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风来》五陵清风客

8、第 8 章

　　这天晚上杨梦超果然没有回来，家里只有李清影一个人。

　　打开窗户吹着凉风，窗帘舞动。洗完澡的李清影走出浴室，家里没有开灯，对面大厦的霓虹恰好照进客厅，安静祥和。

　　经过白天的躁动，回想起今天的一幕幕，李清影突然觉得李思远很幼稚，自己也幼稚，都像林晓风一样幼稚，几个音符猝不及防的撞进了脑子，越来越清晰，几乎是自己跳着蹦着呼之欲出。

　　李清影扔下手里的毛巾就去找笔，扯过备课本就开始往下写，一个音符一个音符，一个字一个字，很快就涂满了好几页。

　　家里没有架子鼓没有吉他，只有一架小孩子的电子琴，还是李思远吃火锅抽奖拿到送她的，被扔在角落里积灰，现在却迫不及待拿出来插上电开始弹奏，前后不过半个小时已经基本定型。

　　曲子很欢快，李清影自己弹一次笑一次，已经好久不联系故友的她，就像迫不及待分享初恋的少女，把曲谱带歌词一起发给了好友包子。包子的微信一直没有回，等三分钟就像等了三十年，李清影的热情一下子就消磨没了，又把电子琴扔回了仓库。

　　包子是吉他手，自从两年前李清影不告而别，就失去了联系，后来有陌生V信加他，加了也不说话，久而久之就忘了。

　　今天和乐队队友们训练到很晚，新来的主唱叫新娘，是个在读研的腼腆大男孩，目前还在和乐队磨合，而原来的主唱阿樱跑去打鼓了，结果鼓和歌都不行，让人气闷。

　　中场出来休息，掏出手机，就看到一个陌生人发了一堆图片给他，他放大一看，是一首原创歌，歌名《不娶何撩》。看着音符，包子习惯性的哼哼哼出来，带上歌词以后还挺带劲。

　　歌词有一段是这样写的：

　　你切我的橡皮我拿你的笔

　　你偷看我的英语我抄你的物理

　　说好我只当大侠你又把我写死掉

　　好不容易有男主你说他眼瞎

　　你一天喊我十八遍我叫你不要超过三八线

　　你总叫我不要生气人家送花你送花生米

　　爱上你是我最大的秘密你却在磕我和别人的CP

　　刚想发誓不理你

　　你却说风清影淡仙姿卓卓恰似我的颜

　　不娶何撩不娶何撩

　　我想等的三个字不是对不起

　　包子几乎是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兴冲冲跑去找队友，先是把打瞌睡的键盘手狮子打醒，再把上厕所的贝斯手詹姆斯拖回来，把沮丧的主唱新娘吼回来，现鼓手阿樱他不敢打也不敢吼，只好打她的马尾辫。

　　几个人一看到曲子，哼唱了一遍，顿时觉得热血上头，回到各自位置演练了起来，一致觉得不错，最好能说服对方买断。

　　阿樱问包子是谁写的，包子说不知道，一个网友发的，然而阿樱皱着眉头看着图片，觉得非常熟悉。

　　狮子眯着眼睛盯着曲谱看了会，突然给了包子一记，语出惊人：“网友个屁，明显是姐！你TM有姐的联系方式也不说，你这个垃圾！”

　　“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清影的歌？”包子一脸惊愕，摸摸脑袋道。

　　“这不写着吗，姐的字都不认得，你瞎啊？”狮子指着风清影淡四个字说道。

　　然后包子和狮子就幼稚的打了起来。

　　阿樱呆呆的看着包子的手机，刚才的激动突然就成了心痛，这是李清影的歌没错了，她在哪，经历了什么，能写出这么欢快的歌，现在似乎过的很不错吧。

　　放大了照片，清晰的看到这几张纸上写着“备课本”的字样，也就是说李清影现在在教书？她怎么没想到呢。

　　“歌怎么卖？”阿樱忍不住拿包子的手机打字问。

　　“歌怎么样？”对方秒回。

　　“非常好，我们想买断，报个价吧。”阿樱回道。

　　“给我打三个爆栗子，就给你。”对方回道，还加了个奸笑的表情。

　　这是李清影实锤了！为了不戳破她又玩消失，阿樱看了幼稚的两个男同胞一眼，依旧假装包子：“来啊，来打我呀。”

　　“先欠着，到时候连本带息一起还。”对方道，然后就不再回了。

　　另一边，李清影不知道的是，林晓风又出幺蛾子了。

　　一个女同学吓得脸色苍白的跑进小办公室，对李思远道：“李老师，快，常久她……武菲菲……”

　　女同学语无伦次，刚说了几个词，李思远心里大叫不好，箭一样跑出去了。

　　两节晚自习刚结束，常医生打电话来说有事要晚一点到，叫她不要动，等自己来接。林晓风前脚答应的好好的，后脚就跑出去了。

　　学校门口，昏黄的路灯下面摆着好几个小吃摊，炸串，米糕，糍粑，烤山芋，炒饭，糖葫芦，冰糖雪梨，看的眼红心馋。

　　以往林晓风都是下了课直接上常医生的车，别说买零食吃，热闹都看不着，今天终于有机会享口福，兴奋还来不及，哪里肯老实呆着。林晓风看到有炸年糕的，就兴冲冲跑去点年糕吃。

　　回想之前的那年高三的冬天，某部励志影片上映，学校组织学生去看电影，各自解决交通。这是高三学生难得的放松机会，电影结束以后，林晓风骑自行车，李清影在后座架上抱着她的腰，一路骑回学校，能骑多慢骑多慢，一边走一边嬉笑打闹。

　　大概是因为冷，李清影恨不能整个身体贴在她背上，林晓风也冷，吵着叫着要换李清影骑车带她，李清影死活不肯，说下次有机会再换，林晓风只好在心里先记账。就算到了学校门口两个人也不进校门，直接进了学校对面的巷子里，吃炸年糕。

　　气温很低，冻的人直跺脚，李清影非要把手塞到林晓风的衣服里取暖，把她冻的龇牙咧嘴。两个人就像傻子一样围着炸年糕的摊子，眼巴巴的看摊主把整条年糕切成小片，放进油锅里炸，嗤嗤嗤冒泡，炸到表面金黄起泡，再放到篮子里沥油，最后倒出来装进小盒子里，挤上番茄酱递给她们。

　　炸年糕又脆又香，两个人吃完一条年糕，看看学校的大门，一致决定再吃一条。

　　她们一起吃年糕的时候，刚好开始下雪，柳絮一样的雪花在路灯下飞舞，金灿灿亮晶晶，还有几片落到了炸年糕的小盒子里，像糖霜一样甜。

　　气氛本来十分美好，林晓风一边吃炸年糕，一边感慨的对李清影说，“等我有钱了，一次就买两根炸年糕，一条我吃，一条你看着我吃！”果不其然就挨了李清影的揍，一个哈哈哈笑着在前面跑，一个义愤填膺的在后面追，亮晶晶的雪落在两人的头发丝上。

　　林晓风一边回忆，一边喜滋滋的吃她的炸年糕，冷不防一个神情傲慢的女生走到了她的面前，阴阳怪气的说道：“哟，这么快就回学校了啊，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爱学习，四层楼都摔不死你。”

　　“武菲菲，明天就回学校了，不要惹事！”她身边的一个女生劝她道。

　　“怎么，你在教我怎么做事？”武菲菲双手抱胸，立刻白了那个女生一眼。

　　听到这个名字，林晓风立刻想到了东拼西凑来的故事，眼前这个女生大概就是武菲菲了，长的还挺好看，可惜没教养。

　　林晓风不想管，露出一个傻子的笑容：“你是谁啊？”

　　武菲菲先是一愣，接着哈哈大笑起来：“原来你真的摔傻了啊，你不是喜欢秦川吗，你们不是海誓山盟要在一起的吗？结果呢，人家像扔破抹布一样把你扔在这里，自己出国了，说不定现在正抱着哪个金发妹妹呢。”

　　“秦川又是谁？”林晓风明知故问。

　　这个反应让武菲菲笑的更开心了：“连男朋友都忘了？得了吧，你别一脸装无辜，又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的，都说了人家亲叔叔有钱，出国留学是板上钉钉的事……”

　　武菲菲讲的起劲，林晓风吃着年糕听的也很带劲，这让武菲菲顿时很没有成就感，伸手就把她的年糕打翻了，怒道：“老娘说话你听到没，吃什么吃！”

　　林晓风看着突然空荡荡的手里，觉得很委屈：“知道了老娘。”

　　围观的同学哈哈笑了起来，之前劝架的女生也笑了：“算了菲菲，她现在就是个傻子。”

　　武菲菲却被激怒了：“她傻吗，她成绩没下降还上升了好吗，都进全校前一百了你不知道吗？她就是给我装！什么狗屎运，四层楼都没摔死，要不是李清影那个贱货好死不死路过，下了课不回家，一看就是没男人要的东西……”

　　没等武菲菲话没说完，林晓风一拳打在了她的鼻子上！

　　突如其来的这一下直接把武菲菲打懵了，竟然忘了反应，而身边一个瘦高的男生已经一拳回了过来。林晓风挨了一拳，又被踢了一脚，不甘示弱的蹲下抱住男生的脚使劲一拖，把他掀翻在地。撂倒男生以后，一股热血上头，她冲到武菲菲面前对着鼻子又是狠狠一拳！

　　身后男生从地上一跃而起，追上来拎着林晓风的衣领就往后拖，林晓风却全然不顾，死死揪着武菲菲的领子，恶狠狠的盯着对方的眼睛，面目狰狞，中气十足的怒吼：“武菲菲我X你妈！”

　　男生如果继续揪着林晓风，势必连武菲菲一起撂倒，于是松开林晓风，改成一拳直砸林晓风的脑门，没想到林晓风似乎预判了他的动作，蹲下身子超男生的肚子就是全力一顶，男生站立不稳，晃了两下才没摔倒。而林晓风抓住机会，转头对着武菲菲就是暴揍，那气势着实有点吓人。

　　连连失利，这让男生在女神面前失了面子，男生瞬间红了眼睛，铆足了力气，揪住林晓风后背的衣服拖向自己，上手就是一拳，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林晓风脸上瞬间挂了彩，往地上重重摔去，同时怒气值瞬间拉满。

　　林晓风满脸是血，趁着男生喘气的功夫，身子刚刚沾到地面就瞬间弹起，好像男生根本不存在一样，又是一拳头往武菲菲脸上送。

　　武菲菲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常久，现在自己脸上挂了彩，还吓到哭爹喊娘浑身发抖。

　　李思远赶到的时候，正看到林晓风掐着武菲菲的脖子，作势要往油锅里按，凶相毕露。

　　男生也红了眼，拿起板凳要往林晓风脑袋上招呼，被李思远一把夺过来，接着被一把揪住，狠狠摔到地上。

　　“都TM给我住手！”李思远怒目圆睁，大声吼道。

　　男生已经失去了理智，要和李思远对刚，李思远一脚踢在男生胸口把他踹到了地上，还不忘把林晓风拉了过来，在她造成严重后果之前，阻止事态扩大。

　　林晓风看到李思远来了就松了手，朝武菲菲吐了一口血沫：“我呸！”

　　武菲菲坐在地上，捂着脸大哭：“是她先动的手！”

　　“第一拳，是你打常久，第二拳，是你骂老师，第三拳，你以后再敢动我试试！”林晓风指着武菲菲的鼻子骂，五官都因为盛怒而扭曲，武菲菲吓得立刻闭了嘴，低低呜咽起来。

　　周围的学生还在看热闹，还有人用手机拍。民警很快就赶到了现场，随后常医生也赶到了，又心疼又自责还怒火中烧。

　　武菲菲一口咬定是林晓风动的手，林晓风自始至终都是冷笑。

　　民警看了监控，又看了吃瓜同学提供的视频，接下来就是和李思远，常医生等人的唇枪舌战。

　　怕双方再起冲突，李思远让学生带林晓风先回小办公室，他和常医生配合警方处理这件事。

　　奇怪的是，帮武菲菲打架的那个男生，却被李思远保了下来。民警一走，李思远一个巴掌就狠狠扇他脸上。

　　“李思远你什么意思？帮着外人欺负我！”男生不服，跳起来说道。

　　“要不是从小看你长大，我现在就把你剁了！林晓宇，武菲菲是什么人你不清楚吗，跟她混的那几个，退学的退学，进去的进去，她是图你帅还是图你有钱？她分明是要你当她的打手，替她顶包！”李思远气的牙痒痒。

　　林晓风突然转头看向林晓宇，十分震惊。因为她有个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就叫林晓宇。

　　当年林父在外接活，和一个自称寡妇的中年妇女好上了，还搞出了孩子，不料人家丈夫根本没死，又找了回去，这个多出来的孩子自然不要。林晓风在晕过去“失忆”之前，林晓宇还没满周岁。

　　没想到和亲弟弟的第一次见面，就是打了一架。

　　看到李思远不帮自己，林晓宇一边骂一边各种狡辩，李思远最后放了狠话：“你要是再敢惹事，我就让你爸亲自教育你，你要是想坐牢我也成全你，以后我给你爸养老送终，不劳烦你大驾！”

　　常医生似乎不满李思远的包庇，道：“这种孩子留着将来也是闯祸，还不如现在就送进去呢。”

　　然而此时林晓风却开口了：“算了爸，他也是被人利用了，小孩子不懂事，算了。”

　　林晓宇似乎比常医生还要吃惊，本来已经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却没想到林晓风会为自己说话，这个女生看上去白白净净傻不拉叽，但是打架起来是真狠。

　　林晓风上下扫视了一眼林晓宇，长得比自己都高了，继续说道：“不打不相识，同学一场，不要搞的太难看。”

　　见对方已经给了台阶下，林晓宇也不好不识相，弱弱转变了态度：“常久，我一向只佩服打架比我狠的，你是我见过唯一一个打架不要命的，我佩服你！”

　　李思远当然知道为什么林晓风轻易原谅了林晓宇，不由得心里阵阵的抽疼。常医生见女儿竟然如此气量，心里非常欣慰和感慨，似乎自从经历过了生死，整个人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第二天林晓风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贴着纱布来上学，把李清影吓了一跳，李思远就把昨天的视频给她看。李清影清清楚楚的听到，林晓风是因为听到武菲菲骂她才动的手，忍不住眼眶就热了起来。

　　对李清影来讲，这已经是第二次林晓风为了她打架。

　　第一次打架时两人才高二，一个高三学美术的男生不讲武德，从楼上倒颜料水，刚好浇了经过的李清影一脸一身，不但不道歉还笑她落汤鸡。李清影气的要去找老师来处理，可林晓风火冒三丈冲上去找男生理论，男生仗着自己班人数众多，又是高年级，根本不理她，反而骂的很难听，林晓风冲上去就是一拳，两个人结结实实干了一架。

　　最后林晓风还不忘把李清影带回自己宿舍，打了开水给她洗澡，换了身自己的外套。李清影心疼她的伤，她却嬉皮笑脸，一边给李清影扎头发，一边用破锣嗓子五音不全唱《红灯记》：扯上了二尺红头绳，给我喜儿扎起来！

　　事后李清影问李思远，林晓风从小就这么暴力么，李思远才告诉李清影关于林晓风的身世。

　　林晓风生下来就没了妈，林爸爸又常年在外接活，她从小吃的就是百家饭，穿的是百家衣，打起架来也凶狠。因为家里经济困难，林家住在乡下，高中全在城里，学杂费和住宿费都不是小数目，初中毕业林爸爸本想让她不念了，跟着自己做八音红白喜事，赚钱补贴家用。但林晓风愣是考了全市第二，够上省重点中的VIP了，为了抢生源，市一中承诺给她全免了学费和住宿费，这才继续上学。

　　林晓风从小就聪明，过目不忘，尤其擅长控分，平时成绩总在一百名左右徘徊，一到大考就直接一飞冲天，为此李思远爸爸一直恨林晓风怎么不是自己闺女。林晓风死的时候才刚满18岁，林爸爸伤透了心，恨透了李清影，还一夜白了头发。

　　周末李思远回老家，顺便带上了林晓宇。

　　“思远哥哥，同学们都说你和李清影谈恋爱，所以你那么维护她，是真的吗？可你不是有女朋友吗？”林晓宇暗暗的问。

　　“我和李老师是高中三年的同学和校友。”李思远没有正面回答。

　　“你那时候就喜欢她了？”林晓宇立刻眼睛一亮。

　　李思远却突然问：“李老师平时对你不好吗？”

　　“是挺好的，她对我很关照，借参考书给我看，她说她相信我能考上大学，其他老师只会骂我废物……我明白了。”林晓宇的声音小了下去。

　　“你明白个屁！武菲菲那样说李老师，你就应该回头给她一拳！”李思远白了他一眼。

　　“你袒护常久，是不是就因为她帮李老师出头？”林晓宇好像猜到了什么。

　　“那你知不知道，你姐姐林晓风，和李老师是高中三年的同桌？”李思远反问道。

　　林晓宇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我姐……是李老师的同桌！？”

　　李思远看了一眼林晓宇，语重心长的说道：“那你又知不知道，你姐念书那会家里有多困难，你姐每天只喝得起一碗粥，饿的不行，李老师知道后天天带饭，带馄饨，带粽子，带面包饼干支持你姐，想办法带她出去吃点肉补充营养。当有人欺负李老师时，对面三五个高年级的男生，你姐二话不说上去一拳。以李老师的资历，她没理由来教高中，但是我说，晓风的弟弟升高一了，她二话不说就来了。按理分班后你的语文也不该是李老师教，是李老师自己去争取，她是为了你。”

　　听完，林晓宇突然沉默了，双拳紧握，指节格格作响，咬着后槽牙说：“我要打死武菲菲！”

　　李思远见他还算明白事理，道：“打架的事终究不对，暴力不能解决问题，我没和你爸说你也别提，老老实实看你的书！”

　　林晓宇把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