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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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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雨一般的马蹄声击碎了夜的宁静。
城门的踏板缓慢的往下放,还没有整个搭在城门对面的护城河上。马车却已只有三步之遥,眼看着马车就要一头栽到护城河里面。
“驾!”
一声断喝打破了夜晚的宁静,只见拉着马车的两匹高头大马猛地直立起来,整个马车如同飞一般的跨越了并不算狭窄的护城河。
在城门处看守的哨兵自认自己守着京城大门,可今日这样神俊的马匹却是头一回。
皮毛漆黑发亮,在火把的映衬下好似泛上一层金光。
鬃毛迎风飞舞,个子高于常马一个头。臀部烙着家族印记,一只锋芒毕露的苍鹰。
“苏将军大驾,竟然拿如此宝马用来拉车,可真的是恐怖如斯!”哨兵甲喃喃自语道。
“不,这不是苏将军。”旁边的守卫乙说。
“那是谁?”
“苏将军是肱骨重臣,镇守边疆十余年,不可能突然回来。坐在这个车架里面的应该是苏将军的掌上明珠——”
两位兵士面面相觑,“就是那位传说中舞枪弄棒的母夜叉——苏小异!”
此刻坐在马车里面的苏小异并不知道自己给这两位守城的士兵带来了多么大的震惊,此刻的她正歪倒在马车里面,捡着糕点吃。
“小姐可少吃一些吧。”小红看着苏小异的手边已经被吃空的一盘糕点,终归是忍不住了。
“怎么了?”苏小异放下手中的糕点,看向小红。只见小红一张俏脸气的通红。
“小姐您这几日在车马上面,不是吃就是睡觉,眼看着脸便是圆了起来。”
“那又怎样?”苏小异毫不在意地说。
小红对苏小异这副态度极不满意,猛地坐直了,将苏小异的头从自己的膝盖上挪了下去。“小姐您且打开窗户看看,这年头外面正值妙龄的姑娘谁不是勤恳减肥,一个个的一张脸小的只有巴掌大,腰细的好像是柳树条子!”
“反倒是向您这般天生丽质的,反倒是沉住气了。一日日的不是吃就是喝,照这样,可怎么办才好。”
小红一打开话匣子就是叽叽呱呱的一大堆止不住。
“小姐你可已经十九岁了,边疆苦寒,您瞧不上那些糙汉子。好不容易回到京城,您不加把劲儿?”
苏小异看着小红的眼色将糕点放了回去,怪不得这妮子这副样子,原来心里是记挂着这件事。
“你还是太年轻了。”苏小异信誓旦旦的说。
“怎么,现在的哪个男人不喜欢弱柳纤纤的?”
“这年头霸道皇帝狠宠柳腰小妖妃,或者霸道里长猛追娇弱俏寡妇已经退环境啦。”苏小异双手按着小红的肩膀,一脸认真的说。
“啊?怎么可能,现在最火的话本子上可不是这么说的。”小红美目圆睁,一脸的不可相信。
两个人都身居边疆多年,边疆苦寒,在那片荒芜的地方,只有一本一本从京城跨越千山万水,运费高于物价的话本子才能够满足她们的少女情怀。
苏小异从马车里面的暗格里面抽出了几本已经边角发卷的话本子,随手丢到了小红的怀里。
小红捧起话本子,封面上分别写着“太子殿下与太傅那不可不说的二三事”、“臣为将军解战袍”和“京城有个男花魁”。
封面上两个男子接吻搂抱,衣衫不整,引人遐想,小红看的小脸透黄,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小红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苏小异,苏小异老神再再的依靠在马车座位上。
“看见了吧,现在的爱情已经不再受外表限制了,帅哥都去跟帅哥谈恋爱了。”说完,将刚才的那块糕点再一次的塞进嘴里。
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小红有些不爽的回道:“这年头连男人都有夫婿了,我们小姐还没有夫婿呢。”
一口糕点呛死在了苏小异的喉咙里面,咳得要死,仰头猛灌了一口茶水。
“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爱情这件事不受外物影响,全靠个人的意愿。”苏小异猛敲着桌板强调划重点。
“更何况!我,苏小异,自小立志以天下为己任,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也?我这辈子是不可能嫁人的,这次回京城也不过是因为有事情要办,可不是回来找夫婿的。”
小红看着苏小异,心中不禁忍不住叹了口气。小姐虽然在边疆蹉跎多年,但是边疆的风沙并没有损毁她出色的容貌。
眉眼俊秀,嘴唇红润,皮肤虽然算不上白皙,但是却平添了几分野性。实在是一个俊极了的姑娘。
她看着小姐平日里天天端着一本话本子看,心里以为小姐终于放弃了那位活祖宗,重新动了春心。没想到自己竟然是会错了意,这一棵铁树竟然是半点开花的意思都没有。
唉,也对。
这铁树开花也只有那么一次的机会,错过了那一位之后,再开怕就是难了。
“那就随了小姐的意思,找个乖巧懂得讨人喜欢的小白脸子绑回边疆吧......”最好是和那位像一点的。
小红心有不甘的碎碎念。
苏小异全然不放在心上。
曾经沧海难为水。
经过那一次刻骨铭心的爱恋之后,若是要让她再和谁来上那么一段恋情,怕是不能了。
心头逐渐回想起那熟悉的容貌,与挥之不去的美好回忆。
苏小异嘴角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可惜了,他们身份悬殊,最终只能快刀斩乱麻。
这次回京,跑到了前男友的地界上。
希望最好不要碰到他吧。
看着窗外皎洁的月亮,苏小异双手合十,小声祈祷。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打更人的声音在街道里面穿了很远。
自己虽然是在京城出生的,但是对于这所繁华的城市并没有什么非常美好的记忆。
对于她而言,边疆才是故乡,倘若不是实在有着重要的事情,才不会来到京城。
苏小异从头脑深处,一点一点的挖掘出自己残存的对于那个在京城的家的记忆。一时许多令人生厌的面目在眼前晃来晃去,吵闹的声音令他不由得皱了皱眉毛。
“安庆侯府就要到了!”马车夫说。
小红挑开门帘子,远远地看见了一座高大的府邸立在路旁。一块巨大牌匾上面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安庆侯府”,连带着牌匾角落处的御笔落款也被挂在房檐上面的八角宫灯照得清清楚楚。
好一副钟鸣鼎食之家的殷实模样。
走的近了,小红的脸却不由自主的黑了下来,在大门口,竟然干干净净,一个人都没有。
小红缩回脑袋,“小姐,安庆侯府门口一个人都没有。”
苏小异闭上眼睛,微微叹了口气。想不到竟然是这样的沉不住气。
小红焦急的说:“明明早几天就特意派人送了信的,可是没有收到消息?”
“不可能,那人虽然平日里看起来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是但凡是他答应的事情就一定能够做到。”
苏小异挑开帘子看了看依旧风平浪静的大门口,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他们是故意的。”
车夫跳下马车,将马匹拴在大门旁的柱子上面。然后去敲门。
“咚咚咚——”
门口依然安安静静的,敲了大约有了一刻钟,门内依然毫无反应。
车夫咬咬牙,接着锲而不舍的敲。
“来者何人?”门后终于传来了一道男声,颤颤颤巍巍的一副气势不足的样子。
“安庆侯府大小姐在此,还不速速开门?”小红的声音又清又脆,划破了夜空的宁静。
“侯府小姐?”门后的声音甚是倨傲,“我安庆侯府只有一位少爷,您说的是那一位小姐?”
小红气的火冒三丈,当时就要发作起来。
苏小异拍了拍小红的肩膀以示安慰。
小红退了一步,给苏小异让开了路。苏小异站在大门口,仰头看了看描画精细的大门,心中百感交集。
“我父亲是镇守边疆的安远大将军,我是自然是这安庆侯府里面的大小姐。”
苏小异淡淡说道,声音不大,但是却让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声音并不是寻常女儿家的清脆,柔和,反而低沉得好似那边疆的风沙一般。
大门后面的男子似乎愣了一下,然后回道:“原来是安远侯爷的千金,实在是有失远迎。”
立在门外的除了苏小异的人都微微的松了口气,安静等待着那扇朱红色大门打开。
“但这里并不是您该进来的门,您的消息早就接到了,左侧门已经有人在等着了,还是请您再挪一挪贵步。”
真的是果不其然的沉不住气,这些人依旧是这样的不懂事,天真而又愚蠢,竟然以为自己还是十年前的自己。苏小异心中默默地翻了一个白眼。
虽然远在边疆多年,但是她心中可是清清楚楚的知道左贱右贵的常识,竟然想要忽悠自己走仆从的左侧门。真是好一个下马威!
真是嚣张。
苏小异咧开嘴角,她叱咤边疆多年,从来不知道低调这两个字该怎么写。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竟然跟自己比谁更嚣张。
“从边疆到京城路途遥远,本小姐可做不动马车了,你们若是开不开这门,那就让本小姐亲自打开!”
对面的人丝毫不惧,声音中甚至带了些戏谑,“这门是用通体坚实的原木造就,上面还镶嵌了钢钉,小姐若是有本事自可以来试试。”
冥顽不灵的榆木脑袋。
苏小异对一旁气鼓鼓的小红使了个眼色,小红瞬间喜上眉梢,回到车上,取下个鼓鼓囊囊的包裹。
大门里面的人听到外面的动静,还在那里不时说着风凉话,想让苏小异知难而退。
苏小异好似全然没有听见对方的话,将那些话语权都当做耳旁风一般,一心一意的摆弄自己手里的包裹。
周围的人迅速让开,苏小异一个人上前,将瓶子里面的粉末仔仔细细的撒在了大门的门缝里面。
一股略带呛人的气味传了过来,大门上竟然开始缓缓地冒起了白烟。原本大门上面的红色漆也一块一块的掉落了下来,更令人震惊的是被撒上粉末的门缝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
那粉末居然有着侵蚀的效果,眼见着大门就要被侵蚀坏了。
大门里面的人发觉事情不好,忙喊道“快住手!快住手!这里可是安庆侯府,可不是你随意撒野的地方。”
一切都已经晚了。
苏小异掏出火折子丢到大门上,点燃了那些粉末。
“轰——”
一团火光炸开在京城寂静的夜里,木屑四飞,安庆侯府结实的大门被炸得洞开。来自东南西北的风都能轻松的吹进这座深宅大院,象征着权势富贵的朱门变得破败不堪。
这会是王夫人这辈子最狼狈的时刻,也是她这辈子最难忘的记忆。
噼里啪啦燃烧的火焰和漫天飞舞的木屑让她狼狈往后退,一不小心跌倒在地上。旁边刚才叫门的仆从身上被轻微的炸伤了,此刻也是自顾不暇。没人顾得上她,任由她跌坐在地上狼狈不堪。
王夫人抬首看着站在大门前,被火光映的清楚地少女身影。
少女皎洁的脸庞与她记忆中的那人面部逐渐重合,来自灵魂的恐惧让一向端方的她此刻的手指在止不住的筛糠。
夜晚的风轻轻吹拂着苏小异的衣摆,火光映红了少女的脸。那双明亮的眸子就那样毫无感情的盯着瘫倒在地上的妇人。
王夫人手足无措的看着那讨命的冤家向她缓缓走了过来。
“晚上好,王夫人。”
“小异有礼了。”
少女缓缓对她行了个礼,声音低沉中带着一丝沙哑,在浓黑的夜色里面如同鬼魅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无一人敢上前阻挡。
终于回来了,真的是好久不见啊,苏小异四处打量了这座华丽的屋舍,一切都是记忆里面那未曾变化的样子,好像一切都未曾发生过变化。
低头看跌坐在不远处,面色遮掩不住苍白的妇人,看着她脸上的皱纹与颓色。苏小异轻轻摇了摇头,不一样了,早已是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自己的伯母已经老了,同样的,自己也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稚子了。
身着华服的老人歪倒在了地上,望向她的眼神中是正在竭力抑制的恐惧。苏小异挂着一抹诡异的微笑,向她一步步走了过去。
王夫人瑟缩着向后退,苏小异一步步的靠近。
王夫人退一步,苏小异进上一步。
“小姐!”
“苏丫头!”
两道女声惊醒了已经陷入有些疯魔状态的苏小异,是小红和一位刚刚从屋中冲出来的华服女子。
“苏丫头好久不见,可真是长高了。”王夫人的儿媳妇张氏身穿着家常的月白色衣袍小步跑了过来。
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好似对刚刚那声巨响和一地狼藉浑然不觉一样,冲到了苏小异身边,亲热的抓住了她的双手。
又好像是不经意间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还在地上的王夫人。
苏小异从刚刚那种疯魔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心中暗骂自己不争气,竟是如此一副沉不住气的样子。
心念电转之间,苏小异换了一副面孔,脸上挂起同样的笑容。热情的回应张氏。
“树挪死人挪活,我去了边疆那样遥远的地方,自然是要长些个子的。”语言中暗藏着讥讽。
对方好似浑然未觉一般,“边疆是偏远,苏丫头这一路上风车露宿的也定是累了。有什么要紧的事都明天再说,今天还是赶紧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