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1纪元（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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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后，鳞裂群岛。
夕阳渐落，渔民们分拣完今日的海货，神色或喜或忧。无论收获如何，最后都得背上渔网，沿熟路朝家走去。
其中一人行迹诡异，避开所有人，拖着一人高的长条状物体回到他的小屋。
他锁好房门，确认邻居都不在家后，双手颤抖着一点点揭开裹着那东西的麻布。
朴素的麻布之下是黄金制成的锁链，等所有布被剥下，那东西的全貌得以展现，竟是一口嵌满了各类宝石，外部被金锁链缠绕的棺材。
赫克托直楞楞地盯着这口棺材，一动也不动。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渔民，今天和往常一般出海捕鱼，收网时那不同寻常的手感，让他误以为自己捞到了大家伙。
还没来得及高兴，斑驳陆离的棺木浮现，吓得他差点跌入海中。
和千千万万在海边长大的孩子一样，他听着海里的童谣长大。那些在海里捡到宝物的人类，无不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一缕阳光从窗外闯入，五颜六色的宝石在日光的照耀下，散射出七彩的光芒，黄金构成的锁链与各色珠宝相互纠缠，让人目眩神迷，本该阴森的棺材被衬托得像一件艺术品。
赫克托咽了咽口水，他屈服了。
男人脚步虚浮，慢慢靠近棺材，正如那些童谣里惨死的人类一般，寄生在宝物上的恶魔蛊惑着他们，一步步走向死亡。
黄金的锁链被一根根拆解，赫克托双手捧着锁链，感受这份重量。他将锁链递入口中，狠狠咬下，留下一排清晰的牙印。
他两眼冒光，一只手抹去残留的口水，另一只手在锁链上摩擦，感受着属于黄金的冰冷触感。
这泼天的富贵，竟然就这样砸在了他的头上。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赫克托面色惊恐，随手扯下一旁的床单盖在棺材上，拉好窗帘，不让一丝光透入房内。
他知道，又是催债的人找上门来了。赫克托沉下气来，准备去应付那些讨债者，他告诉自己不必害怕，有了这些黄金与珠宝，还完债，再买一栋带花园的海景房，雇一堆仆人都绰绰有余。
赫克托打开了房门，然而门口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诡异的是，木头的敲击声却越发剧烈。
他僵住了，冷汗从额头冒出。
“没有人敲门？那这声音……”
“砰！”的一声巨响传来，敲击声戛然而止。
意识到问题所在的赫克托回过头去，本应遮挡棺材的床单被掀在一旁，而那棺材盖子被揭开，压在床单之上。
棺材里，瘦削的青年身着沾满血迹的破烂衣物，与他对上了视线。
他被吓得张大嘴巴，几欲尖叫，声带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紧接着，整个人直直地倒下，当场昏厥。
达蒙从棺材中钻了出来。咸腥又湿润的空气钻入他的肺部，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窒息太久，他都忘了该怎么呼吸。
充足的氧气涌入他的鼻腔，他甚至能听见血液的流动，这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感觉。
当婴儿从母亲的子宫钻出，当搁浅的鱼触碰到海水，当迷失的蚂蚁回到了巢穴，便构成了此刻的他。
达蒙在无尽的黑暗中丢失了时间的概念，他不清楚究竟离开了陆地多久。
他无数次呼唤系统，可是系统那细碎的电流声也消失，如今什么都不剩了。
他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他亲爱的“孙女”为什么要杀他。
如果不是因为从系统那得到的技能失灵，以黛西的手段，根本无法伤到他分毫。
【危机预警】这一被动技能，无数次带领达蒙逃脱一个个阴谋诡计。只要那种特定的心悸一出现，达蒙便能确定，前方即将有危机到来。
可那场晚宴上，未曾有任何技能发动的征兆。
【万人迷】作为辅助类的被动技能，短期内效果不太明显，但这个技能的恐怖之处在于，只要一个人和达蒙相处的够久，被技能影响的人到了最后，甚至愿意去当达蒙的狗。
换一种说法，他从小养大的黛西，在此技能的影响下，不可能背叛他。
正是靠着这些技能，当年的勇者小队一路顺畅，仅仅用了两年不到的时间便突破魔族的围剿，直击魔王城。
掀开棺材盖用尽了达蒙所有的力气，他强撑着，扶着棺材的外壁迈出左脚，然而一个踉跄，使他重新跌坐回棺木中。
达蒙叹了口气，更加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他需要一些时间来重新适应人体的四肢。
倒在门口的那个男人身下渗出一摊黄色的液体，达蒙意识到，那人被他吓尿了。
冷风呼呼地从敞开的大门灌入，他换了个姿势，爬出棺材，一点一点挪动到男人身旁，关上门，并且用那个男人当门堵，塞住大门底部的缝隙，狭小的房间瞬间温暖了不少。
“那只小人鱼帮了我大忙啊。”达蒙自言自语道，活动着僵硬的手指，陷入了回忆。
黛西的背刺导致他失血过多而昏迷，等恢复神智后，达蒙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异常狭小的空间内，听敲击声像是木头制成的内壁，可无论他如何拳打脚踢，都无法破开这层拘束。
太荒谬了，他的力量值通过系统加持，达到了一个很恐怖的数值，这样的他竟然连几块木头都劈不断。
达蒙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融进了地壳之内。
来到名为伊弗罗亚的这个世界后，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名为恐惧的情绪。
他不是没有被囚禁过，达蒙清楚地记得，他新手时期的第一个世界，开局就给他来了一波囚禁。
那是一个近似现代的世界，系统首先让他攻略囚禁他的疯批霸总，任务完成后，又让达蒙去暗杀人家。
当时他被关在一个狭小而又漆黑的屋子里，沉重的大门被紧锁，他被囚禁了很久，任他怎么呼喊都没人回应，他当时真的害怕极了。
新手任务的特殊之处在于，它给了系统宿主一次选择重新分配世界的机会，这一机制给达蒙带来一丝勇气。
在被霸总囚禁的日子里，他无数次想按下“重启”的按钮，最后还是坚持了下来。
可是这次不一样，他的系统消失了，也没有“重启”的按钮能给他兜底。
他甚至忘记系统是什么时候和他绑定的了，也许是他在手术台上被宣告死亡的前一刻？又或许是麻醉剂注射进他身体的那一刻？
他和系统做了一笔交易，交易的内容是什么呢？时间太久，达蒙记不清了，那时他离死亡只差一口气，他一定许了一个让自己能活下来的愿望吧。
一切都是有代价的，达蒙绑定系统，发现自己倒欠一万积分后，慌得不行，假如他无法完成新手任务，那么他便会被系统抹杀。
好在达蒙撑住了，新手任务完美结束。第一个世界结算之后，他不仅还清了系统的债务，竟然还有一些盈余。
达蒙害怕死亡，他想象中的死亡就和现在一样，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感受不到，只剩下虚无与你而伴，直至你也溶解，化为无尽黑暗的一部分。
“我已经死了。”这个念头无数次在他的脑海中诞生。可属于人类的疲惫感永远提醒着他，他还活着，他会困倦，他在沉睡。
他沦陷于长梦之中，奔跑在他出生的那个世界里。他陷入了一个怀抱，嗅到了熟悉的青草香味，又仿佛是被太阳晒过的棉絮，散发出一阵温柔清香，令他着迷。
他是谁？达蒙抬头，却看不清那人的脸。仿佛神开了一个玩笑，用烂鸡蛋构成的马赛克，糊满了那人的脸。
待那些美好被黑暗抹去，掌心传来一阵冰凉时，达蒙知道，梦醒了。
他的双手紧紧攥着一个玻璃瓶，交叉置于胸口。
他看不见，但他记得，瓶子里的粉尘，比这片黑暗还要更加深邃。
如今陪伴他的，只剩下了这瓶魔王尘埃。
诅咒？达蒙对此表示否认，在这狭小的棺材内，他忆起了对死亡的恐惧，他想活着，他拼了命也想活着。
“所以啊，你为什么要对杀死你的人，赐予如此美好的祝福呢？”达蒙摩挲着玻璃瓶外壁，只可惜，已经没有人可以回答他的疑问了。
这样半梦半醒的状态持续了很久很久。直到一阵空灵的，犹如月光般清透的歌声穿透了棺木，唤醒了达蒙。
一只小人鱼发现了这口异常华丽的棺材。
这只可怜的人鱼被兄弟姐妹们抛弃在了海沟的最深处，他的美丽招致了灾难。那些抛弃他的人鱼们不会料到，弱小的他竟然奇迹般的在这片死亡海域里活了下来，就连九头海蛇都朝他低下了全部的头颅。
小人鱼不知道，这片死亡海域激活了他血脉中那丝微弱的神性，他返祖了。海神的气息足以震慑这片海域内的一切生灵。
自由自在的小人鱼每天都哼着欢乐的小曲，四处溜达。某天，他发现了一件宝物，被黄金制成的锁链缠绕，还能发出人类的声音。
在确认这奇怪的盒子里装了一个人后，小人鱼惊喜万分，和盒子里的人类开启了一场漫长的对话。
绚丽的水母在他们的谈笑声中旋转而又聚拢，直到它们精致的环簇状肢体开始扭曲断裂，化为一团粘液，而人鱼的笑声与人类男性沉稳的嗓音此起彼伏，而这场聊天，仍未结束。
也许是沉寂了太久的原因，达蒙和这只小人鱼说了太多，他从未觉得自己是一个如此健谈的人。
那些任务世界被他改编成一个个故事，小人鱼听得两眼放光，开心极了。
后来，小人鱼试图扯开那些糟糕的锁链，拯救他新认识的朋友，然而他那娇嫩的双手一触碰到锁链，便被腐蚀到指骨外翻。
他吓得大哭，眼泪化为一颗颗奶白色的珍珠，落入海底的珊瑚礁中。闻讯而来的海蛇舔舐着小人鱼的面颊，为他拂去眼角的泪痕。
海蛇告诉小人鱼，这口棺材布满了混沌女神卡俄斯的气息，她最爱那些贪婪而又充满罪恶的生物。
“是啊，把我扔上岸吧，陆地上最不缺的就是罪孽。”达蒙在棺材内大声呼喊。
小人鱼和海蛇尝试了许多办法，最终，一群食人鱼托着这口被黄金缠绕的棺材，落入了人类的渔网之中。
“混沌女神啊……”达蒙喃喃道，力量重新回到他的四肢，这一次，他平稳地站了起来。
那位倒霉的渔民仍处于昏迷当中，达蒙找到了他的衣柜，随便挑了一套，换下身上那套破破烂烂的晚礼服。
“这棺材挺值钱的，那头海蛇也说了，锁链解开后，这就是一口普通的棺材，我拿棺材换两套衣服，可不算偷。”
达蒙又转念一想，扣走了棺材上的几颗宝石。
他得给自己留点路费，宝石可是硬通货。
打理好一切后，达蒙挪开堵在门口的赫克托。当他拉起门把手，准备离开时，门背后悬挂的日历闯入他的视野。
“第十一日，芽月，5600年。”
冷风袭面，凛冽的海风使得达蒙越发的清醒，衣兜内宝石的重量让他很安心，他攥紧了手中的玻璃瓶，向着落日的方向前行。
杀死魔王的第一百年，也是系统故障的第一百年，达蒙从大海走向陆地，涅槃重生。
作者有话说第3章 第1纪元（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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