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情在侧》椿枝月

35、报应

　　思雨这处今日轮到白音上夜。上夜需得熬一个通宵，而且照管门户、监察火烛、打扫地方都是琐碎的活儿，一般是两人一组来做。不过思雨手下的侍从不多，专门伺候在王爷和王妃院子里的侍从更不可能调人过来，于是白音便一人上夜。
　　今夜思雨睡得晚，当白音将周围巡查打扫一番之后回到思雨房门前时，便看到屋内的烛火还亮着。

　　白音敲了敲门，道：“思雨姑娘，可要吃点夜宵呢？”
　　这段时间毕竟思雨对他尚且不错，这般程度的关心是理所应当的。

　　“不了……若你现在无事，可否进来陪我说说话？”屋内柔和惆怅的女声如此说着。
　　白音一愣，沉默了片刻，最后仍是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走到烛火下，那美貌的女子正坐于书桌前，细细摩挲着自己的笛子，嘴角带笑，似乎沉入了某种美好的回忆之中。
　　白音站到一旁，低声道：“这么晚了，何不早些歇息呢。”

　　思雨摇摇头，叹道：“我在等。”
　　白音抬头看去，发现思雨慢慢收起了笛子，正看向他这里。

　　“……等？”
　　“对，等王爷。”

　　白音陷入呆愣，思雨却是一笑，起身道：“他也该回来了。兴许，还带着健康无恙的王妃。”
　　“思雨姑娘，你这是何意……”白音还想多问，背后却忽然传来脚步声。

　　他一惊，连忙转头看去——

　　“不愧是思雨，先前倒是小看你了。”

　　熟悉的、带着嘲讽的男声传入耳里，像是条件反射般，白音敏感的身体立刻就对这声音有了反应，他便一下子满脸通红，跪倒在地：“参见王爷。”

　　跟在贺神宇风身后的首阳，在贺神宇风进入房间之后复又关上房门，将一切视线隔绝在外。
　　贺神宇风平淡地看着淡然立于烛光旁边的思雨，眼神没有丝毫笑意，只有冰冷与厌恶。他没有多看白音一眼，也没有再多往前一步。

　　——仿佛再靠近一点都像会脏了他的鞋子。

　　思雨静静地看着贺神宇风片刻，才笑道：“王爷的目光真是可怕啊，思雨曾经从未想过有一天您会如此看我。”
　　贺神宇风没有说话，只是从袖中甩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瓶子滚落到思雨的脚边，在异样的安静之下，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低头看去，思雨根本不想捡起，却没想到白音捡了起来。

　　“王爷……？”秀丽的少年举着瓶子望向贺神宇风，“这是什么？”

　　毕竟也算是用来帮清和转移注意力的工具人，贺神宇风虽有不耐烦，但还是低声答道：“没有解药的毒药。”
　　白音吓得手一抖，瓶子从手中掉落，又滚到了思雨脚边。

　　“王爷为何……！？”
　　“你无需知道。”

　　贺神宇风皱眉，不想再理白音。
　　想起之前那般恩宠，白音胆子也大了一些，爬到贺神宇风脚边，低泣道：“为何……王爷要……杀死……思雨姑娘……”

　　看到白音的模样，贺神宇风竟笑了。他觉得很是好笑地看了一眼思雨，悠然道：“思雨，你看，他都不知道你曾经要害他。如今你对他好一点，他还怜惜上你了。”
　　不知为何有些恼怒的思雨走过去一把拉起白音，将他推到一边，气道：“你不过是我和王爷之间的局外人，到一边去！”

　　即使曾经是假装的，但贺神宇风对白音的宠爱，也曾同样让她嫉妒。

　　在王府中也算见识了一番冷暖的白音呆呆地看着思雨，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说话。
　　而思雨站到贺神宇风面前，目中含泪，眼角微红，“王爷，思雨就这般该死吗？”

　　“……你若只是争宠，我倒懒得理你。但你要害清和，我便不能留你。”贺神宇风目光冰冷。
　　思雨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摸上腹部缓缓道：“那我能如何？皇帝陛下要我害你，可我腹中已有了你的孩子，我怎会害自己孩子将来的父亲！”

　　贺神宇风冷笑一声，不为所动，“孩子？本王倒是不需要这种东西。再说了，你要毒我便毒我，为何对清和下手？”
　　似乎为贺神宇风的冷漠所震惊，思雨喃喃：“王爷就真的一点都不想要我的孩子？”

　　“说了，本王——不，需，要。”

　　贺神宇风的答案彻底打破思雨的幻想。她又喃喃笑了几声，退后几步，望向贺神宇风，“是我建议的。东南王府被王妃保护得很好，若是直接害了你，有王妃在，还不一定能彻底扳倒王府，且王妃定会为你复仇。但若是先害了王妃，就相当于除去你身前的屏障，皇帝陛下思虑之后也赞同了我的想法，所以毒就先下在了王妃身上。”

　　“是吗。”贺神宇风轻轻笑了几声。
　　原来如此，前世即使没有怀袖害死清和，清和也注定会死……因为这里还有一个隐藏得最深的蛇蝎美人，在啃噬着他的王府！

　　“我本想，让王府失去威胁，让你成为一个废人，我会恳求皇帝陛下放过你，我会带着你隐姓埋名去另一个地方生活……可是看到你处死怀袖、清理侍妾之时，我便明白了——你，变了。”思雨淡淡地说着，脸上带着失落，带着不甘。

　　“你渐渐不再专宠于我，你亦不是为我而变。我不敢说出我有孕，我怕他人因为妒忌而害我的孩子。但若是……若是你的身边只有我一人，你也没有身份、没有地位去得到其他人之时，我们便可以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可以为你生下孩子，我们一家人快乐地生活……”思雨说着，眼泪滴滴下落，身体颤抖，声声含情，“王爷……不好吗？那样，不好吗？”

　　贺神宇风……没有说话。
　　思雨拿出笛子，痴痴笑了起来。

　　“我再也不能为你吹笛了，是吗？”

　　贺神宇风夺过笛子，将它狠狠踩在脚下。笛身瞬间断成两截，思雨惊叫一声，像是疯了一般扑到贺神宇风脚下，捡起笛身想要合拢。

　　“你做什么！你做什么啊！难道我连这个都不能拥有了吗！！”

　　贺神宇风冷冷地看着脚边的女人，道：“皇室密毒的毒药与解药如同双生子，若是合二为一，则互为解药。若是分开，则为一慢性毒药与一烈性毒药。你让白音来给我下毒，是想看我是否宠爱了清和。若我真的中毒，清和身上之毒也会与我之毒中和。不过可惜，白音不敢，但你也基本确定了我宠爱清和之事。你给白音的是最后一份毒药了，你不知道他将毒药丢到了哪里，所以你就派人想杀了他——”

　　“——不！”思雨死死握住笛身，哭得撕心裂肺，“不是！我派人想杀的就是王妃！但王妃实在太幸运了，他竟然被人救走！我想利用白音试探之时我就做好了失败的打算，而且白音还主动求助于王妃，等于是直接把解药送上门——所以，我不得不直接派人刺杀王妃。”

　　思雨哭着哭着就笑了，笑得癫狂、笑得痴傻，她喃喃道：“可惜啊，可惜……王妃不愧是好王妃，连老天都护着他。不止你突然倾心于他、为他改变，还让他在西市刺杀一事中被人救走……如今，还与你一起平安回到王府。”她猛然抬头，双眼通红地看着贺神宇风，“是我卑贱如此，做了坏事，得到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