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民公敌》班画

3、起争执

　　绿茵足球场就在员工休息室不远处，正对着窗口的位置，抬头一眼便能看见。
　　柴炎和场馆大爷几乎同时神经一跳，条件反射地望向窗外。
　　“方糖糖你她妈是不是有病，我正在进球呢，你丫的把球网剪烂干什么！”
　　被唤作方糖糖的女生留着利落的双马尾，个子小小的，脸也很稚气。名字听上去好像很甜，但性格和甜那是半点不沾边，甚至比绝大多数男生还凶。
　　方糖糖三步并做两步地冲上去，砰的一声把男生踢出去的足球扔回他脚下。
　　“踢踢踢，踢不死你，你们男生队都踢了几场了，说好的男生队女生队各踢两场轮着来，你自己数数现在是第几场了？”
　　体育是平等的，既属于男孩，也属于女孩。
　　但和大多数体育项目一样，男生和女生之间因为存在着一定的体力差距，为了公平起见以及必要的避嫌，男女是分开训练的。
　　如无联谊必要，通常情况下都是男生和男生一起踢，为男生队。女生则和女生一起踢，为女生队。
　　方糖糖在场下等了半天都不见男生队下场，早就忍出火气来了。
　　“刘虎，就你们男足这下三滥的loser水平，也好意思一直霸占着球场，我该说你是勇气可嘉还是臭螳螂挡车没有自知之明啊？”
　　别看方糖糖人小，嗓门可不小，这一嗓子直接传进了百米外柴炎的员工休息室。
　　……男足这下三滥的水平。
　　因为缺德看戏而被误伤到的柴炎：“……”
　　男足这些年的社会舆论环境确实不好，废柴白斩鸡也确实多，但不至于一棒子全部打死。
　　哪怕所有人都不看好，所有人都在敷衍。
　　也总有人不想滥竽充数，拼尽全力在认真对待它。
　　被方糖糖吼的刘虎被大伙围观，气焰上头的同时更添了恼羞成怒：“我们多踢两场怎么了，关你屁事啊，有个当明星的哥了不起啊，有本事让你哥把整个俱乐部买下来啊！”
　　方糖糖指着他鼻子骂：“哟，那我哥要真买下来了，刘虎你怕不是要因为没地儿踢球而哭爹喊娘吧。”
　　刘虎气得哆嗦：“你……”
　　方糖糖拉着眼皮略略路：“傻逼玩意儿脑子只有绿豆大点，净说些傻逼话也不奇怪。”
　　方糖糖年纪小小，却是个嘴快的火爆性子，怼起人来怼遍全村无敌手。
　　踢球的其他男生见自家兄弟占了下风，连忙拉着人起哄。
　　“我说方公主，你火气能不能别这么大啊，你说你脾气这么爆，会不会狗看了都要吓得绕道走啊？”
　　“哈哈哈就是就是，真当自己是女王呢，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点数啊，要是没你那个当戏子的哥哥，你们全家屁都不是。”
　　“比我还矮一个头，这么矮踢啥球啊，小侏儒玩体育，丢不死人。”
　　男生们像是找到了好玩的事情，嘻嘻哈哈地拿手比划她的身高，肆无忌惮对这个小女孩进行羞辱。
　　不同于成年人之间山路十八弯的勾心斗角，小孩子的恶意从来都是简单而直白的。
　　简单的话语，直白的恶毒。
　　“方糖糖，我听说你好像是你们五年级一班的班花哎。”一个嘴贱的男生嬉笑着凑近，“还别说，你长得确实挺可爱的，要不这样，干脆你给我们家当童养……”
　　啪——
　　响亮的一声脆响，将小男生猥琐轻浮的话语堵了回去。
　　一直安安静静站在方糖糖身后抱水的女生，忽地将气得浑身发抖的方糖糖护住身后，一个耳光扇懵了面前的男生。
　　喧闹的足球场仿佛倏然被按下了暂停键。
　　但可能是扇巴掌的女生本身胆子并不大的原因，她打完后，双手肉眼可见在发颤，但仍然倔强地挡在方糖糖前面。
　　“糖、糖糖是我朋友，你嘴巴再不干净一次，我就再打你一次！”
　　“杜子妍你找死是不是……啊！”
　　男生暴怒扬起的手臂被方糖糖暴力打断，她拨开面前女生护着她的手臂，冲上去一脚踹翻了男生的膝盖窝。
　　“就揍你了咋的，实话实说看你不爽很久了，早就想揍你了！”
　　方糖糖一边拳打脚踢地揍他，一边抽空对他竖了个鄙视性极强的中指。
　　辣鸡就是辣鸡。
　　有了方糖糖打头阵，场面变得十分混乱，男生和女生混战在一堆，练体育的女生力气都不小，又咬又抓地甚至能打个有来有回。
　　场馆大爷冲进足球场：“停！停！都给我住手！”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方糖糖一个没注意，被身后的刘虎推搡在地，脑门撞在护栏上，同时肚皮上也挨了一脚，疼得她呜咽一声蜷缩在地。
　　……
　　俱乐部医护室内，乌泱泱地挤了一大片人。
　　被通知前来的家长有的满脸担忧地再三询问医生，有的骂骂咧咧质问俱乐部怎么看好小孩的。
　　场馆大爷年过半百的，流了一头汗，忙不迭地低头赔罪。
　　柴炎就站在一边冷眼旁观这一切。
　　与他无关又不在他工作范围内的事情，他连一个字都不想多管。
　　参与斗殴的男生女生，身上多少都带点擦伤，好在没人用上尖锐武器，最严重的也只是皮肉伤。
　　除了方糖糖。
　　虽然她也只是皮肉伤，可她的情况有点特殊。
　　她肚子上挨的那脚没什么大碍，但她同时伤在了脸上。
　　给她检查伤情的医生一直紧皱着眉头。
　　医生把她脑门上的止血绷带缠好，委婉地说：“小丫头，你这额头上的疤痕，以后可能要伴随你很久了。”
　　“啊……不是吧？”
　　刚刚还气势汹汹打架的方糖糖，此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哭丧着脸：“那我是不是要毁容了？”
　　医生职业性地挤出一个安慰她的措辞：“如果以后保证天天按时擦药的话，疤痕也是可以淡化的，不至于太过影响仪容。”
　　方糖糖一听更想卒了。
　　什么叫不至于太过影响仪容？！
　　她是十一岁不是一岁，不至于连医生这点低级的文字游戏都听不出来。
　　这不就等于承认会影响仪容了吗！
　　像她这般年纪的小女孩有几个是不爱美的，脸上留疤不亚于丢了半条命。
　　呜。
　　医生怎么哄也哄不好又哭又闹的方糖糖，转了一圈想找她家长，发现她家长到现在都没到。
　　方糖糖想到什么，眼泪憋了回去，指着刘虎吼道：“都怪你，是你！”
　　正在给儿子胳膊涂药的刘虎妈妈一顿，随即嗤笑：“自己不长眼睛撞到栏杆上，关我儿子什么事？”
　　方糖糖也不客气地回击：“阿姨，我当时揍的是其他男生可不是你儿子，我又没对他动手，但你儿子却发神经撞了我还害我脸上留个疤，我要你们给我赔礼道歉不过分吧？”
　　刘虎妈妈不认账地给了她一个白眼：“去去去，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过不过分的，你们小孩子打架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各打五十大板差不多得了。”
　　“你……阿姨你脸皮可真是厚。”方糖糖都气笑了。
　　饶是一直置身事外的柴炎，也忍不住往刘虎妈妈的方向扫了一眼。
　　无耻之徒在哪里都总是很吸引人的眼球。
　　可能是多少有点心虚，刘虎妈妈扯皮球一样把蔫儿吧唧的儿子拉起来：“今天这事到此为止，刘虎，赶紧跟老娘回家，你爸还等着你回家吃饭呢。”
　　方糖糖不傻，听得出刘虎妈妈话里的和稀泥成分。
　　只要今天那几个出言不逊的男生出面道歉，方糖糖可以为自己的冲动打人承担责任，就算回去被爹妈训，她也认了。
　　有的时候，成年人比小孩子更不愿意承担责任，仿佛一句低头的抱歉会割掉他们大半辈子的面子似的。
　　明明脸皮比城墙还厚，还总喜欢装作冰清玉洁地掩饰太平。
　　方糖糖赶紧跑过去拦住这对母子俩，说什么也不让他们离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非得缠着他们要个说法。
　　刘虎妈妈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如果眼神能吃人，她早就把这死丫头大卸八块了。
　　脸上挂了彩的刘虎同学早就没了一个小时前狐假虎威的气势，躲在他妈身后嗫嚅着不敢说话。
　　他只是情绪一时上头想逞个口舌之快而已，要真惹出什么祸事回去不得被他爸揍死。
　　他是当下最想让方糖糖和他妈都能够息事宁人的人。
　　偏偏他妈和方糖糖都是个不依不饶的烦性子，偏不如他意。
　　明明可以互相放过，明明各退一步就能海阔天空的事，非得一直在这纠缠。
　　刘虎捂着红肿的脸，小声道：“妈，要不今天就算了吧，我们道个歉赶紧回家吧。”
　　刘虎妈妈一听这话，刚消下去的火又上来了：“我呸，道什么歉，你有什么错，没有老娘的允许你跟这死丫头道一下歉试试！”
　　刘虎妈妈是典型的重面子型家长，就算她家孩子闯出了天大的篓子，也只能由她关起门自己教育。
　　外人谁都别想让她家吃瘪，更别想让她孩子低头。
　　柴炎看这场闹剧看得头疼，他捏了捏眉心，起身离开医护室。
　　然而他还没踏出门外，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和他擦身而过。
　　与此同时伴随的，还有一道存在感极强的声音——
　　“如果我非要你们给我家小朋友道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