　因为很多年前的深夜里，人渣确实会站在他床边，悄无声息地盯着他看。

　　有时他会醒过来，对上一双带着痛苦和悲哀的眼睛。

　　那个时候，他并不懂这是什么。

　　而现在的他，无法控制地在想，会不会他那个时候是在懊悔，在痛苦。

　　也许他是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做的，不该做出那些病态的举动。

　　温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在为人渣开脱，似乎只是想给自己找一个不去恨的理由。

　　他听着旁边房间传来的浅浅的鼾声，翻了个身，抱住被子。

　　睡吧，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用想了。

　　在生活并不太美好的时候，时间总会流淌的非常缓慢。

　　温槿拽着人渣，在看似平淡的生活里熬着一天又一天，他终于在一次低血糖发作时晕倒了。

　　人渣连忙叫了救护车，把他送去医院。

　　在去医院的路上，他抓着温槿的手，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慌乱。

　　温槿其实已经醒了，但他不愿意睁眼。

　　睁开眼，就要面对这个该死的世界，过他那样烂的彻底的生活。

　　温槿住院了。

　　医生下的诊断是营养不良，并且由于摔倒，本就有过创伤的手臂再次受到挫伤，需要静养。

　　在生病的时候，人总是格外的脆弱。

　　温槿连着发了三天的高烧，终于从高烧变成低烧的时候，他已经虚弱到难以站立，只能被迫陷入一次又一次的梦魇中。

　　手背上扎着输入营养液的留置针，人渣不停地跑来跑去给他拿药，再换下输液的瓶子。

　　这些他都知道。

　　但在梦里，他只能感受到无边无界的痛苦。

　　那些人朝他身上砸石头，砸篮球，砸各种能打伤人的，尖锐锋利的物体。

　　他蜷缩成一团，窝在角落里，但并不能起到什么防御的作用。那些利器像雨点一样噼里啪啦地砸在他身上，他吃痛，痛苦地叫出了声。

　　男生们变本加厉，笑得更开心了。

　　这是他永远不会也不能忘的场景。

　　在每个不眠的深夜里，他们会循环往复地呈现在他身边，让他把那时的痛苦深深刻在心中。

　　温槿从梦中惊醒，他抬手摸了下脑门，不烫了，但是出了一头的汗。

　　人渣很快端了杯水走过来：“喝点吧，嘴唇起皮了。”

　　温槿点头，抿了一口，咽下去的时候嗓子像刀片划过一般痛。

　　伤到的右手也疼得要命，他呼了口气，掀开被子，想下床走走，又盯着不断输送着液体的留置针看了半天，最终嫌它碍事，伸手拔了。

　　血顺着指尖落在地上，温槿漠然地看着那片红色，突然感到心情很畅快。

　　出门之前没忘了叮嘱人渣一句：“如果医生来了，你就说我觉得闷，要出去溜达，很快回来。”

　　人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看了看他，又坐下了，点点头：“好。”

　　温槿一路走到医院门口，才终于觉得能呼吸了。

　　他讨厌医院，讨厌消毒水的味道，也讨厌纯白色和浅青色的墙壁。

　　但似乎他最初的记忆就是从这里开始，在某家医院里，他的父亲告诉他，他以后再也没有妈妈了。

　　他懵懵懂懂地眨眨眼，似乎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父亲只是叹了口气，拉着他的小手走了。

　　那个时候，他在温槿这里的称呼，还是父亲。

　　是什么时候成为“人渣”的？

　　是他不小心捅破真相的时候，亦或是他第一次被他绑起来扔到储物间锁着的时候，他愤怒，沉痛，又恨之入骨。

　　但那是他的父亲，他在这世上仅存的，唯一一个有着血脉联系的亲人。

　　于是他又爱又恨，在沉默里挣扎，拼尽全力承受住那些本不该由他来承担的痛苦。

　　温槿抬手遮了遮太阳。

　　他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又该去哪里。

　　好像在这么大的世界里，他连一个归处都没有。

　　缓了好半天，他还是回了病房，趁人渣和医生都不在的时候换下了病号服，独自坐公交回了家。

　　温槿拉开门，对着杂乱的房间看了一眼，径直走进了主卧。

　　他妈的，爱谁收拾谁收拾吧。

　　本来胳膊就疼得厉害，温槿现在连动都不想动。

　　拿上居家服，他进了浴室，准备冲个冷水澡冷静一下。

　　花洒照着头淋下来的那一刹那，他忽然感觉脑子里的某根弦被弹了一下，愣了愣。

　　时遥走之前的某个下午，好像也是这样。

　　他跟时遥在家里接吻，然后……然后两个人都起了反应。

　　于是他给时遥扔去一身睡衣，自己带着通红的脸颊和耳朵尖儿进了浴室。

　　当时他也是这样，右手疼的在抖，用左手去开淋浴。

　　他不记得那天是不是和别人打过架，或者是体育课运动强度太大了。

　　但是他记得很清楚，就是在这个浴室里，时遥换好了睡衣，开玩笑似的问他，要不要看看时哥的腹肌。

　　于是他脸更红了，慌乱地拉上帘子，在心里骂了他一句。

　　他妈的，刚下去。

　　洗完澡，他随手拎了块毛巾搭在头上，叫男朋友进去洗澡。

　　男朋友拦住他，亲了亲他的发丝，然后抢走了他的毛巾。

　　“哥给你吹完头发再去洗，坐下。”

　　时遥拿着吹风机，手上动作很轻柔，开着热风给他吹头发，手不轻不重地在他头顶抓了抓。

　　他按住时遥的手，警告他吹就吹，别有小动作。

　　时遥对着他的某个部位看了一眼，笑了。

　　温槿也没想清楚自己要干什么，但是他身体的动作似乎没经过脑子，直接反手一把抓住了时遥。

　　时遥瞪着他，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抓的是哪儿。

　　然后他们就在这个地方，非常憋屈地打了一架。

　　最后以时遥按住他不停在抖的右手结束。

　　他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说忘了。

　　其实没忘，又怎么可能会忘。

　　他们扯着他，把他拽起来，一次又一次地往地上撞。

　　于是他伸出右手，扼住了面前一个笑着的小男孩的咽喉。

　　旁边的一个大胖子见状，握住他的手腕掰开。

　　咔嚓。

　　伴随着温槿痛苦的哀嚎，他知道，这是骨头断裂的疼痛。

　　如果只是痛，他根本不会叫出声。

　　但他太痛苦了，他不知道这些事该怎么告诉人渣，不知道自己的未来该怎么办，也不知道伤还能不能好，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这些想法已经足够可怕了。

　　班主任对他很好，但并不清楚他的遭遇，只知道他身上经常有大大小小的伤。

　　每次只要被发现，班主任就会带他去医务室包扎，然后告诫他，以后不能再跟人打架，或者到处瞎玩了，这么小的孩子，总受伤怎么能行。

　　温槿每次都是点点头，但实则倔得很，就算疼的要死也硬是把下嘴唇咬出血，都不会说一个字，可这次是再也瞒不住了。

　　班主任带他去了医院，不管他怎么哀求，都一定要告诉家长。

　　于是人渣赶了过来，第一句话是，你怎么又跟人打架了，上次已经告诉你了，再有任何一次，你就滚出这个家。

　　班主任挡在他面前：“您好，请不要这样对孩子说话，他现在很不舒服……”

　　“关你屁事儿，”人渣一把掀开他，握住温槿的脖子把他狠狠按在墙上，“我之前怎么告诉你的，不要给我找这些无端的麻烦！”

　　温槿不想再回忆自己后面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然后，他只记得时遥问他，疼不疼。

　　疼不疼？

　　当然是疼，身上和心里一起疼，疼的他痛不欲生。

　　他说不疼。

　　这么多年，他已经忘了怎么跟别人倾诉，怎么表达出自己的情绪，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才能让别人感到被信任。

　　因为在他的以前里，根本不需要这样做。

　　温槿回神，关掉花洒。

　　有点冷。

　　不该在这种天气下冲冷水澡。

　　他擦干身上，穿着居家服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吹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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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还是别人给吹头发比较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