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女判》福楼拜月月

17、珠沉玉碎天鼓山

　　‘怎么了？哪里不对吗？你笑什么？’紫鸢纳闷道。

　　‘没，没有什么不对。’ 孙慈摆手道，强抑心中欢喜，‘还差那么一点点，你把眼睛闭上。’

　　紫鸢不作他疑，闻言将双目阖上。孙慈将方才搁在篓里的那团软物又取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把它敷在了紫鸢的脸上。紫鸢觉得脸上突然贴了一层冰冰凉凉、绵绵软软的事物，微觉不适，正欲张口询问。

　　‘不要动，马上就好。’孙慈温声说道，一边双手轻轻按捏敷在紫鸢脸上的东西，一边时不时地看向躺在地上的小兵。

　　‘好了，大功告成了。’不到一刻钟，孙慈喜道。

　　‘我可以动了吗？’紫鸢问道。

　　‘现在可以了。’孙慈道。

　　‘这是什么，你在我脸上贴了什么东西？’紫鸢摸了摸自己脸上的异物，问道。

　　‘现在你的模样就和地上的小兵一模一样了。’孙慈没有正面回答，指了指旁边被绑着的小兵微笑道。

　　‘人皮面具？’他这么一说，紫鸢立马便反应了过来。她在长安城时曾和公主一起听说书的先生讲过，江湖上有一种用稀有材料制成的诡秘面具，戴上它便可变成任何人的样子，除非生身父母，否则旁人决不会轻易识别出来。

　　孙慈略显得意地点了点头。

　　‘你怎会这等奇术？’紫鸢疑道，这种秘术江湖上虽人人皆知，却很少有人真的见过。

　　‘从医书上偷偷学来的。走的时候随手拿了，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孙慈道。

　　紫鸢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再次问道：‘真的和那小兵一模一样？’手边没有镜子，不然她一定要亲自瞧瞧自己现在的样子。

　　‘那还有假。’ 孙慈答道，‘待会儿，保管他们认不出你。’

　　资源半信半疑，说道：‘那就好。’边说边起身欲走。

　　衣角突然被人拽住，紫鸢回头。

　　‘万事小心！’孙慈正色道。

　　紫鸢轻轻回道：‘放心，我会的，你在这里等我。’

　　天色向晚，孙慈撤回了手，望着紫鸢远去的背影，暗自祈祷着。

　　·

　　‘喂，你怎么去了这么久？’紫鸢混入军中，旁边的士兵无聊地问道。

　　‘憋得紧了，肚子不舒服，上了个大的。’紫鸢讪笑着，粗着嗓子回道，‘前面现在什么情况？’她张大眼睛望了望，奈何前面人太多了，根本看不清。

　　‘还能什么情况，继续折磨着呗。王子死了，大汗怎么会轻易就让她死了。’

　　紫鸢呼吸一滞，手指微抖，又问：‘折磨到哪一步了？’

　　‘嗯……那些什么皇子公主、她爹她妈的墓都挖完了，给她展示着呢。’士兵无所谓地回道。

　　紫鸢眼前一黑，有些发晕，勉强维持住了身子。她竖起耳朵，呼吸微促地听着前方的动静。

　　‘你们虞国不是号称什么中原大国吗？怎么墓葬这么寒碜，挖了五天也挖不到什么好东西，什么白玉为床金作马，依孤王看，你们啊，是黑土为床没有马哈哈哈哈哈哈……’

　　周围也是一片此起彼伏的哄笑声。

　　‘虞国国民生性豁达，信奉自然，不喜铺张浪费。自开国皇帝起便推崇简葬，主张“取之于民，还之于民”，皇室死后，所有金银宝器皆收归国库，以减赋税，造福万民。因此，不论王公大臣还是平民百姓，死后大多只有一副简简单单的木棺，即使是皇陵，也不例外。幸得如此，虽然皇陵位置众人皆知，但却从来没有人来盗取过，因为里面几乎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没想到此刻，竟然还是被这些恶贼……’紫鸢咬牙心道。

　　‘这玉马倒是雕得不错，。哪个墓里的？’男人的声音雄浑有力，凛然含威。

　　‘启禀大汗，是一位叫作长乐公主墓里的。’一男子说道。

　　‘长乐公主？公主早逝的二姐姐！听闻二公主少时喜马，有一匹白色的爱马，公主小时候常和她一起骑马射猎。这白玉马儿公主也有一只同样的，是国主命工匠精心打造的。不料二公主因病早逝，应当是国主怜惜幼女，特意为她添置的陪葬品。’紫鸢心道。

　　哐啷一声闷响，似乎是什么玉器触地碎裂了。

　　‘这零零碎碎的又是些什么？’那人又问。

　　‘启禀大汗，是从一个墓顶上空凿下来的，其中一些像是金刚石，另外的……属下也不知此为何物。’

　　‘国师。’那人道。

　　‘贫道在此，拜见大汗。’一男子道，声音苍老。

　　‘你来瞧瞧这是些什么？’

　　‘是。’老人边说边走上前去。

　　片刻后。

　　‘启禀大汗，这些是隋侯珠的碎片！古语有云：“隋侯之珠，卞和之璧，得之者富，失之者贫。”隋珠乃是一种稀有的宝物，价值连城，有明月之辉，可夜光而烛室，以代膏烛。此珠失传已久，贫道今日有缘得见，幸甚，幸甚，可惜已成碎片。’老人先是惊喜，后又哀叹道。

　　‘哦？得之者富，失之者贫？有意思！察尔丹，收好了，回去赏给将士们。’那人笑道。

　　‘随侯珠？夜里发光的珠子？啊，是九皇子！九皇子七岁夭折，听闻九皇子从小怕黑、也怕雷声，每晚都需要王后陪着才能安然入睡。隋侯珠无光自明，金刚石反射光彩，一定是国主和王后哀痛之下命人将这些碎石嵌在了皇子墓室中，如星辰般，以供光亮。’紫鸢心中哀道。

　　‘怎么样？看到这些是不是像看到了你的兄弟姐妹一样亲切？你是不是很想见见他们啊，来人啊，把那些尸体都给我一一抬上来！’那人提高声音道。

　　‘糟了！’紫鸢手脚发凉，心道。

　　前方传来箱木落地的声音。

　　‘你看啊，这具女尸是你的哪个皇姐皇妹呢？已经是骷髅了，死很久了吧，你仔细看看，还认得出吗？’那人狞笑道。前方传来‘噔噔’几声轻响，似乎是什么东西被挑起后又坠地的声音。

　　‘瞪着我干嘛，认不出啊！那这具呢，虽然断手断脚的，但还挺新鲜热乎的，你好好瞧瞧，是你的哪个好皇兄呢？’那人继续道，‘认不出就认不出，你哭什么啊，有什么好哭的呢，孤王最不喜看见别人哭了，再给你换一具吧。’

　　‘卑鄙！’一女子狠声道，声音喑哑。

　　‘公主……’紫鸢心痛道。

　　‘这女子身形袅娜，料想生前定是位美人了，可惜，可惜，这面目全非的，看不清她的样子啊……’那人自顾自道，‘这具也不行，没有头啊。’

　　‘这两个好！你瞧瞧。’那人狂喜道，‘怎么样？样子还挺清楚的，我都认出来了，你应该不会认不出吧，我拿近些给你看。’

　　‘闭着眼睛做什么！来人，给我把她眼睛掰开。’那人道。

　　‘老亲家，好久不见了啊。两年不见，脸色怎么这么憔悴，看得孤王都有点心疼了呢。看到女儿不开心吗？怎么不笑一笑呢。’那人语带笑意，随后转声道，‘你也是的，枉我白疼了你两年，看到亲爹亲娘就这副德行吗？怎地这般没规矩，给我笑！’随后又吩咐道，‘让她笑。’

　　‘啊！’一声痛呼传来。

　　紫鸢再也忍不住了，握紧手中尖刀，轻点足尖飞身而起。‘嗒嗒嗒’一阵轻响，她已踏着众兵士肩膀飞进兵阵中心。

　　甫一落地，尖刀已横在那人颈前，众兵将立即持枪相对。

　　‘别动！否则我要你的狗命！’紫鸢怒道。

　　‘大汗！’众人喊道。

　　‘把你的脏手从公主脸上拿开！’紫鸢对着公主身后那人命令道。话语一出，那人便撤了手。

　　‘把她身上和手上的绳子解了。’紫鸢命道。

　　‘这……’那人迟疑不动。

　　‘快解开！不然我要了他的狗命！’紫鸢手中一紧，那刀已紧贴在大汗的脖子上。

　　那人怯生生地看向大汗。

　　‘解吧。’大汗不动声色道。话语甫一落地，那人便把公主身上的绳索都解开了。

　　紫鸢挟着大汗，一步一步地挪到公主身边，紧张地看着公主，问道：‘公主，你怎么样，还好吗？可以站起来吗？’

　　公主握着手腕，似乎很是吃痛，轻轻点了点头。

　　‘跟我走。’紫鸢低声道，随后对着众人道，‘快给我找匹马来！’

　　众兵士纷纷看向紫鸢刀下之人。那人点了下头，便有一个戴着猩红冠帽、浓眉竖目的大汉牵了一匹马过来。

　　紫鸢警惕地看着他，冷声道：‘好了，你可以走了。别给我耍花招，否则……’说完紧了紧手中的刀。刀刃上染上了丝丝血迹。

　　那人瞪视着退开。

　　‘公主，你坐到马上去。’紫鸢转身对公主说道。

　　公主微微颤抖着直起身子，轻轻跃起，翻身骑上了马。

　　‘你们都给我听着！现在，棺木和棺木里的东西，给我重新好好放进去，哪来的送回哪去，所有的东西，都要完好如初，这是第一件事。’紫鸢双眼横扫一圈道，‘第二件事，你们的大汗我借用一日，明日还是这个时辰，酉时……五刻，到承天门门口，你们便可再见到他，不用跟踪我，也不可早来。不管是跟踪、来早了，还是第一件事没做好，我都会杀了他！你们都听清楚了吗？’紫鸢大声道。

　　众兵将默然不语。

　　‘你听清楚了吗？’紫鸢对着那浓眉竖目的人问道。

　　那人不作言语，片刻后道：‘好。不过，你要保证大汗要完好无损地回来，否则……后果不用我多说了吧。’

　　‘那是自然。’紫鸢道，随后转向公主，‘公主，我们走！’

　　众人持着刀枪纷纷让路，紫鸢和公主急步撤出兵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