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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徐老人舌战群儒 ...

  •   这天的晚霞格外灿艳,一直到七点多才渐渐暗濛濛下去,像一炉死火稀稀落落后,只剩一片柴灰似的乌云。

      胡蔡香早早带了阿善出门去逛街了,徐老人家晒完了夕阳也回了屋。从来没人知道她回到自己那个狭窄的空间里能有什么消遣,或许只能对着一面面驳乱的墙壁幻想着骨肉情亲的未来,牵念着“儿孙自有儿孙福”吧。

      叶玲今天稍晚回家,因为写卷子耽误了些时候。她脑子还被一道方程题炫绕着,神经绷着,疲惫而敏感。

      匆匆吃了点剩饭后,她本要回卧室写题。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楼梯口那边传来一连串轻重不一的脚步声,闷闷的,一阵扑来的死灰,钻进耳朵里,惹人心乱。

      她本想直接进门阖上,却听见一个无比熟悉而有无比刺耳的妇人(梅铃)声音:“小玲就住在二楼。”

      她愕然回首,就瞧见几个黑鸦鸦的身影缓缓冒出楼梯口,接着有人把那边电灯开关一按。那些亲戚的面孔就三五成群的亮在了她的眼里。

      四伯母梅玲虽在末尾,但那低眉顺眼的假柔弱的模样尤其刺眼,简直像颗老鼠屎一样!

      叶玲心里恨起来,知道不能躲,硬生生忍着气冷哼一声,冷看着这群人堵在这里,仿佛面对着一列列死人墓,迎面寒气凛凛。

      她心是热的,有一种争强的冲动,不怕以少对多,想直接与这群人撕破脸,或许真的有一份怯怕,最后仍是冷冷地说了一句:

      “四伯母,你怎么今天又带人来啊?上次的事情你应该还没忘记吧?”

      梅玲低声下气地垂着嘴角,作出一副苦难缠身的模样,上前,哀婉地说:“小玲啊,上次的事情是我们不对……” 她装出一副说不下去的样子。

      叶玲知道梅玲爱打苦情牌,偏偏对方的牌技娴熟,让自己不好招架,以至于每次冷嘲热讽过去了,自己是很痛快,可在这帮人眼里,自己已然成了一个目无尊长的人。

      “四伯母。欠别人的东西,该还就该还,总不能装装可怜样,就让别人随随便便把债给勾销了吧。”

      “小玲,那你说,怎么样你才肯原谅我和你四伯父。你四伯父那时不小心打了你,他也一直内疚。他今天说要来见你,赔礼道歉,我都让他千万别来,别惹你不高兴……”

      “‘原谅’?原谅什么?靠什么原谅,靠亲情吗,你们不是从来不认这份亲情吗?” 叶玲冷言冷语,言语间充满讥锋。

      “咱们好歹是一家人啊……” 梅玲嚅嚅着。

      “一家人?你们夫妻跑到我家来抢劫的时候有把我当一家人?你丈夫一巴掌扇到我脸上的时候有把我当一家人?那一巴掌扇得我轻微脑震荡,就是你丈夫敢把一巴掌打到他哪个兄弟脸上,我看他们间的手足情也要断了!”

      叶玲只觉得义愤填膺,气血又上来了,心里鼓鼓的。

      “那你还要你四伯母怎样?”

      叶玲的大伯忽然开口,锁着眉头,人高马大的立在那里,像在逼问。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要她家偿命一样。” 叶玲不正经地逗呵呵起来。

      这样的态度引起了她三伯的愤意。她三伯立刻站出来,傲如鹤立的一个人,眉眼锐利地说:“你不就是得理不饶人,仗着自己年纪轻轻,靠父母死了发一笔财,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你少提我爸妈!我爸妈的遗产既然肯留给我,那就是顺理成章、天经地义!我至少堂堂正正,不像有些人,在我爸妈躺在病床上半死不活的时候跑来捞一笔大的!还想趁他们死了来抢一份家财!我要是敢不把你们放在眼里,不守得严一些,现在早就冻死在街头了!”

      叶玲红着脸,脖子梗梗的,好像胸腔里有一阵山火,巴不得烧出来,烫死这些人!

      “你爸妈?我那埋在土里的兄弟是你亲爸吗?你就这样理直气壮,脸皮不怕厚!”

      另一个是叶玲姑姑的人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刺话,斜着一双瑞凤眼眼看着叶玲,仿佛颇为不耻。

      叶玲深深被呛了一句,猛吸了一口气,想要说一句火烈的话,却心酸得吐露一句:“我妈改嫁到这个家里后,她一直让我要把自己当成这个家的人,我以前也一直想把自己当成这个家的人,是你们一直在提醒我,我不属于这个家!”

      “小玲,咱们是一家人啊,你别胡思乱想啊!”梅玲装出一副殷切真诚的模样,上前一步说,准备打起情亲牌。

      “四伯母。今天你是带人来求情,还是带人来威胁我!”

      “小玲啊……你别把我想得那么恶毒……”

      叶玲的二伯父冷笑一声,不知是在耻笑梅玲的畏畏缩缩,还是鄙夷于叶玲的强硬,穿出一句:“谁敢威胁你啊?连自己亲人都不认的人,心有多狠!!”

      “你们既然当我是亲人。今天这样堵在我家走廊上是要做什么?这样不打招呼来,就是擅闯民宅!我完全有理由报警治你们!” 叶玲作势就要用手机拨号。

      “你报警呗。到时候就跟警察说,你的亲人来看望你,你把好心当成驴肝肺,报警把我们抓起来,看是你有理还是我们有理!”

      她的二伯父也理直气壮地咄咄出言。

      叶玲只觉得胸腔里堵了一口闷气,仿佛这块的血液都堵塞了般,死死淤结住。

      她想歇斯底里地骂他们一阵,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否则更要被说成疯疯癫癫,“现在我就站在你们面前,既然看到人了,你们也该心满意足了。那就赶紧走吧,慢走不送!”

      为了把事情引到计划上,梅玲决意不再让别人把叶玲逼急了,自己先迈出一步,好言好语地说:“小玲啊。你就行行好,可怜可怜我们家吧。上次我们会来找你闹,也实在是误会你了呀。” 她叹了一口气,吐了点肺腑之言:

      “当时你四伯父不懂事,赌博欠了一笔钱。我们走投无路了呀,为了还那笔钱,家里的东西都卖完了。现在山穷水尽,实在经不起折腾了……”

      叶玲不为所动地说:“你们夫妻也只敢看我没人帮才这样大胆!知道把事情闹大了也会有他们来替你们撑腰!就把瞧我得那么好欺负!欺负完了,还跑来卖苦,说是我逼你们走上绝路,好人全让你们当了是吧!我告诉你,那件事没完!也不可能完!”

      “小玲啊……” 梅玲把自己逼出两行泪来,抽噎不止,仿佛自己的心受到莫大的伤害。

      “你说得好像你四伯母犯了多大的天条一样。你四伯母也是一个苦命人呐。哪怕看在一层情面上,你都不该说出这么难听的话!”

      叶玲的姑姑在旁直冲冲地把脸横过来,咬着牙说。
      “‘情面’,看谁的情面?你们又有给我什么情面吗?如果我父母在世你们敢这样对我?现在我父母不在了,奶奶也不在了,我和你们的界限也应该划清!”

      忽地一阵磕绊的“咚咚”声从楼梯口那边沉沉地传过来。徐老人家吃劲地挪着步子攀到二楼上,喘着气从走廊那边走来。叶玲赶忙上去搀扶住人家,关心地问:“你怎么上来了?”

      “我来看看你有没有被他们这些人欺负。” 徐老人家虚声说了一句后,仿佛喉咙要被震断了般,一阵一阵地咳出脆响。

      那些人都打量起这个病怏怏的老太太来。梅玲却一眼认出她,上回就是她横叉一脚多管闲事,替叶玲报了警,如今还来搅局!

      梅玲有些发恨,可面上依旧笑着说:“老人家,我们是叶玲的亲人呐,哪能害她呀!”

      徐老人家把拐杖重重驻在地上,敲出一记隆隆的闷响,嚷了起来:“我记得你!你上次来我家闹,你那另一半把小叶打了一巴掌。下手可真狠,害她的脸肿了好几天!肿得有冬瓜大。那一巴掌要是打在别人家孩子脸上!人家爹妈就跟你们拼命了!你们敢在别人面前这么横啊!人多欺少,一点脸面都不要!”

      “老人家说胡话啦……” 梅玲仍笑着,脸上却挂了三五层厚厚的窘态。她笼络这班人来的时候,其实本就是打着粉饰太平的算盘,口口声声说——老裘来看望叶玲,没想到叶玲不仅不待见,还极其无礼,老裘气不过就动手打了人家一巴掌……

      徐老人家一听,又把拐杖一擂,话调俞加犀利:“做过的事就是做过了!带入泥土里都赖不掉!就像你们现在这样欺负人!也赖不掉!”

      “哎呦!我们来看小玲过得好不好呀,那里就欺负她了!”

      不知又是哪一个在人群中嗡嗡叫着。

      “看她?像大粪一样堵在人家跟前看吗?你们先前说的话当我没听见?你们这样一句话一句话地逼到人身上,还想觉得人家会开心?你们分明没安好心!就是来摆谱的!欺负人家一个小姑娘,没脸没皮的!”

      “我们又欺负她什么了?你看看!” 叶玲的二伯呶呶着,手往叶玲身上一指,“她身上破块皮没有?”

      “少在我家叨叨叨的!我告诉你们,现在你们脚下站的地方是我的地!你们这样闯进我的家,犯法!我报警抓你们!不管小叶住不住在这里,谁来看不看她!要进来!都要我说了算!不然是犯法!!懂了吗?犯法!”

      徐老人家说时不断用拐杖往低下捣去,仿佛断案的老判官,不怒自威。老人家一扭头,竟发觉隔楼的阿丽在那里嗑瓜子看热闹,于是顺势嚷起来:“阿丽啊!阿丽!帮我报警啊!有人跑我老太太家来撒野了!存心要气死我老太太!”

      阿丽咯咯笑着把一粒瓜仁抿在嘴里,俏着声回应:“行!我帮你老人家一把!你以后可得还我一个人情哇!”

      阿丽说完就嘻嘻着转身走了,大概真是去报警了。

      叶玲这些亲戚一听真有闹到警局去的后患,倒有些惶惶。

      其中的三伯父急中生智,把话题一拐,只问叶玲:“小玲啊,听说你四伯母说你奶奶留了件旧东西给你呀!我想老人家走的突然,有些东西来不及安排。你这个年纪玩心重,东西收不稳,不如拿出来给咱们看看,也商量一下这东西的去处……”

      叶玲听三伯这慢条斯理的一番话,又气又恼,她本想仗着徐老人家把他们唬走,可想想,这些人居然盘算起奶奶留给自己的那个妆奁来了!定是四伯母在那里添油加醋!既然这样,干脆说开了算了:“行,你们要看那件东西。那我就拿来给你们看。”

      她反身进门,从书桌底层的抽屉里捧出一个黄木雕花的妆奁来。

      这东西本身谈不上精致巧妙,但大家未见其庐山真面目前,都被梅玲的说辞哄得有了先入为主的思量,以为是什么宝贝,于是这下见到真物,都有些心喜。

      但当叶玲将里边的东西打开以后,众人都大失所望。这奁内尽是一些旧照片,牛皮筋、橡皮球、竹蜻蜓之类的杂物,唯一一个算亮眼就是一个碧色的镯子,眼花的可能以为是玉,眼尖的一瞧就知道是塑料做的。

      几个人将?怨的眼光移到梅玲身上,意思在说:这就是你夸夸其谈的东西?

      梅玲一呆,知道自己半点好处也讨不上了,还直接因为这些“宝贝”而沾上了麻烦,只觉得悔不当初,暗暗叫苦。

      “我小时候到了这个家里。父母两人做生意忙,常常都是奶奶来照看我,陪我到各处玩,带我去照相……后来我爸妈去世,我出了故乡,远离了你们,一直都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只有奶奶会常常打电话给我,对我嘘寒问暖。直到奶奶去世,把这些旧物件留给我,我才知道原来一直有个人纪念着我小时候开开心心的模样,希望我快乐。但在你们眼里,我和这个家没有血缘关系,什么都不配有。”

      叶玲把奁盖阖上,望着他们缄默的样子,有力地质问出:“你们为什么会觉得奶奶还有什么金银财宝留下来。她住养老院那么多年,一分钱不要你们出。你们以为她是靠的什么,几乎把自己以前珍惜的那些嫁妆首饰买得干干净净!你们不是早把这个家的每块砖头都分得清清楚楚了吗?还想着要什么?”

      众人一阵默然。他们的喉咙仿佛都掉进了窟窿了,半点响应也没有。

      叶玲的姑姑和几个伯母都觉得脸上无光,扫了梅玲一眼,借口有事而匆匆脱了身。

      到最后剩梅玲一个人在这里站立不安,既想马上走,又想着让叶玲网开一面,不要追究自己一家的责任。

      叶玲冷面相对。徐老人家看梅玲这样没脸没皮,动起手来,做势要用拐杖打她,她这才灰溜溜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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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徐老人舌战群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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