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番外—不能停留（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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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竺沚上次回来阳川，又过了好些年。要不是想到许久未与弟弟见面，他大概还留在南边某个温暖的海港城市。
自己回来的消息并没有隐瞒，很快就传了出去。只不过他没有想到第一个访客会是他许久未联系的前女友。
已是深秋时节，在归来前，他已命人整理了阳川别院，但昨夜秋风仍无情地从玉兰树上扯下了残留的黄叶。正当他在树下扫集秋日的残叶时，前庭传来了敲门声。
邢雅穿了一件浅色的罗衫，一个人站在门外，手里拿了一些礼物。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两人简短的寒暄过后，竺沚领她入内，随手关上大门，随即在大厅为她泡上一杯热茶，并递给她一件披风。
“回去的时候带上吧。”
“谢谢。”
邢雅双手捧着杯子，吹了吹上面的热气，浅浅地抿了一口。她未经通知便来访，而竺沚并未表现出任何意外，对她的小失礼毫不介意。
他们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喝着自己手里的茶，等待着其中一人开口。
“阿沚。”邢雅叫了一下他的名字，又把自己到嘴边的话咽下去，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青年的表情，不料与他那双灰色的眼睛对上。
他似乎一直在注视着自己。
少女心一横，带着哭腔问：“你为什么都不挽留一下我呢？”
“抱歉，我……”竺沚沉默了一会儿，他短暂的停顿似乎是给了少女一些希望，看向他的目光暗含期待。
“不能停留在这里。”
他的回答打碎了邢雅最后一丝幻想，她放下手中的杯子，丢下一句告辞便夺门而出，一边跑，一边忍不住流泪。
身后并没有传来脚步声，他不会来挽留自己了，就像他们分手那一天，走得如此果断，连让她挽留的机会都不给。
邢雅第一次见到竺沚，是在她去普易港的那个冬天。
那年阳川的雪下得特别早，很快就有了一层厚厚的积雪。邢雅的父亲工作在那段时间正好不忙，就临时决定和家人去南方越冬，挑挑选选，最后去了魔界最繁华的海港城市。
普易港历史悠久，兴起于早期的远洋贸易，最初并不叫这个名字，后来当地一个竺姓商人将它更名为普易港，意为港口的货物种类广泛，交易频繁。
当然，普易港出名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那个商人的后代延续了先代的辉煌，使竺家的业务进一步扩展，成为魔界最富有的家族。
邢雅一到这座城市，便感觉到它与阳川的不同。这里终年不见雪，气候也暖和许多，最冷的时候也不过像阳川的秋天一样。
竺家人把这里管理得很好，他们把城市划分成不同区域，使它们各司其职，兼顾了商贸活动与娱乐享受。
海风拂面，耳边是浪潮拍打岸边的声响。她赤足漫步于余晖洒落的沙滩上，不时感受到海水轻柔地掠过双脚，带来一阵清凉。
不远处的站了一个男人，身材高大，上半身没有穿衣服，隐隐看得到他的腹肌。邢雅走进他，看清楚此人的着装后立马红着脸转过身去，与此同时男人也发现了她，连忙从储物法器里找出一件外袍披着。
“冒犯姑娘了。”男人开口道歉，他的声音很清澈，像是用清水濯洗过一番。
她慢慢转过身去看着对方，发现男人很年轻，皮肤是海边人常见的小麦色，半湿棕色长发暂时用一根绳子松散地扎在脑后，一双灰眼睛饱含歉意地看着自己。
“没关系。我是从阳川来的，还不适应你们的习惯。”
邢雅有点不好意思，对方明明只是在做这里很常见的事情，却在和自己道歉。
“那欢迎来到普易港做客，希望你玩得开心。”他笑着说，做了一个欢迎的手势。
两人聊了两句男人就先告辞了，他要回去洗澡，邢雅也不耽误他的时间，和他挥手告别。
他们没有交换名字。
邢雅觉得这大概只是一场偶然的相遇。但这或许就是缘分使然，次日早上他们又再次相见。
因为是冬季，水温的下降使游泳者的身影变得寥寥可数，不过并没有完全驱散人们对水上运动的热情。即使在这个时节，普易港的居民也会时不时举行一些竞赛。邢雅经过竺林河时，正好看见有一场游泳比赛进行得热火朝天。
围观群众密集地挤满栏杆，他们挥动彩旗，热情洋溢地为选手呐喊助威。邢雅沿着岸边一路走，终于在一个红发小男孩旁边找到了一个空位。她双掌紧压着栏杆，探出上半身俯瞰河流，却未发现任何选手的身影。
“刚刚结束了一场花蕾组的比赛，后面的还没有游过来呢。”红发小男孩在一旁解释道，邢雅见状也转过去和他聊天。听小男孩滔滔不绝地讲了一大堆，她也了解到一些有关这项比赛的历史。
小男孩名叫竺明渲，并不是纯血的魔族，有一个妖族的曾祖母和一个神族的母亲，从小在普易港长大。竺林河得名于一位将小渔村发展成繁荣港口的竺姓商人。作为竺林后裔的竺明渲，向外地人提起这项以其先祖命名、年年举办的赛事时，神情颇为自豪。
竺林河这项比赛每年都会举行，一共分三天进行，今日恰好是最后一天，也是最为精彩的一天，是花蕾组、花朵组和果实组的决赛。获胜的人将会得到来自海洋的祝福，保佑他接下来的航行一帆风顺。
“姐姐，你支持谁？要不要支持卓远吧，他是我的表亲。”竺明渲扬了扬手里绿色小旗子，开始为他表哥多找一个支持者做努力。邢雅最后还是笑着接过了他递过来的绿色小旗子，决定为小男孩的表哥加油。
没过多久，前方的呐喊声突然增大，两人意识到他们要游到这里了，立马探出头去看。河里陆续有选手游过来，邢雅还没有看清楚选手的样子，一旁的竺明渲就扭过头激动地和她说第三个是他的表哥。
“表哥加油！！！”竺明渲说完后就开始声嘶力竭地为卓远加油，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邢雅被他那大嗓门吓了一跳，一下子忘记要做什么，回过神来卓远已经看不见了。不过从小男孩那里得知他还是稳居第三，希望他最后可以反超前两位吧。
“走，姐姐，我们去终点看看！”
“好。”邢雅点了点头，正好她也想知道最终的结果，于是就跟着竺明渲沿着河岸，穿过层层人群，来到比赛的终点。他们到时那里已经挤满了人，竺明渲便带着邢雅走进了路边的一间酒楼，从酒楼的三楼一处正对着终点的窗户往下看。虽然距离比较远，但处在高处视野好，不失为一个绝佳的观景点。
所有选手都都已经上岸了，各自拿着代表自己颜色的旗子，向周围欢呼的人们打招呼。有一个戴着珍珠发簪，穿着海蓝色长裙的小姑娘走到众人面前，打了一个手势，方才激动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小女孩面向在场的观众，一开口就是中气十足的声音：“花朵组的比赛顺利结束，接下来让我们来请参赛选手发表一下各自的感受。请问你们谁想先发言？”
“让卓远说！”沉寂的人群中传出一声尖叫，一下子点燃了大家刚刚冷却的热情，于是都大声地喊出自己支持的选手的名字。
“斯皮尔·菲斯！”这是手执红旗的选手，古铜色皮肤，身材很好，有着明显的肌肉线条，个子高高的，十分显眼，他也在比赛中获得了第一名。
“小王子！”这是那位站在最右边，拿着黄色旗子，皮肤白皙的红发青年，他的名字叫阿尔瓦·怀特，因为对生活质量很考究，而且他家祖上有一个神族公主，被戏称为“小王子”。
“宜君！宜君”
“兰先生！”
邢雅听着下面的呐喊声，也将他们的名字与本人对上号。宜君是站在阿尔瓦左边的那个笑容满面的小个子青年，兰先生则是站最左边的瘦高男子，听到有人叫自己时似乎有点惊讶，还微微抬首向声源处望了一下。当邢雅在认哪个是卓远时，她与兰先生右边的一个青年对上了目光。他正好在那一刻抬头，望着她的方向，朝她笑了笑。
她也在那一刻认出来，他就是人群中最开始喊的卓远，亦是昨天在海滩遇见的那个男人。
“表哥看见我们俩了！”竺明渲一直在观察下面的动静，朝卓远挥了挥手，大喊：“让卓远说！”
大概是卓远的支持者太多了，渐渐盖过了其他的声音，或许是出于悬念营造之效，小姑娘最后决定由卓远作为收尾发言人，并代其宣告本次盛事的落幕。
“不愧是竺柔之能想出来的偷懒妙招，我一定要告诉大哥。”
竺明渲双手抱胸，在一旁嘟嘟囔囔，或许是之前喊太大声了，嗓子有点沙哑。
“姐姐，你口渴吗？要不要喝点东西？我们这里有好多独特的饮品。”
在小男孩的强烈推荐下，邢雅点了这里的一种的果酒，留暖，据说是酒神的作品之一。神界冬天漫长，白昼很短，寒冷异常，小酌一杯激起身体的暖意，就好像留住了那短暂存在的暖阳一样。喝下去之后，整个身体感觉燃起了一团火，她感到有点热，于是脱了披风，只留一件单薄的淡紫色长裙。
“整场比赛下来，我收获了很多快乐。我的对手都很优秀，最后取得了第三名的成绩令我很惊喜，不过很遗憾得不到海洋的祝福了，下次我希望我可以不留遗憾吧……”卓远简短地发表了自己的感想后就接过竺柔之的工作，宣布了这次比赛的圆满结束。
“期待我们下次的相遇。”他说完后，现场的人们不约而同地围着斯皮尔和其他两个胜利者，唱起了歌颂海洋的古曲。当歌声攀升至高潮时，周围似乎响起了海浪翻滚的声音，伴随着歌声从汹涌澎湃到碧波浩淼，就好像海水慢慢地被安抚下来了一样。在这首古曲中，歌唱的人们融入了自己的魔力，共同祝福获胜者能在航行中一路平安，万事顺遂。
*Sail now, ye valorous people of Pree,
we meet with the roaring sea,
for the bright future is near,
and the mist will be left behind.
邢雅跟着歌声的节奏轻轻摇晃着脑袋，普易港给她一种很新奇的感觉。这里的人们汇集了各族的血统，他们的祖先因为各种目的来到这里，但他们都自然地融入了这个地方，抛开隔阂，唱出了一首共同的赞歌。
“姐姐？”竺明渲唱完歌后发现邢雅好像有点不对劲，一手扶额，闭着双眼，整张脸泛红，似乎是有点醉了。他立即去叫小二准备一些解酒的汤，又把她扶到一旁的椅子坐下。酒楼似乎是常备解酒汤，很快就把它送来了。
“谢谢，我也没有想到自己的酒量这么差。”邢雅用勺子慢慢地喝着汤，缓解因酒精带来的头晕。
“是我的错，忘记提醒你留暖是烈酒了。”竺明渲自知差点犯了大错，连忙摆摆手。
“笃笃笃。明渲，开一下门。”门外传来叩门声以及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竺明渲立马跑过去开门，让他进来。
“好巧，又见面了。我叫竺沚，字卓远，表弟招待不周，请见谅。”
竺沚已经换了一身墨绿色长衫，整个人的气质极为内敛，丝毫没有昨天和刚才在下面时的那种张扬外露的感觉。
“不不不，是我该多谢你们的款待。我叫邢雅，字乐琳。”邢雅受宠若惊，一时有点无措，见竺沚还站着，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不料动作太大碰到了放在面前的大半碗汤，又开始手忙脚乱地想找块抹布来擦干净洒落的汤汁。
“唤个人来收拾就好了。有没有烫到？”竺沚注意到邢雅的衣服上被汤溅到了一点，关切地问了一句，竺明渲见状也去吩咐人进来收拾和准备一套干净的衣服。
“没有。”
邢雅有点不好意思，不自觉地捏着自己的手指，试图缓解自己的尴尬。幸好衣服很快就送过来了，邢雅也能短暂地脱离尴尬。
衣服是一件青色襦裙，正好是自己喜欢的款式，而且她发现衣服的颜色和竺沚的有点接近，心里暗暗有点喜悦。
“今天真的是谢谢你们了。”邢雅再次向他们道谢，并想支付一定的酬谢，不过两兄弟拒绝了。
窗外传来滴滴答答的雨声，邢雅快步走近窗边，发现雨势并不是很大，刚想松一口气，竺明渲就开口说这雨很有可能越下越大，一下子又把她的提到了嗓子眼，焦急地在房间里踱步。她今日要回去见一个老师，如果失约难免会给人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是有什么急事吗？”竺沚注意到了她的不安，“如果着急回去我可以借你一把伞。”
“可是我怎么还给你……”邢雅小声说，又开始捏自己的手指。
“如果实在是要还，明日再来这里一趟交给我就好了。”竺明渲笑着说，此时邢雅才发觉小男孩是这家酒楼的少东家。邢雅应了下来，心里有点淡淡的失落，但面上不显，接过竺沚递来的一把深蓝色雨伞，准备和他们告辞。
“等等，你是住在听海客栈吗？”竺沚叫住了她。
“是的。”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竺沚问起这个，但还是回答了。
“我正巧要去那边，可以和你一起走，等到了客栈你把伞还我就可以了，这样就不用你明天再跑一趟了。”
听完他的话，邢雅刚刚的失落一扫而空，转而升起一种紧张又夹杂了一点期待的情绪。
“他是要和我打同一把伞回去吗？”
不过她很快就看见竺沚拿出了另外一把绿色的伞，刚刚心里的涌动稍稍平静了下来，但还是很高兴能与他同路。
“这把伞是我弟弟不久前送给我的生辰礼物，我还是第一次用呢。”竺沚把伞打开，邢雅也看见了伞面上画着竹子，旁边写有一行小字。她没有看清是什么，不过大概是生辰贺词。
此时的雨势还不大，两人并肩行走在被雨水打湿的青石板街道上，一路上相谈甚欢。竺沚前端时间刚刚从远洋航行中回来，对普易港的变化也感到十分惊讶，不过他曾经在这里呆了很长时间，很快就重新适应了这里。
他给邢雅讲了很多关于普易港的事情，包括有几个盛大节日，有什么特色美食之类的，有时也会谈到一些他在出海的时候的见闻。
邢雅听得津津有味，蓦然发现了听海客栈挂在外面的棕色旗帜，不由得埋怨起路途的短暂。
“到了。有缘再见，乐琳小姐。”
“有缘再见。”
两人在听海客栈门口分手，邢雅看着绿色的伞消失在大街上，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一想起她还要去和先生见面，邢雅立即转身往约定地点走去，等候先生的到来。
雨渐渐下大了，而先生还没有到，大概是来不了了。她想到竺沚，不知道对方是否还在大街上走，有没有停下来躲雨。邢雅脑海里又回想起他那清澈的声音，尤其是那一句“乐琳小姐”，让她在那一刻的乱了方寸，一路上伪装的矜持和淡定尽数卸去，幸好那时竺沚已经转过身去，没有看见她面红耳热的样子。
她微微叹息，为自己在那一刻的胆怯而感到懊悔。要是再来一次，她一定要问他的传讯地址，或者至少要好好地和他道别，而不是一句干巴巴的“有缘再见”。
那天先生也确实因为大雨没有前来，对此邢雅感到很庆幸，因为那天下午自己一直在挂念竺沚，根本抽不开心思去谈论任何有关在魔法学校学习的事情。不过很巧的是，她那天其实已经见过他了，正是上午在竺林河游泳的兰先生。
又在普易港呆了两天，带着些许遗憾，邢雅登上了回程的飞舟。她没有再一次碰见竺沚，最后这两天她一有空就出去，但却没有前两天这样的好运气。虽然接触到了很多很新鲜的事物，但她却感觉它们并没有在竺沚口中那么有趣，勾起她的兴致。
作者有话说第17章 番外—不能停留（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