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晚》十里莺啼

3、第 3 章

　　俞桑没有发送好友申请。

　　俞桑很清楚自己的舒适区。首先，她更喜欢和女性相处。

　　骆敏这样温柔体贴还有点憨的女孩子，在一起很舒服；秦宜这样高冷特有气质的，俞桑不敢接近但又心生好感。

　　秦宜接受好友请求，两人寒暄几句，俞桑非常满足了。

　　如果是像那个妇女之友般的“上帝”，她觉得这类男性相处起来也还可以的。

　　至于贺晚，俞桑会想起许岚。

　　许岚是俞桑的学生，是个酷酷的短发女体训生。她们私交很好，许岚有时候会叫俞桑小妈。

　　但贺晚和许岚区别也很明显，许岚会刻意把自己男性化，微信的性别栏也是男。

　　这样想着，俞桑第一次点开贺晚的头像，性别栏是女。

　　看着那“添加到通讯录”，俞桑到底没有点。除了外貌，俞桑不知道贺晚是怎么样的人，直觉告诉她，谨慎点吧。

　　小狗初次试探，进度，0 。

　　便自然放下这件事了。

　　最近气温降得厉害，俞桑每天穿着舒软蓬松的羽绒衣。她已经很久没有刻意着重打扮了。不化浓妆、不穿裙装、不涂美甲、不烫头发，只发尾留了一截两年前染的不怎么褪色的黑茶。分层并不明显。每天只扎个马尾。

　　这天是周一，师生集会，她穿着浅灰白色的短款羽绒衣，灰色棉质阔腿裤，低帮雪地靴，和办公室老师一起去操场。天上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俞桑抬头望着，解锁手机，发了一条消息：潘老师，下雪了。

　　发完就藏进口袋里，搓了搓手，带着微微的笑意。贺晚就这样看着她走近。每周一的升旗仪式，教师也需要参加，还会有值周老师点名。

　　除了班主任，老师们按年段排队。俞桑教书第四年，带完一轮，现在是高一。贺晚跟的实习师父也在高一，贺晚看着俞桑和办公室老师一起在后面排上了队，一直带着那笑意，也不抬头看别人。

　　她想看的人不在这些队列里。潘梓童是高二的班主任。俞桑早就知道，那是她在这儿垫脚都看不见的人。

　　雪花飘了没多久就停了。但潘梓童过了好久才回了消息：又停了。

　　俞桑试图挽留好不容易因为这场雪两人时隔太久才有的话题：不过是初雪呢。

　　你也是我看到初雪，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想要分享的人。

　　潘梓童并没有回复这条消息，也并没有回复俞桑的这片心意，无论她知与不知。

　　贺晚倒是知道了，俞桑一直找的人，大概率是个班主任。

　　年龄相仿还当班主任的单身男老师，东立高中只有一个，快乐狼人杀群里那个“上帝”。

　　直觉告诉贺晚，不是这个人。

　　法律意义上可以和俞桑结婚成家的，没有人了。俞桑对这个人的态度，确实也是颇有禁忌感的，永远在找，也不见摇尾巴亲近。

　　贺晚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看到雪的第一眼，想到了俞桑，然后就看见了俞桑，不知道是不是穿着的原因，贺晚觉得俞桑就像雪花，没有方向地随风飘着，似乎想着坠落，似乎又害怕落空。

　　贺晚想抓住这片雪花，让她融化在自己掌心。

　　俞桑出现在沪州市精神卫生中心，她很有可能有精神上的疾病。她在学校里低调的很，贺晚在学校里待了快三个月了。什么八卦都听到了，但少有人谈论起她。

　　贺晚只偶尔在开大会的时候听到她在学校的备课改作拿了A等，市里的课题立项。听方颖说，师父对备课要求高，以前查师姐查得很严，还挺担心以后轮到她。贺晚只捕捉到：俞桑没办法敷衍。

　　还是方颖说的，每个备课组都要交至少一份课题申报书，高一语文组挑软柿子捏，让俞桑交一份。凑个数，没想到申报成功了。贺晚又捕捉到了：俞桑无奈之举。

　　有一次在方颖那儿看到了高一语文的各班排名，俞桑虽然带的是智学班，但在同类班里也就是中等。

　　俞桑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并不很上进，不会主动去争取什么，但任务派到自己头上了，也不会怎么拒绝。

　　有一次俞桑来她们办公室帮师父干活，贺晚一直看着她。方颖注意到了，看她难得对什么感兴趣，于是跟贺晚说了关于俞桑的八卦。

　　大家不怎么提，因为谁都不清楚究竟是怎么样的，也都不好意思提。只清楚地知道，高三的时候，俞桑请过病假，两次，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

　　很多人都说，高三压力大，这个小姑娘扛不住了。同办公室的人却知道，俞桑的病发还和一个人有关，潘梓童。

　　俞桑在校的第三年，潘梓童从其他高中调上来了。确实是个非常优秀的老师，年纪轻，一来就接了高一智学班里最受青睐的那个。

　　大家都不知道，俞桑什么时候又是怎么样和潘梓童认识的，只知道她们会互相送礼物。明眼人都看明白，俞桑很喜欢这个潘老师，明明是个少话的人，但在那段时间话多而且五句话里三句都关于她。

　　有心的人怀疑过，俞桑的这份喜欢已经超越了朋友间。但谁也没想到，看起来随和的人，倔起来会那么倔。

　　认死理。

　　俞桑如果动真格的，注定是没有好结果的，因为潘梓童，早就结婚了，小孩儿都读大班了。

　　那天是周一，俞桑的状态很不对劲，上完课去科室交了材料，中午没有去值班，下午就不在办公室里了。

　　也没有参加教师例会，散会回来的时候大家看见她趴在办公桌上，脸朝着窗外。

　　谁叫她都没反应。

　　后来潘梓童来办公室了，走到俞桑身边和她说话，俞桑终于转过头看向她。

　　潘梓童低声说了什么，大家不知道，只看见俞桑拉过潘梓童的手，亲了上去。

　　来来回回亲了很多次。

　　后来俞桑跟着潘梓童走了。大家发现，俞桑连手机都没带，就放在桌上。

　　这天之后俞桑就请病假了，整整两个礼拜没有来上班。

　　回来的时候精神状态仍是不太好。

　　不是抑郁，其实这个学期俞桑情绪都挺高涨的，和以前都不太一样。

　　大家一起处了三年，俞桑内向安静，本来都猜俞桑是抑郁症，但看她最近的情绪分明也不是低落。

　　第二年开春，放完寒假又开始忙碌碌的工作，俞桑不像上学期那样多话了。这时大家又在猜，这个小姑娘可能是装不了活泼了。

　　俞桑又请了两个礼拜的病假。

　　回来之后也不见开心，但感觉没那么紧绷了。让大家很动容的是俞桑的学生，两次请假回来，都会给她准备一些小礼物和贴心的问候。

　　就这样，俞桑还是那个教书匠，大家有机会也劝她不要那么有压力，高三了，该有的水平也都有了。

　　俞桑的第一届学生是平行班，在同类班语文老师都是能人的情况下，俞桑两个班也都能占据中上游，尤其是优秀生比例，一模考试，全年段前十的学生，俞桑的两个班里加起来有四个。

　　有些智学班都没有俞桑班里的高分多。

　　最后的高考，俞桑的学生依然给力，比平时的成绩还要好。来打听的老师知道是个新老师带出来的语文成绩，也表示很惊讶。

　　如果要说俞桑最大的变化，就是潘梓童。她再也没有主动提起过潘梓童。有时候谁提起了，俞桑的表情也是淡淡的、没有参与过。

　　方颖没有和贺晚说俞桑的学生和成绩。

　　但是贺晚知道，知道得更具体。因为她和骆敏聊过。骆敏真没什么心眼，贺晚问起，她也真心回答。但是对俞桑生病这件事，骆敏只字不提。

　　骆敏觉得俞桑是个很好的人，就如俞桑也觉得骆敏是个很好的人。这几个月接触下来，骆敏对贺晚印象也挺好的，聊八卦从不插嘴，不评头论足。

　　骆敏和俞桑搭班三年，对同期的两个人而言，那都是她们的第一届学生。骆敏有时候挺羡慕俞桑的，学生喜欢她，还又敬又怕。她最印象深刻，是有一次英语对话。题目里问起学生最喜欢的任课老师，一个班互相看了看，接着整齐划一狗腿地说了数学老师，那是他们班主任。这个班是高二那年俞桑接的班。

　　也是许岚高二时转进来的班。这个贺晚后来才知道。

　　另一个班，俞桑虽然不是班主任，但也可以说是一手拉扯大。崽子们听到这个问题，一点犹豫也没有，齐齐说了语文老师。

　　骆敏微笑着说完这些，叹了口气，说：“俞桑很好，但她太不自信了。尤其是和潘老师的事情后……”到这儿骆敏立刻收了声。

　　贺晚很自然地接着问：“潘老师？”而骆敏只是掩盖着，说了句：“孽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