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动物园养神君》三坨萝卜海峡

31、万妖之体

　　那项圈还是她研究生时期，在实习医院得到的。

　　她记得很清楚，那是她实习后接待的第一位“病人”，是一只被车碾碎了腿的白色中华田园犬，个头不大，身上灰扑扑的，因为狗主人听说有句话叫“打不断的狗腿”，所以认为，过一段时间便会自愈，伤口已经拖了很久，炎症明显，皮肤多出伤痕已经溃烂。

　　小土狗身体在疼痛中发抖，却很乖很安静，不呲牙也不咬人。

　　后来狗主人得知可能需要截肢，便再也没有回来。

　　这样的事情，其实很常见，刘医生见怪不怪地告诉她。

　　哪怕要求缴纳押金，登记身份，也于事无补。就算把狗主人找回来，动物的下场也并不见得多么好。

　　要么是自己带回去，找个无人看见的角落扔掉，要么是直接在医院安乐死。

　　而主人找不回来的小家伙，健康的，通常会被留在宠物医院，等待人的领养。

　　不健康的，则是等到拖不下去了，就进行安乐死处理。

　　每个医生最初都怀着一颗救世的心，只是后来才发现，救世的心也不能当饭吃。

　　后来，顾清川自己掏钱补齐了医药费，那只小土狗的命最后也保住了，但那时顾清川还住在学校宿舍，不能领养，而断了一条腿的小累赘，也得不到人类的青睐。

　　顾清川看它，就像在看很多年前的自己，总归是个没人要的小可怜。

　　她想，如果毕业后，它还没有被领养，那她就带它回家。

　　之后，研三那年，顾清川不能留在医院继续实习，她需要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学业的论文和答辩上，有一段时间非常忙碌，也没时间回兽医院看看。

　　等她再回去时，却发现刘医生意外去世了。医院易主，原来一批很久没人领养的小家伙也都被安乐死。

　　其中就包括了那只小白狗。

　　好似命定一般的，顾清川想去的地方，想留下的人，总会坍塌成一片废墟。

　　这也是为什么，喜欢可爱动物的她，已经毕业了半年多，也未曾养过什么——

　　留不住的。

　　虽然那些人的离世和顾清川并没有直接关系，可次数多了，顾清川也难免觉得自己晦气。

　　就连那个尖酸刻薄，却依旧把她拉扯大的孤儿院院长，也在她毕业后的那段时间里去世了。

　　顾清川花了几个月，料理院长的后事，联系她的儿子们，才知道他们关系破裂，几十年没有过联系

　　最后葬礼上，也并没有多少人出席。

　　有人领养，过上幸福生活的孩子不会记得她，被留下了的，也不会感谢她。

　　他们不明白何为死亡，只知道新来的院长，是个温柔漂亮的阿姨，比那个天天冷着脸喜欢骂人的老巫婆要好得多。

　　老太太死后一笔钱也没留给那些儿子，全花了个干净，给孤儿院的小朋友们多订一套冬衣，那批衣服去年寒冬时才送到。

　　其中，竟然还有顾清川的一件。

　　她上了大学后就离开孤儿院，住进学校里，时常回去看看，平时联系不多。

　　那“老巫婆”特爱骂人，也特别不喜欢看见她，做的事却截然相反。顾清川小时不懂，长大了，在她身边呆得久了，才慢慢明白。

　　但终于有能力报答后，院长就死了。

　　人也好，物也好，带不走，留不住。

　　后来的画面便转到了晴天动物园，然后动物园即将破产，好似一个个永不超生的轮回，一场场醒不来的噩梦。

　　这一切，在林一羊来了之后，才慢慢好转。

　　大概因为，神君不怕她霍霍吧……

　　清晨寒凉，林间蒙着薄雾，这个时间本应该呆在前园区准备开园的林一羊，偷偷溜到松林里，还是为了找踏云医仙。

　　昨晚趁顾清川醉酒，踏云寻到机会检查了一下她的身体。而林一羊心中一个埋藏已久的疑惑终于得到了答案。

　　顾清川的命格并不普通。

　　正如她自己所说，顾清川这辈子从小到大，难得安生。

　　赚钱破财运，身体不安康，命里无桃花，事业也难成。

　　究其原因，还是顾清川那非同寻常的命格——万妖之体。

　　林一羊不了解详细，只知道一些皮毛，所以才要找来踏云询问。

　　据古籍中记载，这万妖之体，出世之时，便意味着不祥征兆，命定犯煞，顾清川这辈子的倒霉几乎都是拜它所赐。

　　而凡间有一个更加贴切的词，来形容这种命格：天煞孤星。

　　只是人的运势保持恒定，此处缺失，别处便有补偿。

　　所以这万妖之体，实际上也并非全是灾祸，一无是处，所谓万妖，便是与人犯冲，却同万物亲近。

　　能共鸣更多的天地灵气，能招致妖兽的喜爱。

　　在最初，顾清川只是一个凡人的时候，这等命格未曾显露。

　　而晴天动物园的灵气比别处充足许多，在这里工作两个月，哪怕是无意之间，顾清川的身体都在接受着灵气的福泽，这等万妖之体才略微显现。

　　正是因此，林一羊才闻得见的那股不知名的暗香。

　　也正是上次顾清川腹痛之时，林一羊往她体内注入了大量灵气，这万妖之体也愈发明显，那股蛊惑的幽香也愈发浓厚，对妖兽的吸引力也会越大。

　　妖兽呆在她身边，会觉得舒适与亲和。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林一羊在顾清川身边睡着，会不自觉放松警惕，导致耳朵暴露。

　　踏云把古籍合上，又凭空消失在手中，缓缓开口：

　　“所以，你之前问我园长能不能修仙。现在我可以回答你，肯定可以，甚至不需要去神界偷取灵气，哪怕只是在人间，万妖之体修行起来，也一日千里，但是……”

　　青衫女人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而林一羊得到肯定的答案，便直接松了口气。

　　至少确认顾清川能修行，就意味着她有资格获取仙籍，也就不用担心那些天庭神官上门发难，身陷危机。

　　但另一方面，她却又开心不起来。

　　毕竟“天煞孤星”这四个字，可不是一句简简单单的玩笑，顾清川经历了些什么，从未讲给他们听过，但她多少也能从只言片语中，猜得一些颠沛流离的往事。

　　林一羊和踏云视线对上，皆从对方眼中看出深深的无奈。踏云苦笑两声，将方才的话说完：“她不见得修炼后，会更安全。”

　　或许此时，顾清川还能大隐隐于市，尽量不去引起关注，招出事端。

　　但在修炼万妖之体后，她就完全是一个人形猫薄荷，现代唐僧肉，在她无法彻底控制自己的气息之前，那可是是十分扎眼的存在。

　　这是一件大事，她们都无法替顾清川做出决定，高高在上的告诉她该怎么做，到底该如何，只能由她自己定夺。

　　林一羊下定决心，打算将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和顾清川说清楚。

　　但不论她如何选择，林一羊都会保证，尽自己最大的力量保证她的安危。

　　毕竟，她答应过的。

　　……

　　近来几天，气候不温不火，元城难得有春天。

　　在顾清川的印象之中，这里要么是寒冬三九，要么是炎夏三伏。但显然，今年气候温吞了很多，也算是有了春天的样子。

　　料理完订单后，今日也难得清闲下来，于是便打算回到园区走走。

　　路上碰见几位熟客，聊两句天，打打招呼。

　　这十几天，她来园区的次数很少，总归是有些怀念。

　　园区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光景也大差不差,但这次一来，顾清川却突然发现一件怪事。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跳跳和棉花居然不打架了！

　　两个大小相差巨大的身影团在一块儿，白虎时不时用鼻子拱两下，画面有些温馨，又有些诡异。

　　顾清川茫然极了。

　　像常年在外出差的老母亲带着满腔思念，陡然回家后，才发现这个家里，好像已经没她的位置。

　　换做平时，她肯定是要上去对着几个毛绒绒的小家伙一顿乱摸的。

　　但经历了林一羊事件后，顾清川现在是草木皆兵，不敢轻举妄动。

　　虽说答应了林一羊不再去探究这些事情，可真回到动物园里，顾清川还是忍不住去猜这动物园里到底有没有神君，有多少神君。

　　想来想去，也只想到两位毕竟符合神君气质的动物，一个是那日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青蛇小青，还有一位是那不知活了多久的老龟慢慢。

　　像是感应到她的视线，白虎抬起头，慢慢走到她身边蹭了蹭。

　　顾清川这些天来得很少，她们也知道小顾园长是在为她们的事情操劳奔波，辛苦得很。

　　软趴趴的老虎脑袋搁在顾清川膝盖上，明明上一秒，她还心有顾虑，下一秒就忍不住伸出手在毛茸茸的脑袋上一番揉搓。

　　心里更是笃定，这家伙肯定不是神君。

　　哪有神君喜欢被人摸摸贴贴的，林一羊每次被摸，就很不情愿。

　　也不知道是不是到了掉毛的季节，轻轻一搓，就抓下来一撮毛，白絮乱飞，整个老虎脑袋跟个大蒲公英似的。

　　林一羊回来时，就看见的是这样一副画面。

　　急急忙忙冲上来往顾清川旁边一坐，硬生生把白虎挤得挪了屁股，脑中传音一点儿也不客气道：

　　“走走走！找你家棉花去！”

　　结果低头一看，原来棉花也在，趴在顾清川腿上打盹。

　　特别是顾清川身上还散发着某种令人舒适的气息，光是呆在旁边，就有种灵台被抚慰的柔缓。

　　林一羊撇了撇嘴，把兔子抓过来，放在自己腿上，没两下，那糯米团子又自己拱回顾清川腿上。

　　不行，这样下去绝对不行！

　　这万妖之体还仅仅是初露端倪，就已经能招来这么多烦人精，那之后还了得？

　　林一羊咬着下唇，扯了扯顾清川的袖子，把人拖到无人的地方。

　　这儿是一片花海，并未刻意设计，各式各样的花交错随意生长，大多都是一些叫不上名字的野花，春日阳光灿烂，倒也开了半个漫山遍野，甚是灿烂。

　　前些天下过雨，足下的土软绵绵，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花香，回过神，就看见林一羊那欲言又止，纠结万分的表情。

　　心里咯噔一下。

　　好眼熟的画面。

　　顾清川异性缘虽差，但同性缘却非常好。上学时期，被拉到学校小树林里表白的事件也并不在少数……

　　那种纠结，苦恼，甚至带有一丝丝紧张的表情，她也非常熟悉，

　　莫非……

　　顾清川跟着紧张起来。

　　看着林一羊深呼吸一口气，敛着眉，做足了准备，定定望着她，认真开口：

　　“园长，我接下来要说的话都是认真的，你一定要仔细听，仔细考虑，再回答我。”

　　顾清川喉咙发紧，点点头。

　　完了，更像了。

　　顾清川脑子疯狂分析着这人是不是从宋子欢那里得到什么灵感，同时又分出另一股心绪，略微焦虑，不知所措。

　　“你……说吧。”

　　林一羊点点头，看着她的眼睛，字字清晰：

　　“园长，你命格不好。”

　　哦。

　　来算命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