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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祠堂 ...

  •   夜晚,回到自己房间的祝濯月和往常一样就着小烛灯,坐在垫高的凳子上在烛光下按照之前从西郭先生那儿摸来的字帖一个字一个字辨认着话本中的字。这是她这段时间学字的方式,前几天晚上她央着红拂把话本给她读了一遍,她记得七七八八。

      晃晃脚正准备轻声对着自己的仓鼠练习口齿伶俐的祝濯月摸了个空。

      她后知后觉,自己的爱宠小沧被她忘在了祝家祠堂里。

      小沧是只聪明的仓鼠,一只鼠在那也不会有事的。

      祝濯月转念一想,放下心来,准备明天再去找祝河清要钥匙去把小沧放出来。

      她翻了翻字帖再去看话本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看不进去。

      烛火如豆,四下皆静,耳边少了小沧慢吞吞啃食物的声音,她有些不自在。

      小沧是她一岁时祝灼阳送给她的生日礼物。那时候她才刚能走路没多久,话都不会说几句,每天被祝灼阳抱着在乱糟糟的祝府混日子。

      那天午后趁她睡着,祝灼阳偷遛出府去了界城河边。祝海晏和方故霖在世时每到他生日都会亲自下厨给他做鱼汤喝,所以他如法炮制也想给他妹妹在生日的时候搞条鱼来,结果鱼没捕到,从河畔带回来一只不能吃的仓鼠。

      也许就算傻如祝灼阳也能理解那时候的祝府除了自己亲妹再没有他能亲近的人了。所以这只离群的仓鼠被抓不到鱼的他一眼相中带回家成了他们第三个家人。

      在水边遇到的仓鼠,便给它取名小沧。祝濯月还太小无法自理,没法分两个房间睡的时候,祝灼阳和祝濯月还在两人枕头中间给它造了个柔软的窝。

      祝濯月下了凳子去将窗户打开透透气,浓郁的月光倾泻而来,她暗道不好。

      要说小沧有什么地方好她能说一大堆赞美的话。这只小鼠通人性,又聪明,任凭祝濯月怎样摆弄也不生气不咬人,只是爱睡觉了些,在哪都能睡着,佛得很。

      不过它最怕的就是月亮,尤其是这无云的月圆之夜。

      说怕可能不准确,是讨厌。

      每到晴朗有月的夜晚它都会早早趴到自己窝里假装睡觉。

      本来祝濯月只以为它是白天和她玩累了真的想睡觉,但有一段时间她哥哥不知道在哪听了些精怪话本,嚷着非要助小沧化形,那晚月夜看它精神不好,二话不说端着它睡觉的窝到了院中准备让它晒晒月光吸取所谓的日月之精华,祝濯月没来得及阻止,便只见它立马精神得窜进了黑咕隆咚的院子怎么喊也不出。

      第二天还是找不到,两人开始急了,祝灼阳的衣角在那几天睡醒还莫名破了好几块洞。最后还是从外溜进来的一只野猫,一直对着门边喵呜不止,祝濯月才在门后的阴暗角落找到扯着祝灼阳衣角碎片望向她鼠脸淡定的小沧。

      这样的夜晚,如果小沧一生气再消失好几天,甚至跑到野外去,再不小心被野猫野鸟叼走了,她怎么找得到?

      这个点还没到睡觉的时辰,祝河清应该还没休息,从祝府到祠堂走过去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也不麻烦。

      祝濯月想到就去做,灭了房里的蜡烛和炭火,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像只圆球。她先去了隔壁红拂的房间,结果房门虚掩,光亮着却没人。她想了想,又回了房间把烛火挑明扮作还在房内的假象。做完这些她推门去祝河清的房间要钥匙。

      黑灯瞎火,祝河清的房中没有任何动静。祝濯月轻轻敲了敲门,没有任何回应。

      两个能求助的大人都不在,祝濯月心跳如鼓,一个难以言喻的冒险想法在她脑海中打转。她转头又去了祝灼阳的房间。

      祝灼阳门前本应平整的雪地里摆了一大俩小的雪人儿和一只小圆球,屋内火光明亮,祝濯月对着没关严的窗户小声喊:“哥哥,哥哥!我把小沧忘在祠堂里了!”

      房间里还在研究堆雪人的祝灼阳丢下手里将要融化的残雪出门听祝濯月解释完就要和她出门找小沧,走前他挠了挠头,又回头从屋里扛了个凳子和两块方巾出来。

      “后门,最近,晚上,会站人,我们,翻墙出去!”说着把方巾往脸上一裹,变作蒙面人,又给祝濯月脸上也遮了一块。

      祝濯月一听一看,眉毛拧在了一起,他怎么这么熟练。

      “哥哥!你是怎么知道的?啊!我知道了!你白天那么乖乖待在书文馆是晚上偷跑出去玩了!”

      “怎么不带我!”

      祝灼阳嘿嘿傻笑,也不解释,左肩扛凳,右手一把将还要说什么的祝濯月从地上捞起扛到右肩就往后门跑。

      到了后门,两人蹑手蹑脚从黑暗中往门口瞅,没见到守卫倒是门虚虚掩着,从外传来听不太清的说话声。

      祝濯月向祝灼阳比了个嘘,凑近往外看。

      下午在界河抓鱼的单琥和之前不在房间里的红拂就在门外谈话。离得稍微有些远,只听得到隐约的鱼和送之类的字眼。

      祝濯月招呼身后的祝灼阳快走,守卫不在,正好不用爬墙出去了。

      兄妹俩跑了一小段路,祝灼阳又把小短腿祝濯月捞了起来和之前一样扛到肩上往祠堂去。

      夜色低垂,有些微水汽弥漫在被凿开了一大块洞的冰面上,大窟窿边粗糙地围了一圈路障。

      二人踏过湿润的桥面,冷风被裹在脸上的方巾遮挡在外,祝濯月往反光的冰上看,从她的角度,月光将祝灼阳与她的身影照得异常高大。这样叛逆的出跑是她前世和今生都没做过的梦。

      寂静寒冷的冬夜,一个蒙面人行于河面桥间,肩上扛了两个麻袋样的东西,鬼鬼祟祟,目的地似乎是城中知名人家的祠堂,活脱脱鬼故事的前奏。

      她想象了一下第三者的视角,在本就愉快的心情加持下,被二人现在的形象逗得咯咯笑。

      祝灼阳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但受到感染,跟着也笑,驱散了冬夜的冷意。

      ——————
      月夜,窈窕而又影影绰绰的身影穿过暮色,在祝家祠堂前停下,从怀中掏出钥匙准备开门。

      早些时辰来过祠堂的祝河清如同结了霜的脸在打开门后又凝重了些。

      尽头祠堂的内门和她傍晚离开前不太一样。

      正当她将祠堂的大门从内反锁好手里捏了个诀轻脚往尽头走,那只兄妹俩养的仓鼠从柱子的阴影中小碎步走了几步到了明亮处。

      “……”

      祝河清紧绷的身子松了松,手里的动作却没放,直到进了祠堂再一检查无一异样才放松下来。

      她弯下腰抬起右手示意仓鼠到她手里来。

      仓鼠不应,转身用屁股毛对着她。

      祝河清没放在心上,不再理它,自顾自站起,环顾了一圈四周摆放整齐的诸多牌位,将主位第一排的无名牌位推到一边露出下方篆刻的精密纹路。

      线条纵横无序,只在中央有一点凹陷。

      祝河清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眼睛不眨的拿尖戳进自己的手指,直到一滴鲜红的血落进了凹槽。

      “祝氏第七十九代家主祝河清,在此请求进入封印之地。”

      凹槽中的血液不见了,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脚下微微的震动伴着低低的嗡鸣,门外院中的花海里露出了幽深向下的台阶。

      祝河清收好小刀止了血没再耽搁,迈腿走了下去。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仓鼠跟上了她。

      没多久,伴随再次的震动,一人一鼠连同花海中的台阶消失了。

      ——————
      祝家祠堂外,祝灼阳扛着祝濯月一路小跑过了桥过了仙人雕像到了大门前。借着月光,两人发现两扇门中央的锁不翼而飞。

      “锁呐?”祝濯月的小喉咙奶声奶气。

      “是,是啊,锁呐?”祝灼阳附和。

      但就算有锁他们没钥匙也打不开。

      祝灼阳贴着门前两幅画使劲推了推门没推动,祝濯月也推,没推动,门从里边锁上了。

      锁不见了,门没有被破坏的痕迹,知道祝河清有钥匙而且还是修者的祝濯月笃定一定是她。

      祝河清不在房间,而且她又有些一根筋,不管她进来到底要做什么,但忘记从外锁门怎么看也只有她做得出来。

      门外二人一盯着门前的两幅画发呆一思索,空气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氛围。

      祝濯月试着扒着门缝喊:“姑母——姑母——”

      夜深人静,喊一两声也能传进去了,可里边没有任何动静。

      蓦得有爽朗的笑声和轻哼响在耳里。

      想着要不要直接回去的祝濯月一惊,偷偷摸画的祝灼阳收了手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后护着。她再一探头,那两扇门各张贴的画里,笑着的老人和没什么表情的婆婆如同活了一般望向门前的兄妹。

      祝家祠堂大门外张贴的门神画怎么也不会害两个祝家稚子,祝濯月想着微微放松。

      二人都在警惕,左门画中的老人拍了拍刚刚被祝灼阳摸到的身后兽影,一只威风凛凛的白虎从画中阴影中扭过头来,朝祝灼阳淡淡嘶吼一声又把头转了回去当做打了声招呼。右门画中鹤发童颜的婆婆斜视左方画中老人,微微侧过的脸上透着无奈,拐杖越过画面戳了戳左边老人的胳膊,她手中缠绕的白色尾鳍如入水中,轻轻摇动。

      祝灼阳看得疑惑,敌不过好奇,凑上前就要去揭画。还没动起手,那婆婆手里的拐杖拐了个弯咚咚敲上祝灼阳的脑袋。

      左画中的老人对他的不敬也不生气,见他往后退了两步摸着脑袋有些茫然,抚掌大笑,手指点点他扔在地上的凳子又往画外的围墙边指了指。

      祝濯月一下子明白了,她拉着对门神画还有些依依不舍的祝灼阳到了后边是假山的围墙边,指挥他登上凳子翻墙。

      祝灼阳照做,身高接近一米八的十六岁少年踩上凳子熟练得爬上了墙和地上仰望他的祝濯月大眼瞪小眼。

      又跳回来先把祝濯月提溜上围墙,自己依葫芦画瓢再爬上来。

      围墙内是那座假山,但对祝濯月来说还是太高了,她咽了咽口水慢慢挪动到能踩的地方,小心翼翼伸腿儿。

      “阿月,我,我就说,这世上有,有精怪吧。”

      祝灼阳洋洋得意说着,应是想到了从前小沧讨厌他的那段日子。祝濯月没功夫回他,她太矮了,矮得她恐高,只囫囵点点头。

      借着月光,祝灼阳踩着假山,轻巧着下去了,抬头又见妹妹咬牙扒着那假山还在抖。

      “阿月,来。”

      假山的石头边有些锋利,祝濯月的右手用力过猛有些发疼。听到祝灼阳的呼唤,她往下边望了眼,坠坠身子被祝灼阳平安抱了下来。

      安稳落地,祝濯月舒了口气,用不咋疼的左手拍拍哥哥的小腿表示赞赏,又觉着这身高差有些太大,跳起来拍了拍他的胳膊,祝灼阳疑惑。

      小胳膊短腿儿的祝濯月身心疲惫,只想快点找到小沧回家。两人穿过花海长廊进了祠堂,左右找了一番又唤了好几声小沧得不到回应。

      屋内找不到小沧,认定了世上有妖精的祝灼阳跑去了屋外的花海中揪着一朵朵花问有没有看到一只像月亮一般圆润漂亮的仓鼠。

      没锁的门,动起来的门神画,本应有人却没人在的庭院和室内,哪里都透着古怪,怎么看都知道会有密道之类的东西。

      祝濯月对自己这世上唯二的两个亲人都有些没心没肺的事实已经认知麻木了。

      祝河清说朴乐人的魂魄比之其他各洲虚弱不少,也许这就是幸存者中这种症状的外在表现。

      想到魂魄,祝濯月有些惆怅。祝灼阳挺过了幼时的坎坷,并不代表他今后就会安然无恙。有时候她会想,他们的父母根本不会取名。无畏的骄阳可不会轻易被轻飘飘的一点祝福灼伤反倒会反噬回去,她自己也无法濯洗天上遥远的月亮。

      右手刚刚被假山石头划破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渗血,祝濯月的视线滑向了下午祝河清喝止她停手的无名牌位上。

      她将无名牌位取下借着门外的月光研究。和其他木质牌位不同,这个牌位是玉质的,边缘光滑有些年份了,表面涂了层木质的颜色作伪装,上边没有刻写名字,但刻有各种看上去无序的回路。祝濯月眯着眼睛辨认了几条发现线条描绘的是个迷宫。她花了些时间记住了上边的出入口顺序后放了回去,又扒在桌上往桌面上瞅,果然在无名牌位下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凹槽。

      祝濯月比划了一下乐了,这不就是指纹锁嘛。

      虽然她的手还小,但这里是祝家祠堂,能开锁的一定不是指纹。

      是血脉。

      一种名为冒险的情绪在她心底扎了根,祝家门前的仙人雕像与奇怪的祝家祠堂都表明了两者之间存在着不同寻常的秘密。对传说中的仙人岚山君与祝家到底有何渊源的好奇与祝河清到底去了哪里的疑问促使她做下了决定。

      祝濯月屏住呼吸,踮着脚将伤得最厉害的右手食指按了上去。

      食指处传来些许吸力,果然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脚下微微的震动伴着低低的嗡鸣,祝濯月将手伸回来,门外院中在花海揪花的祝灼阳惊叹一声,花海中露出往下的台阶。

      “阿月!这,这花回答我了,小沧一定在下边!”祝灼阳指着他脚下那朵被他揪得有些蔫儿的花,兴高采烈向祝濯月描述他的发现。

      “......”祝濯月拽着自己的笨蛋哥哥走下了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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