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十天》冰川上

2、第 2 章

　　南星辰和白霜年纪相仿，门当户对，各种意义上的门当户对，南星辰只需要打开自己家门，向前走几步路就能到白霜家。
　　还没出生，他们的母亲就开始介绍他俩认识，肚皮隔肚皮，每天见着都打招呼，只是南星辰的母亲总觉得他会是个女生，总是说他是妹妹，导致他俩还没见过面，他们就是很好的一对'兄妹'了。

　　南星辰在衣柜底下掏出了一个陈年的月饼盒，上面早就不见当年艳丽的红色，不少地方开始掉漆，开口的地方也因为生锈变得难打开，他轻轻一拔没能扒开，只能绷紧肌肉又试一次，双手像拔河一样使劲用力，月饼盒发出刺耳的声音后，他才如愿地打开了，只是用力过大，里面的东西都甩了出来，照片落一地。

　　每次有跟白霜有合照，南星辰都会打印出来放在盒子上，这个月饼盒是十年前的，所以南星辰应该这样干了十年。

　　散落一滴的照片五颜六色，像琳琅满目的颜料画在地板上，就连一旁的床单也染上了颜色。
　　南星辰蹲下捡起随便的一张，正是开学报道时他母亲给他们拍的。

　　开学那一天学校门庭若市，熙熙攘攘，各式各样的车俩停在门口广场上，他们好不容易在狭窄的通道上提着行李走到稍微宽敞的大门口，就被母亲叫住，硬要给他们拍张照。
　　南星辰特别开心，他觉得自己特别幸运地又跟白霜一个学校，心想他们命里注定是一起，生怕母亲没有给这么充满意义的一幕留下永恒的一帧。

　　定都大学的门牌下站立着俩个高大的身躯，无一不拿着像身后人群一样的行李，脸上都挂着笑。
　　那一刻，南星辰别提多开心了，对以后的大学生活充满了向往。

　　南星辰盯着照片陷入沉思，指尖轻轻划过照片上的白霜，在摸着白霜的脸时，他的嘴里莫名其妙泛起了酸涩。
　　理想的大学生活没有发生。

　　他把照片放回盒子里，把地上的照片都捡起来放回去，一并放在床上。
　　存放照片的时间是十年，但照片里面的他们不止是十年，还有更久之前的照片，南星辰又把照片倒在床上，像洗牌一样的手法把照片铺开，找这些照片里最早的一张。

　　南星辰记得，不出意外的话，最早的一张照片是他只有六个月的时候拍的，跟七个月的白霜一样被各自的母亲抱着拍的合照。

　　他一边回忆着照片的颜色一边在五颜六色的照片中寻找，拍摄照片的时候正是春节，小区楼下的树木都挂满白茫茫的雪花，除了人工增添的红色灯笼，周围都没有任何显眼的色彩了，大家都穿着类似的服装，红色靓丽喜庆的棉袄，脸上笑得格外的大方。

　　南星辰在照片堆的角落里找到了它，一眼就看到了他和白霜，年仅七个月的白霜似乎比他更有个性，不太满意妈妈给她裹得像红枣馅的粽子一样，在那嚎啕大哭撒泼，她妈妈也不管不顾她的哭喊，只是更用力地抓紧挣扎的白霜，白霜应该是当时无处发泄了，一把抓着旁边南星辰的耳朵，耳朵都扯出二里地了，南星辰没感觉地呆若木鸡，没有任何反应。

　　他们的第一张照片定格在这里，往后还有好多张。
　　南星辰莫名有个想法，他想把这些照片按照时间先后顺序叠起来规规矩矩地放好，这样也能回忆一下他们以前的模样。

　　第二张照片是南星辰刚会坐的时候拍的，他们是同龄人又是邻居，经常一起玩，白霜会坐的时候，南星辰只会在那里爬，一段时间里都是白霜坐着俯视南星辰在那里毛毛虫地爬行，南星辰人小脾气不小，他知道生气，不开心，抓着白霜不放，双手抓着白霜当工具，自己鲤鱼打挺一样竟真的坐起来了，只是坐起来的时候刚好把白霜给推倒了，白霜的妈妈雪姨第一时间没有抱起白霜安慰，而是拿起相机来拍照。

　　第三张照片是南星辰学会走路的时候，他比白霜会走路得早，南星辰十月大的时候就会踉跄走几步路，雪姨就把白霜晾在一边坐着，跟南星辰的母亲周姐相对坐着辅助南星辰练习走路，白霜那时候什么都不懂，他只知道南星辰每次都脱离自己妈妈的怀抱跌跌撞撞地走到他妈妈的怀里，他妈妈也特别开心地抱着南星辰，完全不看他一眼，白霜就又哭了，南星辰站在他旁边。

　　到第四张照片的时候，白霜已经学会走路了，不过轮到了南星辰坐着了，因为他已经走累了，不需要那么努力练习走路了。

　　第五张照片，白霜在欺负南星辰。
　　第六张照片，他们躺在沙发上午休。
　　第七张照片，白霜又哭了，那天他们第一次下雨天也出去玩，大家穿着雨衣在楼下的水坑上放纸船，雪姨只叠了俩只纸船，每个小孩给一个，一个都不多，白霜根本不知道怎么放纸船，看到水坑就着急把它丢下去，纸船直接来个侧面着地，翻了，等白霜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的时候，纸船已经变成湿漉漉的一张纸了，白霜又在那里吹唢呐地大哭，雪姨都来不及上楼再给她叠一个，只能拍照回去告诉她老公，南星辰看着哭得惨重的白霜，只能忍痛割爱把自己的纸船给白霜，白霜骤然止住声音，雪姨马上拍照并说：变脸界天才。

　　第八张照片居然不是白霜哭了，是南星辰在哭，即使生下南星辰一年多了，周姐的女儿梦还是没有释怀，但她也不想要小号，因为南星辰真的太乖了，她害怕她的下一个小孩没有南星辰乖，她难以雨露均沾。南星辰那么乖，她就让南星辰给她圆了女儿梦，给他买了一条华丽的公主裙，有公主裙就有王子装，南星辰穿着露胳膊戴假发的公主服饰，看着白霜裹着严丝密缝的王子装，即使他年纪小不知道自己被换了性别，他也能知道白霜比自己帅，他们被迫牵手合照，白霜在那里耍帅，南星辰在那里哭。

　　照片是永恒的时光机，只需看一眼，思绪瞬间飘回到从前。
　　南星辰把第九张叠到第八张下面，第十张叠到第九张下面，原来他们不只是看起来有很多合照，仔细数起来也很多。
　　生活照，旅游照，写真照，每一张都是他们，变的是他们，不变的是他们的关系。

　　周日晚上，南星辰收拾完自己的书包，发现现在都八点了，白霜还没有叫他一起去上学，有点奇怪，平常七点的时候，他都收到上学提醒。

　　只需要三十秒，南星辰就能从自己的房间走到白霜家门口，他抬手平缓地敲着他家门，深邃的眼睛半眯着，想要在视线受阻的猫眼里看看，看看会不会有白霜的身影。

　　十秒，屋子里没有任何一点声音，猫眼里也没有一点光透露出来，里面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南星辰什么也看不到。
　　南星辰又重新敲门，比刚才敲得更加粗暴一点，声音清脆，他的心更加着急，十秒后还是没有声音，南星辰就把手机掏出来，迅速打开微信，刚想着给白霜打电话，在按下拨通的那一刻，门发出‘咔嗒’一声。

　　“谁啊，”房间里面走出了一个女生，她半眯着眼一副还没有睡醒的样子，用手用力揉下眼睛才看清楚来人，“星辰哥？怎么了，那么急地敲门。”
　　“你哥在家吗？”南星辰开门见山地说，他能感觉到，白霜不在家，他希望他的直觉是错误的。

　　“我哥他很早就出门了啊，他说去看电影了，还告诉我他晚上不回来了，直接回学校，”不知是不是妹妹的错觉，她感觉说完后星辰哥整个人都变得灰暗了，她不解地问：“怎么了，他没提前跟你说吗？”

　　只需一秒，南星辰就能想象到了白霜跟喜欢的人一起看电影的场景，喜欢的人认真看着电影，白霜一脸幸福地看着她。
　　如果是跟朋友出去玩，白霜怎么可能没有告诉他呢。

　　南星辰强撑体面，说：“他没有告诉我。”
　　妹妹皱着眉头看了看他，见他面色如常就不再多想，帮他哥解释地说道：“他应该是一时间忘了说吧，他出门时我看着挺急的的。
　　”
　　有些忙还是不帮比较好，南星辰苦笑道：“行，我知道了，打搅你了。”
　　没等妹妹反应，南星辰就挥手告别了。

　　南星辰又陷入无止境的难过当中，他好像掉入了漂流瓶里面，瓶口被木塞挡住，里面的空气让人窒息，让人难受。
　　白霜逃跑了，南星辰确信这就是躲着他，白霜为什么要躲着他，他不知道，白霜还是讨厌他了吗，他昨晚明明还跟自己开玩笑来着。
　　为什么上学都不跟他打一声招呼，南星辰只能一个人独自乱想。

　　夸张地描述，全国有一半人口是在定都。南星辰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了定都地铁有多么拥挤，即使在不是晚高峰的八点钟，地铁上还是挤满人。
　　往常跟白霜一起上学，南星辰都不觉得这一小时车程是那么漫长。

　　南星辰浑身黑色的衣服，背上一个全黑的书包，体型修长，眼神淡漠没有力气，但再怎么不好相处的外表在高峰期的时候都没有任何威严，人群只能低着头使命往里面挤，他还没来及反应就被人霸道地推到车厢里面，与人想贴。

　　南星辰再狭缝中掏出手机，白霜也还是没有给他发信息。
　　他把手机揣会兜里，闭眼。

　　开学的第一次班会上，白霜眼神疯狂示意南星辰叫他看，白霜说他对那位漂亮的女生一见钟情了，南星辰看了一眼那位女生，看着非常漂亮迷人，但他只是单纯地觉得白霜只是被颜值所吸引了，不觉得真的会有所谓的一见钟情，于是敷衍白霜几句就过去了。

　　第二天，白霜告诉他，他加了那个女生的微信，想他请教一下该怎么跟她聊天，南星辰就说不出话了，他没想到白霜的动作如此之快，白霜考虑到南星辰也没谈过恋爱，只当他也是没经验。

　　第五天的晚上，南星辰早早洗完澡想上床休息了，白霜却说他要出门吃宵夜，等到他独自一人在吃宵夜的时候才问南星辰要不要来吃宵夜，穿着睡衣躺在床上的南星辰当然不去。

　　第六天在班上，南星辰坐在白霜的旁边，女生坐在白霜前面，同学都好像心照不宣地知道他们的暧昧关系，问白霜为什么不上去跟她坐一起，坐在旁边的南星辰也不能幸免，被人叫起来让白霜出去，南星辰没说话，当即翻了个白眼。
　　同学会起哄，白霜会回应，女生也不介意，南星辰还听过女生说过我们家小白之类的称呼，朋友问她为什么叫小白，女生笑着说是白霜的小名。

　　整段关系只有南星辰一个人反对，只有他一个人难过，白霜看出来了，他敏锐地发现南星辰好像不喜欢自己谈恋爱，他不知道为什么，只能尽量不跟南星辰提起恋爱的话题，所以之后南星辰在他旁边的时候，一来消息白霜就会别开手机，也再也没有跟南星辰说过他的爱情故事，因为他知道，南星辰不喜欢。

　　可他更加地不懂，在南星辰眼里，他侧着身子看手机的样子有多么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