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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苦情诗 ...
“好困。”我靠在碧洋琪肩上,“昨晚做了个梦,醒来后就睡不着了。”
“等会儿好好休息吧。”她拍拍我手臂,“靠岸应该要一天,或者两天,好吧甚至三天也有可能。”
彭格列一向有去“黑手党之家”度假的员工福利,今年提早些,安排在了开春。
日光太盛,米色和白色涂装反光,我眯眼看这艘船,SPW财团前年出的4层探险艇 ,“一次性装不下那么多人吧。”
“分批出行,这次只有部分高层和受邀嘉宾。”碧洋琪走在我身边,她戴着草帽和墨镜,俨然已进入度假状态。
“嗯,按理来说是该这样,但我总感觉不太对劲。”我脚步一顿,“你看过《尼罗河上的惨案》吗?”
碧洋琪微笑,“这不正是我们所期望的?”
我看着她摇晃的深粉头发,线条清晰的手臂肌肉落和轻巧步伐。她正是黑手党的一员,我头一回这么清楚地意识到这件事。
那我呢?我好像也走进这里。
几步路,担忧和焦虑混杂,船上有什么正等着我,那事并不值得高兴的事。我的预感总是很灵。
视线不断升高,我第一眼就看见六道骸。这回他没戴手套,正撑着栏杆吹风,白衬衫被风吹起,像受惊的天鹅。
天鹅请安静。
但六道骸看过来,挥挥手,快步走近朝我搭话,他说:“我们去看看你妈妈?”
我打量他两秒,这人笑意盈盈。视线突然天旋地转,在蓝天背景下,我似乎真把六道骸看作一只白鸟,我说:“好。”
私密客房在最下层,一路上没碰见半个人影。在柚木地板和不锈钢栏杆构成的沙漠中,我抬不起步子,又不敢回头。
六道骸突然冒出一句:“要不要去我那待会儿?”
三个呼吸后,我还是没想明白,“什么东西?说清楚点。”
他这话说得挺慢,像在斟酌用词,“彭格列大部分幻术师都在我们部门。作为幻术师,你有无限的未来。”
“我感觉你不像这种好为人师的人。”
“不如来门外顾问。”碧洋琪握住我小臂,她的戒指和手环凉凉贴着我皮肤。
她说:“目前门外顾问首领由reborn暂任,你应该知道他?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无意义的闲聊将心跳声暂时压下,时间似乎又短又长。六道骸面色温和,碧洋琪则没什么表情,黑手党们戴着无懈可击的完美面具,我读不出什么。
到了,房门紧闭。
我轻轻敲门,后退两步,站在旁边等。
一个紫色脑袋从门缝探出,白脸,粉嘴唇,葡萄样的眼珠,右眼还戴着那骷髅纹眼罩,库洛姆……
“库洛姆。”六道骸轻声喊道。
好想就此飞走。肩胛骨一震,我似乎要长出翅膀。上次见到库洛姆的时候,我还叫梅露蒂。
那是大半年前的事,她看上去和当初没什么两样。但我们确实变了,从亲密无间到形同陌路。
她眼神平静,像不认识我,也不认识碧洋琪和六道骸,那颗眼珠转着,一视同仁掠过所有人。库洛姆竖起食指放在唇前,摇了摇头。
她一动我才醒来,猛然回头,看向六道骸和碧洋琪,再迅速盯着库洛姆。六道骸回了个笑,两个女孩面无表情。
所有人都毫发无损,徒留我一人心惊。
房门即将关闭,我手脚先脑子一步上前,在碰到门板的刹那却被六道骸从背后搂住。
“别去打扰她们,好吗?至少现在?”他轻轻说,吐息在我左耳游离。
整个上身像被蛇缠上,从脊椎到手臂,右手腕和腰腹上的力越收越紧,我指尖还没来得及感受门板就被迫停在半空。
也许是我太冷,他身上也显得好凉,我恍惚感觉有鳞片生长。
“怎么在发抖?”他问。
蛇、或者说地狱的寒气在身边环绕,带着软刺的藤蔓在我皮肤表面爬行。
我左臂屈肘,往后狠狠一撞。
“唔。”一声闷哼,柔软的□□从我身后离开。
“离她远点。”碧洋琪上前,把我挡在身后。
我右手搭上她手腕,碧洋琪立马回握,几根手指交缠进我指缝,安抚性捏捏。
“呵。”六道骸冷哼一声便往外走,“想说什么去外面说。”
我看向那扇门,至少现在,它不会为我而开。
船后甲板的泳池躺在光下,靠里面是吧台和休息区,派对从未举行,空气一片安静。我们三人在阴影里坐着,面对蓝绿色池水和蓝色海面。
书报架把全世界混在一起,我依次抽出一本意大利时尚杂志,一本德国音乐期刊,又拿出漫画翻了两眼,最后摸了份报纸。
大大小小粗粗细细的字母挤在一起,条条框框上上下下横横竖竖排列,把白白净净一张纸变得面目全非满满当当。
看烦了。我把报纸放下,报夹磕在桌上发出脆响。
碧洋琪侧着脸,双手抱胸,手指不断点着自己胳膊,她那几枚戒指一晃一晃反着光,我眼睛发烫。
“你故意的?”我终于开口,问六道骸,“《迷魂记》也是?”
遇见库洛姆的前一天,我在佩鲁贾和他看了同一场电影。从第一次见面,那张带着嘲讽般的做作笑脸就一直挂在他脸上。
“kufufu这么不相信希区柯克的吸引力?”
“那我就当是个巧合。”就这么轻轻揭过。
我问:“库洛姆是什么人?”
“显而易见,黑手党。”六道骸摊手,微笑,脸上恶意毫不遮掩,终于,面具剥离。
碧洋琪抓过我手臂,她近乎恳切地摇头,“认识你的时候,库洛姆什么目的也没有。”
她说:“她不知道别的什么,也不打算让你接触太多。最初的‘认识’就只是‘认识’,谁能想到未来的事?”
我摸上碧洋琪的脸,手指抚过她眼侧,“我相信你。”
“你是为她来见我的吗?佩鲁贾那晚。”我重新转向六道骸,“还有,罗马,你在一个晚上也来了对吧?附在库洛姆身上。”
“啊——————!!!”
持续至少20秒的尖叫,不知道该说是“一声”还是“一阵”,幽灵毫不费力就能达到C5音高。
这声音从我脑子里震荡出来,敲击着头骨,又涟漪般不断回响、四散,脸到四肢都发抖发麻,缓了两秒才回过血来。
我感觉身上的不是“皮肤”,而是科幻作品中被称为“外骨骼”的东西,仿佛一用力就能被剥落,我已不再是我。
碧洋琪和六道骸拧着眉,在叫声出现5秒后纷纷按上太阳穴。
明确客体的痛苦令人好奇。我的灵魂好似突然有了形体,变为阿米巴原虫,伸出三两触角探向身边二人。
这是幽灵的声音,怎么这时候她们能听见了?她们又究竟听见了什么?
那两张漂亮脸上眉头紧蹙,细细血管凸起,深且亮的眼里波光荡漾。
好像我啊。这种表情更像,我在镜子里见过。人在平日里神色各异,但遇到欢欣苦痛却总表现得那么类似。
K跪坐在我脚边,她浑身湿漉漉的,像刚从后头的泳池游上来,半透的水珠从她身上滚落,在碰到地板的刹那蒸发殆尽。
她大张着嘴,面目还是一样模糊,这么近我也什么都看不清。
但至少能认出五官方位。
我把手指塞进她嘴里,软舌头和硬牙齿,没有,全都没有,一点温度和湿度变化也没有。
手就这么斜放着,肉眼看去横穿她的下半张脸,从下巴撕裂到鼻尖。我右手还有枚戒指,戴在中指,就前两天,碧洋琪带着它伴暴雨而来。
K渐渐安静。
在此之前,所有人都已被震得头昏脑涨
“回屋休息吧。”我说。
碧洋琪捂着胸口深呼吸,她还没缓过神。
六道骸撑出个笑,“kufufu请。”
一眨眼,K已消失不见。
我的房间在上面一层,对门住着碧洋琪。空间不大,设施很新,衣柜只摆了二分之一,小桌上放着几本伍迪·艾伦短篇集。
窗外是海面,床前是电视,但现在我没心思看任何东西,等洗头洗澡完后才回复沢田纲吉消息:「现在有空。」
我好久没见沢田纲吉,他看上去状态还行,就是黑眼圈重了点,眼白中血丝也更明显,我猜他最近常常熬夜。
我轻轻给他个拥抱,“好久不见。”
沢田纲吉感叹般说了句:“我们昨天才通过电话。”
他的手臂不难挣脱,我火气上来了——以上这两句没什么因果联系。
“是吗?”我挑眉,“‘通电话’算‘见面’吗?”
我移开视线。
有点惊讶,我竟然这么古怪、咄咄逼人。见了面才发现,我比想象中更爱他一点。
距离坠入梦境已过了整整半个月,我们通了五六回电话,发了两百多条消息。但具体讲了什么……我记不太清。
只有握着手机的孤独真切可感,我触摸不到沢田纲吉,那就抚慰不了我的情绪。他的感情在字里行间伸出触须,但缺乏实体。我拒绝体会任何虚无缥缈东西。
半个多月没见,爱情像在太空中独自生活了两个月。
我倒还记得一种钝痛,因为耳机戴太久。现在倒是不疼,疼痛和爱一样,在特定时刻让你心里只想着它,但只要脱离某种环境,曾留下的水迹就会很快晒干。我恍惚间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或许是那些在罗马的日子。
这是一种类似婚姻的平淡——我想象中的婚姻,来自小说和电影。它往往不出现在结局,总成为一切矛盾的开始。
我拒绝婚姻,所以平淡在爱情里只象征残酷。
沢田纲吉也坐在床上,短边的一角。我坐在长边那。我们之间隔着个圆钝的直角,相互看不见脸。
或许他在看我,但这不重要。
我捧着只杯子,双手捏紧。那是个画着樱花图案的骨瓷杯,里面装了一半清水,水面倾斜、摇晃。船很稳,我晃得才厉害。
得先搞明白一个问题:在这份爱情的初始阶段,有哪些真正属于我们?是当天早上的阳光,还是竖在眼前墓碑?沢田纲吉,他是为什么看见了我?
我一直正正低头,看杯子、看水、看我的手,就是没看沢田纲吉,我说:“让我们从头开始讲起。”
他说:“亲爱的我不想分手。”
我没理他:“第一次见面之前,你就认识我了?”
“……是。”
“我的档案在彭格列早就有了,对吗?”
“对。”
“因为我父亲死于彭格列内斗?”
他五秒后回:“是。”
我能猜到那段沉默是为什么,他在点头,意识到我看不见才出声。
碧洋琪特地提起我父亲不会是为别的,她只想做个铺垫,以避开更严大的悲伤,像现在这样。
这很好猜,但我还是长叹了口气,胸腔压得很紧,心脏发堵。
“你接近我是因为这个?”我甚至开始发笑,“因为愧疚?某种,身为‘彭格列’的自责?最后决定把自己赔给我?”
“不是这样。我最开始只是单纯想认识你……我知道你和库洛姆谈了恋爱。”
我冷下脸,“再提这个我就发火。”
“对不起。”他下颌紧绷,“因为,你正好在那,我正好到那去,我又正好认识你,你又正好,看上去对我很感兴趣……”
我终于看他一眼,一转头就和他对上视线,停顿一秒后我说:“嗯,‘我对你很感兴趣’。然后呢?你给了我这个机会?”
“我不是这个意思。”沢田纲吉说,“我也很喜欢你!”
“我知道,谢谢。”
我在拒绝沟通,他当然看得出来。
十几秒的静默后,他低声说了一句:“那是个意外。”
“什么?”我有些迷惑。
“关于库洛姆和骸。”他吸了下鼻子,“我没想过试探,也不打算对你做什么。那是,你自己的生活。”
“不许哭……”我先下令。
接着问:“哪些不是意外?”
在回忆里搜寻,我们遇见的似乎全是意外。
沢田纲吉也哑口无言,他良久后才又说话,声音刚好够我俩听清:“爱,我们的爱情不是意外。还记得《红猪》吗?我真的想了很久很久,我该说什么做什么,该在什么时候出现……那天晚上我主动去找你,是我第一次试图挽回什么。”
“现在是第二次。”他靠过来,手指小心翼翼碰上我撑着床的手。
我和他对视。
这也是电影的开头,或是三分之二,一个故事的开始或结束。“挽回”是为了弥补过去,一般有两个展开:一,花整部电影时间进行一段“治愈之旅”;二,在最后三分之一冲动行事,把生命和爱一同埋葬。
但我们没在拍电影,这段感情承担的太多,我不想背负棺材板的重量。
对话进行不下去,我不想说话,沢田纲吉好像有所顾忌,总是欲言又止。我们像两个瓷杯,怕粉身碎骨,不敢用力撞击。
屋里只有火药味,我单方面的信号。
在我重新说“分手”前,沢田纲吉突然凑近。他好像知道我要说什么,蹙着眉几近乞求。
床后水纹灯波光荡漾,有白色火焰映在他眼中。
“你头发还没干。”他好像终于强撑起精神开口,声音温柔,手指顺着我的湿发,掌心擦过我脸短暂停留,“这样容易头疼,我先给你吹干头发。”
本来想囤完再发的,但写完细纲后,发现剩下内容还不少……会比想象中久点,感觉还是边写边来好点。
从四月初到现在心境变化太大,写得一会顺一会卡,又写完一章就不确定一章,很难自我评估质量。
所以,有什么感想、建议、意见请尽管提!我真的很需要!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苦情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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