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言说》姒姝

4、红色头绳

　　想了一个晚上也没想出来画什么的宋庭梧抓了下自己的鸡窝头，手机屏幕上是许攸发来的消息，她已经和赵南在南商公寓等着了。

　　再一看时间，才七点，他从这里到南商路，共享单车只要十分钟。到底为什么要这么早，他真的不理解。

　　一脑袋躺回去，翻来覆去睡不着，只能掀开被子起床，许攸说会有老师做造型，所以梳不梳头发都可以，宋庭梧站在洗手台前刷牙，拨开长到鼻尖的刘海才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的动作。

　　他并没有近视，只是有点轻微的干眼症，医生说带有框架的眼镜会好一点，恰巧和自己不想引人注目的目的不谋而合，宋庭梧干脆去眼镜店买了一副最土最便宜的黑色方框，还特意留长了头发，前到鼻，后到脖颈。

　　捻了一撮头发转了转，不知道拍戏要不要剪头发，导演没说，应该是不用吧，到时候万一要的话找张姐帮个忙吧，听说她手艺可好了。

　　宋庭梧迅速收拾好了自己，出门前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日历——1.17

　　离除夕还有四天，还不错，今天回来时去超市买点年货吧，不知道今年春晚会演什么呢，去年的节目可是很无聊。街道上的积雪每天都会有人清扫，宋庭梧踩着自行车穿过一个又一个行人，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路灯上也挂上了红灯笼，人多，为了避免出事，他速度很慢，可即便这样，赶到南商公寓时也才八点不到。

　　时刻注意着大门动静的许攸一看见宋庭梧进来就对着他打招呼：“宋老师，这里！”

　　宋庭梧朝他走过去，赵南递上一杯烫乎的豆浆：“宋哥还没吃饭吧？”

　　他接过豆浆点了下头，说：“我早上一般不怎么吃饭，既然早到了，什么时候开始拍摄？”

　　许攸放下拿起的油条，回头笑着说：“就等宋老师到了，什么时候都可以。这次我带了三套衣服，可能时间会有点久。”

　　宋庭梧跟着她往里面走，南商公寓其实是个照相馆，设施都很齐全。许攸把他带进化妆室，里面坐着一位正在补妆的中年女人，看见他们进来只是轻轻地点了下头，用头示意宋庭梧坐过去。许攸在他身后小声说：“徐姨说不了话，你看她指挥就好了，我都已经和她商量好了。”

　　他坐上转椅，眼睛盯着镜子里为他扎上头发的徐姨，或许是时间太长，女人有所觉地抬头和他对视上，镜子里的女人对他笑了一下，很温柔。

　　“可以带美瞳吗？”许攸从包里翻出几个小盒子，神眼期盼地问。

　　“我有干眼症，不能带美瞳。”宋庭梧如实回答，恰巧此时徐姨开始给他画眼妆，他顺从地闭上眼，感受到刷子轻柔地在眼皮上划过。

　　化妆室的墙上挂着一个很有年头的钟表，滴滴答答的作响。

　　直到有人轻轻拍了下他的肩，睁眼的前一秒听见许攸赞叹的声音：“徐姨你手艺也太好了吧！”

　　眼皮彻底睁开，浅绿色的眼影，眼尾眉梢画了几朵小花，鼻梁两侧是白云，看上去很有春天的气息，确实很好看。

　　许攸递给他一个袋子让他去换衣间换上，他很顺从地接过。衣服很柔软，或许是为了和妆容相配，浅粉色的衬衫，胸前是大V交叉丝带的样式，一条版型很直溜的收腰绿色长裤。

　　宋庭梧换好衣服出去，根据指引来到拍照的地方，造景也很漂亮，看得出来主人花了很多心思。他听着摄影师的指挥摆出姿势，快门按下的声音接连不断。

　　赵南和许攸站在显示器旁，看着显出的一张张照片仔细挑选。

　　“宋哥好像很适应啊，照片也很好看，一点都不崩。”赵南感叹。

　　许攸想起昨晚她哥说的话，忍不住发出感叹：“或许有人天生适合镜头呢？”

　　三套图拍下来花费三个多小时，离开的时候许攸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一个牛皮纸袋递给他：“这是新年礼物。”宋庭梧本来不想收，奈何几个人的眼神实在热切，他无奈地接过来，说了句谢谢。

　　几个人在路口分开，离开的时候许攸还揽着赵南的胳膊说明年一定要实现攒钱的目标，然后两个人一起出去旅游。

　　宋庭梧站在斑马线前，大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袋提手，两个人一起旅行啊，那一定可以拍下很多值得纪念的画面吧，嗯......这个袋子还挺有分量，提着去超市很不方便啊，要不先回家吧。

　　新年礼物，这还是四年来第一次收到，宋庭梧坐在桌前，纸袋里的东西被拿出来整齐地摆在桌面上，三盒暖宝宝和一个包的很简洁美观的白色礼盒，蝴蝶结下面放了一张卡片，宋庭梧抽出来夹在指尖，看得出来主人很认真在写，但是字体确实一言难尽。

　　宋哥，新年快乐！虽然你平时看上去没那么好相处，但是你真的帮了我好多，无论是生活上还是工作上，这次拍摄也是，真的很感谢！这个是我和小攸一起挑的礼物，千万不要嫌弃啊！——赵南

　　宋庭梧打开盖子，里面是一件红色高领毛衣，很整齐的叠着，他突然想起自己去年促销时被店员强推的大衣，想想看放哪了。

　　找到了。

　　他把两件衣服抖平放在床上，驼色和红色在一起并不突兀，他又找出来一条浅色牛仔裤，站在床边好一会儿才把衣服换上。宋庭梧站在镜子前，不适应地拨了拨头发，耳根微微发红。

　　高领的毛衣刚好勒到喉结的地方，宋庭梧推着手推车不停地扒拉着领口，对他来说穿这样的衣服好不习惯，默默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然后又不自禁想起昨天去试镜的时候Phoenix也是这样穿着一件黑色高领。

　　弓着腰一边退步一边想事情的宋庭梧不小心撞上了人，回头道歉的词句卡在口中：“不好......意思。”

　　眼前人一身到脚的黑色羽绒服，戴着帽子和口罩，帽檐压得很低，看上去就像刚从某地逃出来的杀人犯，气质很沉很吓人。

　　宋庭梧不想惹麻烦，用刘海挡住眼睛小心翼翼的从那人身边经过，只是奇怪的是那个男人好像对他产生兴趣一样，走到哪儿跟到哪儿，两个人一个拔尖儿的身段，一个出众的身高，很快吸引了很多人的视线。

　　这和宋庭梧想要不引人注目的初衷违背，他停下脚步，对着上前一步的男人小声道：“先生，我只是来买东西的，并不是您的导购，可以麻烦您不要在跟着我了吗？”

　　这句话好像起作用了，那个男人随手从货架上拿了几样东西去了前台，直到看着他结账出门后宋庭梧才放下警惕，用了最短的时间选好自己要买的东西，他提着两大袋东西走在回家的路上。

　　家附近的小超市都关门了，只能花将近一个小时到这边的中心超市买东西。因为买了喝的，所以袋子有点重，就在他还在犹豫是自己走回去还是打车时，那个刚刚在超市里见过的男人走到他身边，用英文问：“Need any help？”

　　外国人？那他刚刚说的话他能听懂吗？

　　“No,thanks.”

　　宋庭梧说英文时跟说中文完全不一样，带着黏糊的尾调，像酒吧里那种颜色奇异的鸡尾酒。

　　被拒绝也没有走，而是直接从他手中拿过那袋看上去就更沉的袋子，用手将帽子稍微往上扶了一下，让人能够看清他的眼睛，蓝色眼眸，和记忆中那双眼睛无限重合。

　　“Ph...闻老师”宋庭梧明显很惊讶，为什么Phoenix会在这里，他难道不怕被人认出来吗？

　　闻冬点头，理所当然地走在前面带路：“快走吧，再磨蹭到家的时候都天黑了。”

　　哪有那么夸张，宋庭梧腹诽，不过为了避免Phoenix被认出来，快点回家也没什么坏处。

　　两人并排走着，谁都没有说话，直到经过那条巷子时宋庭梧习惯性地朝里面望了一眼，闻冬开口：“桃子汽水不好喝么？”

　　“啊？”突然被问话的宋庭梧感觉好像回到了那天晚上一样，同样的没反应过来。

　　闻冬啧了下嘴，说：“我早就想问了，你这头发不碍事吗，能看得清路吗？”

　　这句话说的长，宋庭梧有足够的反应时间，他回答：“还好吧，习惯了之后也挺好的。”

　　哪里好了，眼睛都看不见。闻冬看着宋庭梧那张被挡了半边脸只能看见尖巧的下巴想到，明明把刘海放上去很好看，一个年轻人，怎么留这么阴暗的发型，不过今天穿的倒是很有品味嘛。

　　他伸手，递给宋庭梧一条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头绳，还是红色，上面还有一只塑料的小白兔：“我侄女的，要是不想剪掉就把头发扎起来吧，不然扎到眼睛很难受的。”

　　面对闻冬的好意，宋庭梧默默收下，却在内心暗自吐槽他的品味。

　　又走了一段路后宋庭梧突然惊觉：“你要跟着我回家吗？”

　　“不行吗，我帮你拎了这么久的东西一口茶都不给喝？”闻冬低头去看他的表情，抿直的唇线，僵硬的下巴，看来是不喜欢外人进入私人领地的人啊，防备心很重嘛，“算了。就当是我日行一善了，就送你到楼下。”

　　说实话，宋庭梧自己也觉得这样有点过分，但是面对Phoenix他难免有些自卑，怀着忐忑的心情还是走到了居民楼下。很吵，这是闻冬的第一反应，男女老少都在做着过年的准备，每户人家看上去都是喜气洋洋。

　　唯独宋庭梧，他站在楼梯入口，仿佛与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视线中，他穿着的那件红色毛衣仿佛在逐渐褪色，逐渐和他身后的灰色墙壁融为一体。

　　想着不给人添麻烦的闻冬将购物袋还给他，转身离开时却被突然叫住。

　　“闻老师，桃子汽水很好喝。”

　　一阵风吹过，宋庭梧的刘海被掀开，他笑意嫣然。

　　“要上去喝杯茶吗？”

　　那一刻，红色重新占据了视线，犹如春风拂面，百花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