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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宁城的第一场春雨 ...

  •   初春时节的宁城空气里是经逢可见的梅花冷香,混杂着新生的柳叶清香,飘荡在宁城澄澈洁净的那一线天际,总是那般坦荡清明的宁城并不同别的城市一样,说是天空“宽敞亮堂”,却总还透着几丝游动的云彩,虽也别有风味,但那总归是不如,如洗的碧色长空一眼望去,心情那样舒畅开怀。

      方才落了雨,是今年宁城落的第一场春雨,雨势不大,平日古镇庄严古朴的青砖黛瓦,垂桥狭巷此刻也褪去了历史束缚,显出千年前那样的鲜活神采来。

      这座城伫立在此,王朝颠覆,家族兴衰,将相王侯,布衣白丁的故事它是看了又看,听而再听,早已不觉得稀奇。如今也只是怀念,曾经的故人到底是见不到了,于是同往昔一般的一场春雨,也聊表心中慰籍。

      雨水落下,屋檐便开始滴答滴答朝下落雨,低洼的积水被砸出一个又一个的水洞,看上去简直就像一只只欲振翅翩飞的蝴蝶,有着令人惊叹的生机与美丽。

      沿着这青石板阶一直向西,就算走出了这城中古镇,到了樱花大道,顺着樱花大道北行,不遇上堵车高峰,车程也不过30分钟,就到了这个城市中心。

      比起市中心那些繁华地段来讲,这里则要寂静得多,平淡得多,往来的人也并不是什么商界大鳄,精英名流,这里的每个人都很平凡,如果写书,他们大概就是书中那不知名的某某。

      他们大多会以这样的形式存在,像不知名的某某为了留住那一刻的美而定格了这古朴的房屋流逝的时间。

      一台低调的黑色轿车自西向东缓缓而行,停在了一处小巷前,说是低调,是因为这里的人也并没见过这样的车。
      朦胧的雨气未散,来往行人只能隐约看见车子里坐着的一男一女,男人似乎是想伸手去解安全带,被女人的手按住了,男人一下就没有动作。女人摇摇头,又好像是在说些什么。

      不一会儿的功夫,女人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首先看到的却并不是女人的样貌,而是一把撑开的黑伞,江南的雨季空蒙,这里的白墙黑瓦,砖砖垒积,那是如水墨般的灰,又在雨季层层晕染开来。可没有哪一处,有这样极致的黑,特别是当那个女人撑伞的时候,简直是白与黑的极致对比,至少给了不少人强烈感受的视觉盛宴。

      《诗经》里的那句,“手如柔荑,肤如凝脂”此刻用来形容这个女人便一点都不为过。

      举着黑伞身穿黑色连衣长裙的女人此时正从桥头款款走来,绸缎的裙摆贴在细白的小腿上,行走间有着动人的弧度,穿着低跟月白色小羊皮鞋衬得女人露出的那片脚背愈发白玉无暇,偏又是脚背上一颗显眼的小黑痣破坏了这份光洁的无暇,倒又是添了几分媚惑的性感。

      女人踩着青石板阶,低跟小皮鞋有着清脆的碰撞声,她走得慢,和着房檐落雨啪嗒啪嗒的声音,像电影里刻意放慢的镜头,桢桢画面,有着别样独特的美感。

      穿过那一整条小巷,来到一整树绣花球树盛开的地方,簇簇花团挂在枝头,总沉默着衰败凋零了去,来日却总是绚烂盛大地绽开的。在这样锦绣的春色旁,是一家私人心理疗养院——Sunshine。

      此时,私人疗养院Sunshine。

      前台有一个年轻女孩,长相可爱,棕黄色长发被她挽作了一个丸子头,正百无聊赖地转着手中的黑色中性笔,盯着门前连绵的细雨叹气,她无意识地嘟嘴,忍不住埋怨,“天天下雨,恨不得一年365天都下雨…”

      她视线下移,却突然顿住了。

      在一阵朦胧缠绵的细雨中,有个撑着黑伞的娉婷身影朝这儿走来,雾气氤氲,那个女人像是虚化的相片胶卷中聚焦的唯一,她看不清那个女人的脸,只能看见她摇动的黑色裙摆像一朵盛开的花,带着浓郁的黑。

      她看不清女人的脸,只能看见那一截露出的,白皙好看的下巴。她却莫名觉得:这个女人,是极美的。

      那女人一步一步走近,她感觉她的心怦怦直跳,动得厉害,低跟皮鞋踏上疗养院的台阶,有着轻轻的噔噔声。

      她呆呆地看着那女人停在大门入口,偏过头,收了伞,然后回头,抬眼看向她。

      在那一刻,像是这江南水乡的烟波浩渺被她一人聚拢,收入她的眼中,在她看她的这一眼,似乎有朦胧的雾气弥散。手中的笔”啪嗒”一声落到桌子上,咕喽咕喽地滚到地上,她也无暇顾及。

      看到这个女人的那个瞬间,这种感受太过独特心脏像是漏了一拍,让人不敢再直视。

      她漂亮吗?当然漂亮。却不是像太阳那样,太过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而是像月亮,散发着清辉月光的同时,能看清月球表面不平的“伤疤”。
      就像……就像一枝带刺的白色山茶,不蔓不枝,只此一枝。

      看着呆呆看她的年轻女孩儿,女人走上前,试探地低头说了句:“你好?”

      年轻女孩看着眼前放大的美颜暴击,呼吸一滞,瞪大了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女人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继续迟疑着又问了句:“你好,你们黄院长现在在这儿吗?”

      她的声音温柔而清脆,那双含情目里结成一丝淡淡的愁绪,几乎是看不到了,却无比柔弱,惹人怜惜。

      年轻女孩终于回过神来,不住地点头,红着脸结结巴巴地冲女人应答:“啊?哦……在在在。”

      她笑着颔首,对年轻女孩儿说:“好的,谢谢。”

      这里的动静不小,有人探头往这边看,有人朝这儿走来。女人看着走过来的中年女人,浅笑着。

      中年女人略有些吃惊地看着她,她是刚收到讯息,这个七年没联系过她的人告诉她,她回来了,时隔七年,这位旧人再次站到了这所疗养院门口。

      她很快意识到她此时这幅作态很是不妥,有人频频朝这儿看来,于是她又迅速收起眼底所有的情绪,只是眼眶还有些微红。

      女人看着她,轻轻点点头,咬了咬唇,又眼眶湿润地笑着开口:“黄姨,我回来了。”

      被叫黄姨的中年女人看着此刻站在她眼前的这个,漂亮的、鲜活的年轻女人,心里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感受,就只是感觉心脏被重锤击了一下,却不疼,而是钝钝的,心底发闷,但也有那么一丝如释重负的侥幸。

      还愿意回来,是不是说明对于这个城市,她还不算太过失望。

      此时她只能看着这个多年不见的女孩,哪怕眼底有再多心疼,她也只能做作平静地说上一句:“回来了就好。”
      “蔓蔓啊……真是好久不见。”

      前台小妹视线在两人之间梭寻,眼底有多少浓重的好奇让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可她毕竟还没那个胆子当着老板的面,去打听她的老板,那一贯严肃地板着脸的院长的事儿,她只能眼看着那个女人冲她点头问候后,就轻车熟路地同院长进到了疗养院里面。

      沿途不少人暗暗打量这个被院长亲自接待的漂亮女人。“美”,这是所有人对她的第一印象,她毋庸置疑是很美的。可除了这个,她到底又是谁呢?

      黄院长看着此刻对她们投以无数注视礼的员工,拉着门把的手顿了一下,凛冽的眼神扫过众人,他们浑身一激灵,战战兢兢地不再往这儿看一眼。

      秦蔓看着他们这样,想到黄姨刚才的样子,不禁好笑得弯了弯唇角。

      前台小妹实在是好奇心暴棚,恰好院长助理——郑暄出来给她交代下午疗养院要接待的病人家属的名单,她立马就凑了过来,八卦地问道:“哎郑姐,这谁啊?我们也没见过,看着跟咱们院长很熟嘛。”

      郑姐头都没抬,斜睨了小姑娘一眼,“多做事,少八卦,你可还没过考核期呢”

      小姑娘撇撇嘴,不甘心地闭上了嘴。可心里还是抓心挠肺地想知道。

      看着小姑娘不服气的小模样,郑姐转身的动作顿了一下,才说道:“很早时候她就是院长的病人,但很久没见过了,听说是出国了,而且……”

      她说着顿了一下,撇了一眼小姑娘因听八卦而亮晶晶的眼睛,像故意吊人家胃口似的,也不管小姑娘是什么反应,径直走了。

      徒留小姑娘一个人在前台,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眼睛机灵地转,嘴里呢喃着:“很早?”然后反应过来似的,一拍大腿,说:“旧相识呗。”

      小姑娘想着刚才看到的那个女人,一个人在那儿喃喃自语,“这也不像……”不像得过这种病的啊。

      院长办公室

      黄秀和给秦蔓倒了一杯水,看秦蔓的目光在屋内一点点移动,目光始终怀念、隽永。

      她不说话,也不会去催秦蔓开口,她们就在这种沉默的默契中享受这阔别多年难得的相聚。

      好一会儿,秦蔓的目光才终于落到黄秀和身上,黄秀和的目光同能多年前一般,依旧那样熟悉又温和,这个房间亦同多年前一般无二。

      这里的一切,都无比熟悉。只有她,只有她是陌生的。

      她忍不住开口,对黄姨说:“黄姨,这里…跟以前一模一样。”黄秀和笑了笑,看着屋内多年如一日的陈设,说:“也没有刻意去维持,但不知为何,这么多年来,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好像都变成了习惯……老了,掀不起一点波澜啰。”

      秦蔓不知该如何应答,只能沉默地低下头。

      故人旧地重游,犹如刻舟求剑。旧地犹在,只是再无旧人。

      这么多年,在此刻,秦蔓终于生出了几分物是人非之感。

      说来有些不合时宜,她却无端地想起高中时候学过的南唐后主李煜的那首《虞美人》:“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黄秀和静静地看着秦蔓沉思,想到什么,踌躇着轻轻开口:“你一个人回来的吗?”

      秦蔓思绪回拢,愣了愣,然后回了头,轻轻摇头才开口道:“不是。”

      想着什么,她抬头直直地看向黄秀和,一字一句地说:“是我的丈夫,他陪我一起回来的。”

      黄姨震惊地抬头看她,惊诧地问:“你结婚了?!”

      秦蔓点点头,抿着唇,有些羞涩。罕见地解释了一句:“抱歉,黄姨,事出突然,就没有来得及告诉您。”

      黄秀和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摆摆手,说:“我没关系,那他是……他对你好吗?”

      秦蔓一提起他,眼里就像注入了光彩,无比璀璨,她定定地看向黄姨,很认真地开口:“他对我很好,特别好。”

      黄秀和看着泰蔓,她眼底的专注是骗不了人的,至少那个男人,是真的对她很好。

      她想着那个孩子,心里叹了口气,终究是造化弄人。

      但还是认真祝福了这个她真心疼爱的女孩,“也好,也好啊……你和那个孩子都好好的,一定要幸福。”

      秦蔓认真地点过头,用很温柔的声音说:“我们会的。”不只是说给她,还是说给她自己。

      叙好了旧,黄秀和继续问秦蔓:“那你今天来这儿,不只是看我吧,是遇到什么事儿要我帮忙吗?”

      秦蔓刚刚的轻松不复存在,她抬起水杯的手不自觉地顿了顿,下意识地掩饰似的看向一旁,开口道:是……我想要黄姨帮我个忙。”
      黄秀和表情认真了些,身子前倾,“嗯?”
      秦蔓看着有些纠结和为难,眉毛不自觉地拧成了“川”“黄姨能不能帮我…帮我催眠?”

      黄秀和表情一下就严肃了起来,她反问“催眠?你自从病情稳定,不是很久都没用过催眠了吗?”

      秦蔓的手攥紧杯托,指腹压得青白,她有些难为情,说:“黄姨,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病,还是我的一个梦魇而已。”

      黄秀和沉思了一下,才认真开口说道“我可以帮你,但蔓蔓,你得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秦蔓低着头,黄秀和看着她,没有放过她此时不自然的紧张。踌躇一会儿,秦蔓终于开口。

      “我做了一个噩梦,很真,真得让我几平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我感觉我生活在梦里,明明那些事从未发生过,可我就是觉得,那个人,就是我。好像一直有个声音在我耳边环绕,他说‘你该醒了,该醒了……’。”

      她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低着头,止不住地抽泣,身体微微发抖,抬起头的刹那,黄秀和看清了秦蔓的泪眼婆娑。

      她听见她说:“黄姨,我觉得我快要疯了。”

      黄秀和心里一哽,她从没见过这样的秦蔓,哪怕是那些年,那么难过的日子,她也不曾见秦蔓如此崩溃。

      她忍住哽咽,轻轻地拍了拍秦蔓的背,低声抚慰:“没事儿,没事的蔓蔓,黄姨在这儿。”

      她想说那都是假的,可声音哽了哽,甚至连那是假的,这句平常的安慰也说不出口。她居然有种莫名的错觉,或许,那是真的呢?因为秦蔓,这个女孩足够坦荡且勇敢,就连她也不相信,困住这样一个人的梦,会是假的。

      黄秀和叹了口气,只能顺了秦蔓的意,无奈地说:“那我们现在开始?还是要再休息一会儿吗?”

      秦蔓摇了摇头,心情总算是平复了一点儿。指了指窗外,说,“他还在外面等我。”黄秀禾有意让她放松,看着她的眼神揶揄,笑着打趣了秦蔓两句。

      秦蔓紧张的情绪总算是得以缓解 ,偏头看向窗外开得那样盛的绣球花,眼底虽还是有化不开的愁绪,但也浮现星星点点的笑意。

      黄秀禾看着她,心底柔软,问:“那我们开始吧?”

      秦蔓点点头,躺在了那张靠窗的躺椅上,黄秀禾温暖的声音传来“放轻松。”

      窗外的雨早停了,绣球花蕊上挂着晶莹的雨珠摇晃着,还是偏过头,眼看着雨珠砸向青石地板。

      浅薄的乌云早散开,刚落雨的天空放晴,天空更显澄澈,明熙的太阳光照射在明净的玻璃上,折射出七彩的光芒,落在她偏头的眸中,一刹那恍若世界光影倒缩,情景变换,她慢慢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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