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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窗 ...

  •   那天,曾希文从床上起身时,手机时间为12:32,他百无聊赖地望了望窗外,电线杆上停了几只小雀。

      灰白色的雀儿扑簌扑簌扇动翅膀,飞向了道路对面的电线杆上,似乎是因男人的关注而感到羞涩。

      当然,这只是曾希文脑中空泛的幻想,爬行动物,但人类。他缓慢地扭曲着身子,思考脚先着地还是屁股先着地,床高70厘米。

      拉开的窗帘预示着他的父亲已经来过了他的房间,东亚父母令人窒息的侵入感。

      曾希文是这样同他的朋友吐槽的。

      说是朋友,其实就是网友,曾希文没有所谓的现实好友。他常常用一种睥睨的视角审视所能接触到的人。

      蠢笨,无知,丑陋,聒噪。每个人的头上都顶着曾希文贴上了标签。

      他既不伪装自己,也没有什么值得令人追捧的方面,人们与他接触一两回,便不再来往。

      曾希文认为,是自己不愿意与愚蠢的人交谈。

      这个愚蠢的范畴里也包含他的父亲。

      他听见客厅里有人在呼喊他,趿拉着凉拖,垮着肩膀,慢悠悠地往客厅里游荡。

      为了表示对父亲入侵房间的不满,转身大力地将房门踢合。

      嘭,震耳欲聋。

      用力过猛,反而没关上。

      “曾希文,你发什么疯。”父亲在厨房呼喝。

      曾希文愈发想将眼前的门踢烂,最后还是慢慢地合上了房门。

      饭桌上,曾建民十分欣喜地对曾希文说道。

      “阿文,我给你找了个工作,离家也近,五险一金齐全,就是我们楼下物业公司,你什么时候去上班。”

      萧敏默不作声,抓紧了筷子,她低下了头,仿佛这样就可以听不到接下来爆发的争吵。

      “我不去。”曾希文的话成为了导火索。

      曾建民和蔼的脸色已然消失。

      “谁家小孩跟你这样,整天无所事事,就知道在家里打游戏。我看你打游戏都打坏了。”

      “你不做就给我去死。”

      越往后讲,曾建民的声音就越大。

      萧敏心想,又要开始了,碗里的饭还没扒拉两口,就要吃不成了。她站起身,走到厨房,坐在了厨房旁的椅子上。

      嘭,两人的争吵果然祸及饭桌,饭菜洒了一地,洒在萧敏刚拖好的实木地板上。

      她坐在那,望着一地狼藉,觉得也许该重新装修一下,换成好打理的瓷砖。

      这样的场景并不常上演,这个不常,是因曾建民是个跑船的,一两个月才回家一趟,其余时间都在船上。

      跑船赚的还可以,也辛苦,曾建民拥有一张比实际年龄更沧桑的脸。

      萧敏不这样,萧敏在楼下超市做收银。四十出头的年纪,头顶长出了白头发,脸却白净紧致。

      有很多中年男人都喜欢去找萧敏,去超市里也不买别的,就在收银处买一包烟,同萧敏搭话。

      萧敏对此不理睬,一个女人连头顶的白头发都不理睬,自然也对其他也没有兴趣。

      她像一朵干瘪的花栽种在人间里头。

      建民同曾希文吵,她谁也不帮,就坐在那里。

      “妈妈,还是只有你能理解我。”

      曾希文是这样对萧敏说的,萧敏只是回了他一个微笑。吵累了,打累了,就会偃旗息鼓。

      曾建民还会去跑船,曾希文还会蜗居在他那十平的卧室里。什么也不会改变。萧敏想。

      曾希文也是这样想,他并不在意同曾建民吵架这件事,他认为他的父亲是愚钝的猪猡。

      被世俗观念束缚的傻子,自以为是。

      “我家那个死老头···”

      曾希文再次同游戏队友聊起他糟糕的原生家庭,队友不胜其烦,直接开了游戏,堵住了曾希文的嘴。

      下午4.32分,曾希文离开了他的电脑桌,2060显卡对于现在新出的游戏来讲,已经有些不够用。

      他琢磨着如何让死老头给他钱,好像也不难,欺骗他自己愿意出去工作就行。

      就在他思索如何低头时,他偶然间往窗外一瞥,眼前所见的一幕,成为了他往后日子里挥之不去的梦魇。

      曾希文所住的这个小区,楼与楼之间说不上是握手楼,但那过道也算不得宽敞,三米。

      层对层,窗对窗,窗帘成了彼此隐私的遮羞布。

      也有一些东西是窗帘隔不住的,譬如夫妻争吵声,狗吠声,婴儿啼哭声,歌声。

      那时候也许是有一种莫名的声音驱使曾希文,驱使他望向窗外。

      一个女人躺在床上,不是曾希文的床上,在对面。

      三四米外,另一栋楼的房间内,那窗帘大开,女人横躺在床上,没穿衣服,裸露地任由男子摆布。

      曾希文眼也不曾眨动一下,直勾勾地望着此处窗外,彼处窗内的裸女。

      半晌,他才反应过来,要录视频。

      放大,再放大,镜头内的裸女又换了一个姿势。

      他将其视频打成了压缩包,发到了群里。

      “福利姬现场,速点。”留下这句话后,又转发到了下一个群。

      这个举止并未令曾希文当天的生活有所改变,他可没有转发到业主群。

      曾建民在临走的时候,给曾希文打了一笔钱,不知因为曾希文对他服了软,还是临走时看到那扇不需要自己拉开的窗帘。

      关于那扇窗里的情景,萧敏也见过,在曾希文跑去电脑城的时候。

      一位世俗意义上的好母亲任劳任怨地为早已成年的儿子清洗床单衣物,打扫房间。

      这并非是出于爱护,而是习惯。

      萧敏认为习惯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她习惯了听话,听父母的话,听老师的话,直到她也做了母亲,她又开始听丈夫的话,听社会的话。

      干瘪的花有时也会如同鲜花一样掉落花瓣。

      萧敏对过去的记忆,一直停留在自己的孩提时代,往后如同倒带一样迅速而过的人生,并没有在她心中留下印记。

      她常常会盯着东西发呆,脑袋里是空无一片,眼睛却偶尔为路过的飞蛾停留视线,那是孩提时代的飞虫。

      旧的死去了,新的又再度飞起。

      萧敏就是追随着趋向屋光的飞虫望到了那样的场景,女人□□地坐在木椅上,两腿夹着木椅子,男人将塑料袋套在了女人头上,勒紧。

      过了一会,女人的手脚挣扎了起来。

      奋力挣扎的模样令萧敏认为自己听到了木椅嘎达嘎达作响的声音。

      她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厨房响起了鸣笛,飞蛾因响声惊起,萧敏离开了窗前。

      “草,对面楼玩得好花啊。”

      伴随着这一句话,是曾希文发到群里的是一段录制视频。

      视频很短,准确来讲是有信息的内容很短。

      人们并不能从那短短的十几秒里看到完整的过程。

      粗暴的男人将女人塞进了胶衣里,胶衣上似乎黏附着糊状物,在不甚清晰的视频里,变成了凸起的像素。

      随即而来的是黑褐色的手将窗帘拉上,遮盖了里屋场景,窗帘浅白色,还能透出里面的微光。

      微光中,男人好似压到了床榻上。视频,完。

      这个视频距曾希文发第一个视频时,已过了十天。

      曾希文那时已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天都会观察那扇窗的窗帘是否会拉开。

      有时他也会害怕,害怕同那窗内的男人女人四目相接。

      这样的事却从来没有发生过。以至于曾希文产生了荒谬的想法,男人与女人同曾希文相隔的仿佛不是两扇窗户,而是一个世界。

      在这个视频录制后大概两三天,曾希文再次往群里发了一个视频。

      这个视频,很像是曾希文拍摄的第一个视频。

      □□的女人侧躺在床上,纱巾落在她的身体上,遮盖住她半边脸庞,曾希文没有将纱巾揭开的魔力,便将镜头放大再移动,从女人平静的脸庞拍摄到女人的□□,肚脐圆润的臀部,以及被红纱巾所覆盖住,若隐若现的的大腿。

      不同的是乌青布满了女人的全身,被咬得血肉模糊。

      “666”群友复读机,将这几个数字复制再复制,称赞曾希文八卦视频包售后。

      “这姐们搞这么大,迟早把自己玩死。”曾希文鼻腔仿佛已经嗅到了那股血腥气味,打字调侃。那是曾希文在那个群里发的最后一条信息,群友们并不知道往后的日子里曾希文又见到了什么,当然,群友们也没有那么关心这件事。人们很快遗忘了这个话题,以及话题的发起人。

      萧敏知道发生了什么,起初萧敏是从来跟她搭讪的老张口里听说这件事的,老张的口述只是让这件事更快地传进萧敏的耳中。

      业主群99+的消息等待着萧敏点开。

      一桩艳情八卦,关于出现在D栋1011里的无名女尸,发现者是清洁工周慧。

      起因是堆放在楼道里的垃圾,周慧贪图压在垃圾底部的几个纸箱子,费力地翻捡。

      获得纸箱若干,女人脚掌一只。

      “发现时尸体已经臭啦,可是那个女人,既不是1011的业主,也不是1011的租户。”

      “老杨倒霉嘞,租房子还租出死人了,他房子要跌。”老张笑嘻嘻对萧敏说着这些事。

      “还好那个时候你在上班,不然得吓到。”

      “38块。”话题并未得到萧敏的附和,老张提溜着他的红双喜与玻璃心灰溜溜地离开了超市。

      还有一些消息。

      “被拐的嘞,啊哟,还跟那些扯上关系啦,房子里有好多那什么“特饮”啥的嘞,那女的家里人找来,拉了横幅,要小区要那业主赔钱呢。”

      这是谁说的,萧敏想不起来。

      横幅就挂在D栋楼下,萧敏下班收工的时候,远远灯光下,成排的黑褐椅子上并未坐着人,无数的飞蚁在光亮中盘旋,是下雨的征兆。

      她提拉着两袋子蔬肉,穿过了D栋的横幅之下,杀人犯杨某某的字样的横幅随风鼓动。

      钥匙摆动,楼道的灯将门夹角打出了一个三角形的灯光区,仅限于门口。

      屋内没有开灯,伸手不见五指,所有的窗户都拉着窗帘,房子成了密闭盒。

      萧敏将灯打开,满脸胡茬的曾希文在沙发中沉睡,左脚杵着地板,地板上有一滩不明液体。

      她轻手轻脚地穿过了客厅,将两大袋事物塞进了冰箱里。

      嘚嘚得,声音从曾希文的房间里传来。

      她朝曾希文的房间里走去,那是个更黑更暗的盒子,黑胶带封满了整面窗,一丝缝隙也无,既不会有光透进来,也不会有光透出去。

      借着客厅泄入的灯光,萧敏看到了声音的发出者,是几个用完的胶带卷筒。她没有理会,再度关上了房门。

      不知是装修的时候地面找平没做好,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此刻周围房间轻微一点震动,就令卷筒再度滚动。

      嘚嘚,滚落在地的玩意大概是触动到了哪个开关,曾希文的电脑桌面忽地亮了起来,进入了之前操作者停留的页面。

      小窗点击页面上展示着一张照片。

      覆着红纱巾的女人,静静地卧在床榻上,污绿色的树枝状网爬满了她的全身,而在小窗之后,那个存着照片的相册文件夹里,还有几十张相似姿势的照片,仿佛唯一的区别是导入显示的拍摄时间不同。

      电脑,又暗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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