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民公敌》班画

72、祈福树

　　如果你需要。
　　我会是你的钥匙。
　　你拿着这把钥匙，去打开困住你的囚笼。
　　如果你不需要。
　　那我就是开锁人。
　　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会穷尽一切办法打开你的囚牢，无论是撬锁也好，用蛮力把锁砸烂也罢。
　　只要能解救你，什么事情我都做。
　　“……谢谢。”方木低了眼，只觉得自己不幸的同时又无比的幸运。
　　能够遇见柴炎这样的人，是他三辈子积来的福气。
　　“谢什么。”柴炎拍了拍他的肩，“忘了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吗，你遇到困难，我当然会竭尽全力帮你。”
　　“……”
　　方木想和柴炎说一些心里话：“其实我并没有把你当……”
　　他话还没讲完，柴炎却注意到什么，抬头看向天穹。
　　察觉到他的目光，方木也随着柴炎往天空看去。
　　云雾散开，五颜六色的霞光自远方天际线上破云而出，数百道光柱自苍穹上射下，在半空中缓缓凝结成一道巨大的七色拱桥。
　　方木惊了惊，第一次身临其境大自然的美丽令他震颤，他不确定道：“七彩霞光吗？”
　　柴炎说：“现在变成彩虹了。”
　　方木：“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看到彩虹是怎么形成的。”
　　“觉得怎么样？”柴炎随口问了句。
　　“非常美，是那种很纯净，不被任何的城市工业染指过的美，一年到头可能只有一两次能出现这样的景色。”“方木说，“很奇妙，也很震撼。”
　　他拿出手机，用相机记录下了此时此刻的美景。
　　他脚步往后退一步，趁柴炎不注意，把坐在大石头上的柴炎也圈了进去。
　　喜欢的人与喜欢的景都在同一副画面中，再没有比这更令人心情愉悦的了。
　　方木调整像素和角度，把滤镜回归到自然，再把快门声调成静音，继续拍第二张，第三张，第四张……
　　拍到不知道第十几张的时候，柴炎突然感知到什么，回头。
　　然后他看见方木正围在他身侧拍个不停的傻样。
　　柴炎黑线：“方木，你又在偷拍我？”
　　“怎么了，不行吗？”方木好似故意似的，靠近柴炎，把相机直接贴在柴炎脸上去了，给他来了高清无.码的近距离大头照，“有哪条法律不准我偷拍你了吗？”
　　他明晃晃的挑衅行为让柴炎有片刻的怔住，反应过来后，柴炎气笑了，说：“未经别人同意就擅自偷拍，你知不知道你已经多次侵犯到我的肖像权了？”
　　方木正在把拍下来的照片通通移到《火火》相册中去，闻言，他抬眸看了柴炎一眼，觉得很搞笑：“当我不懂法啊，侵犯你肖像权的前提是用你的照片去进行盈利性行为，我又没把你的照片拿去换钱，算哪门子的侵犯肖像权？”
　　“而且……”方木俯身，像是和他说闺房私话似的，贴在他耳侧，颇有几分恃宠而骄的得意，“你要是真的觉得我侵犯到你了，你可以去告我。”
　　“只要你舍得。”
　　“……”
　　柴炎认输。
　　就这么轻易被方木下套，他本来有些不忿，但一想到对方是方木，纵容一下也没什么。
　　他乐意纵容他，就像方木也曾一次又一次地包容他浑身的刺和并不讨喜的脾气。
　　下山之前，方木拉了拉柴炎的袖子，“柴二火，以后有机会的话，我还想再带你来爬万佛山，行不？”
　　柴炎愣了一下，旋即，他认真对方木说：“以后你和我提请求不用这么小心翼翼。”
　　“只要是合理的，不违法违规的。”柴炎说，“我都会答应你。”
　　柴炎并不是喜欢和别人一起结伴相约的人，他自上高中后独惯了，成群结伴反倒让他不自在。
　　如果是别人，他当然有无数个拒绝的理由。
　　没空，不想去，不想和你一起去……
　　但面对方木，这里乱七八糟的理由通通都会成为泡影，底层逻辑就不成立。
　　二人从山顶沿着泥泞小道往下走，走到山腰的时候，方木可能是有些累，不知道是低血糖还是贫血了，蹲在地上好一会儿没能起来。
　　柴炎在一旁陪他。
　　“你还是休息一会儿吧。”柴炎说。
　　方木白着一张没有血色的脸，勉强拉起嘴角笑了下：“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不是已经在休息了吗？”
　　“我指的是停下工作，好好休息几天。”
　　“你以前体力没有这么差，体育课上的长跑你一直都是遥遥领先。”柴炎说，“但如果换成是现在的你去跑长跑，我估计你没跑出两百米就累趴在跑道上了。”
　　方木脸色更白了。
　　好半晌，他才道：“你知道的，我休息不了，我也决定不了这个事情。”
　　柴炎：“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喜不喜欢娱乐圈？”
　　方木不知道柴炎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他如实答道：“不喜欢。”
　　很不喜欢。
　　柴炎说：“那如果有一天你不想干了，记得通知我一声。”
　　方木：“哈？”
　　柴炎别开眼，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地似的，有点干地说：“我可以养你。”
　　他这一句惊天动地的话一出，方木比柴炎更先卡壳了。
　　他也不知道时听懂还是没听懂，轻轻戳了下柴炎的耳垂，说道：“柴二火，你耳朵红了哎 。”
　　柴炎差点跳起来了。
　　他打掉方木作乱的手，站起身：“起来了，走了。”
　　然后便像是落荒而逃似的，脚下抹油似的跑遁了。
　　只留下方木一个人在他身后喊：“喂，你去哪儿，等等我啊！”
　　方木没法子，只能撑起身体站起来，但刚站起来的一瞬间，一阵头晕目眩涌入他的脑海，他不得不死死扣住一旁的树干才勉强站稳了躯体。
　　该死，长时间作息紊乱高强度劳累后留下的后遗症。
　　走在前面的柴炎终于想起自己还落了一个大活人在后头，脚步停下来，站在原地等方木。
　　方木慢慢挪动步子跟上柴炎。
　　山林里矮灌木丛居多，一不留神裤腿上就扎上了一堆毛刺，等到他俩终于走到开阔一点的地方时，两个人都快变成新时代“飞毛腿”了。
　　柴炎弯下腰摘掉裤腿上的毛刺，等摘完自己的，他又去摘方木的。
　　方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身体不舒服就好好站着。 ”柴炎动手清理他的裤腿，冷声道，“再逞能信不信我揍你。”
　　方木不动了。
　　他也确实不想动，因为他一弯腰就是一阵头晕，一起身就是一阵目眩，着实折磨。
　　方木：“……我怎么感觉我都快成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病美人了。”
　　他瞥了柴炎一眼，小声嘟囔：“明明我以前没有这么娇弱的。”
　　“病美人？”柴炎头一次听到有男的这么形容自己，他说，“你只跟第一个字有关系。”
　　方木：……
　　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虽说柴炎暂时还不是他的情人，但倒也不用出“东施” 吧。
　　“前面好像有个寺庙。”方木说，“我们去那歇歇再走吧。”
　　寺庙就在他们的视线里，两人没走几步路就到了。
　　到了寺庙大门前，看见头顶的门匾上刻着“万佛小庙”四个大字。
　　字体刻得有点草率，像是不识字的人拿着雕刻小刀，看着图片，拙劣地模仿出来的 。
　　方木只听说过万佛大庙，那是万佛山上极为出名的万人大庙堂，有政府帮忙出资建设，占地面积广 ，规模宏大，每年都有数不胜数的游客前去拜佛烧香，为自己和家人求得来年的风调雨顺。
　　方木盯着这家山寨小庙陷入沉思，思考它和万佛大庙究竟是父与子的关系，还是正版与盗版之间的关系。
　　小庙里有穿着布袍的老僧人在扫地，见门口立着两位小施主，就跟穷汉见了黄金似的，扫把一丢，欢天喜地地小跑出来迎接。
　　老僧人行了个并不标准的即兴合掌礼：“您好，请问两位小施主可是迷路了，需不需要老僧我替你们带一下路？”
　　“谢谢。”方木说，“不过我们不是迷路了，只是路过而已，想进来休息一会。”
　　老僧人急忙把他们迎接进去。
　　他给两个少年端了两把凳子出来，又给他们端了两碗水。
　　“这是刚从井里打出来的自然甘泉水，没有半点污染，味道带了特别的清甜，两位尝尝。”
　　“井里？”方木环视四周空荡荡的寺庙，“这寺里还有井吗？”
　　老僧人点头如捣蒜：“有的，就在我们寺的后院里，前些年刚凿出来的，山里水道流过来的天然泉眼，喝一口据说能长命百岁呢。”
　　这王婆自夸夸得也太过了，方木和柴炎相视一眼，调侃道：“长命百岁倒无所谓，我和我朋友都没考虑那么久远的事。”
　　老僧人仿佛无论方木说什么他都会点头哈腰地附和。
　　方木又追问：“那有细菌吗？”
　　除了实验室里专用的无菌纯净水，其他任何大自然的泉水都不可能一点细菌都没有。
　　他只是单纯想逗逗人家寺庙老汉而已。
　　没想到“寺庙老汉”愣了，还反问方木：“细菌是啥？”
　　方木：……
　　得。
　　看来的确是位久居深山，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老神仙。
　　仿佛生怕柴炎和方木不喝似的，老僧人殷勤地把碗塞到他们手里。
　　方木一口干完，刚想感谢这位出家人的一番好意，就见老僧人把一张二维码图片放到他们眼皮子底下。
　　“甘泉水二十块钱一碗，一共四十块钱，两位施主请问是微信还是支付宝？”
　　柴炎＆方木：……
　　方木挠了挠鼻尖，有点尴尬地说：“师傅，您这出家没有出得很彻底啊。”
　　他收回刚才认为老僧人是个两耳不闻窗外的神仙的误解。
　　老僧人可能是干这种事次数多了，早就练就了一副比城墙还厚的脸皮，殷勤地弓着腰，呵呵笑道：“出家人也要讨生活嘛，没有钱连冬天的火锅都吃不起，两位施主谅解一下。”
　　坑过路人的钱还不够，出家人还吃香喝辣？方木又一次被刷新了三观。
　　饶是方木有再多无语，他们毕竟也喝了人家的井水，该给的钱方木还是给了。
　　老僧人美滋滋地把钱收下了，对着方木和柴炎连连道谢。
　　也没什么坏心，只是有点小贪财而已，方木更多离谱的坏人见多了，在他眼里都算不上什么错了。
　　风打着旋儿地拂过面庞，一张红色的符纸拍在方木脸上。
　　方木以为是山寨小庙用来镇山鬼志怪的镇邪符纸，没接受过多少现代教育的出家人最信这一套，却没想摘下来一看，是张“保佑孙子”的祈愿符纸。
　　和这简陋的小破庙不同，祈愿符纸周边勾着极为繁复的花边，烫金的纹路，打着结的红绳，精美得就跟菩萨亲自下凡发放给凡人的一样。
　　老僧人笑眯眯地打起了广告：“这是我们庙里特有的祈愿符，咱庙里的后院里种了棵祈福大树，年份比参天古树还老，这些祈愿符纸一旦挂在树上，神佛看见了自然会保佑你们所愿皆成真的。”
　　“您看，您手中这张祈愿符就是半年前一个老太太亲手写上去的，她想抱孙子，但她儿子儿媳成婚几年了都没动静，结果她来我们庙里祈福后，没过几天就传来了她儿媳有喜的消息，这不，上个月还特意给我们庙里送了锦旗来。”
　　怕方木不信，老僧人又去把那张锦旗拿出来给他们看，就差没把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贴脸上了。
　　方木假装没注意到这祈愿符纸上还没干透的墨水，以及锦旗边缘粗制滥造的线头，他问：“那在您这庙里祈一次愿，每个人需要交费多少钱啊？”
　　可能是听到了钱的字眼，老僧人两眼放光，竖起一根手指。
　　“一块钱？”
　　老僧人摇了摇头。
　　“十块？”
　　老僧人继续摇头。
　　“……一千？”
　　老僧人吓一跳，连忙解释：“怎么可能这么贵，我们庙里很平价的，一人一百，绝不掺水分，这些符纸光进价就是九十九块九一张，我们只赚一毛钱，再没有比我们庙里更讲良心的了。”
　　方木呵呵干笑了下，心想您这张嘴搁这当和尚真是屈才了，咋不去当销售呢？
　　柴炎看不下去，拽着方木便走。
　　“行了，一张破纸卖一百，你还真把这坑蒙拐骗的老头当回事了是吧。”
　　方木挣开柴炎的手，又反过来抓住柴炎的手腕，把他往回拉。
　　“重要的不是这一两百块钱，重要的是新年第一天，我想和你一起讨个好兆头。”
　　柴炎：“你不能去真正的万佛大庙里讨？”
　　方木：“但我走不动了。”
　　“……”
　　明知方木是在用苦情计，柴炎还是着了他的道。
　　祈福大树下，漫天的红符垂挂在枝丫的缝隙间，如同星空一般，无数个名为愿望的星星散落在浩瀚宇宙里，落起一片又一片真挚的涟漪。
　　方木闭上眼，双手合十。
　　传说中，每一个向神明诚心许愿的人都会被祝福。
　　他向老僧人买了三张祈愿符，一张柴炎写，剩下两张自己写。
　　写完就会被老僧人装进祈愿袋里挂在树上，彼此都看不到对方写的是什么。
　　柴炎将自己的愿望写在纸上，放进老僧人端着的托盘里。
　　老僧人将其装进红线金绣的祈愿袋里，踩着梯子爬树时，他问柴炎想要挂在树上哪个位置。
　　柴炎说：“挂在树顶吧。”
　　树顶是最显眼的地方，也最容易被阳光所照耀到。
　　如他所言，老僧人将他的祈愿符系在了树顶的枝杈上，与之而来的被系住的，还有柴炎一笔一划认真写下的心愿——
　　【希望我们都能得见天光，在不久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