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出打怪记》走过大地

5、第5章 黄皮子讨口封

　　瘟疫如潮水般褪去，闻味而来的乌鸦在逝者的屋顶久久盘旋。据官府的公示，逝者数十人，连续几日，唢呐哭丧齐响天。
　　林书卿请求馆长勿透露他们参与此事。馆长虽诧异，但还是点头应允。朝廷派人下来，御赐牌匾和名贵药材，只见牌匾上是皇上亲提的几个大字：天下第一医馆。自此，医馆在诸国中，声名大噪。
　　林书卿和雪灵回归日常的生活。为备考春季的会试，他成天待在书房里温习，雪灵只得拉着小盈出去寻乐子。
　　雪灵走得飞快，在人流中窜来窜去。
　　“小姐！”侍女只能远远地瞧见她的后脑勺，急急地喊她。
　　雪灵转身，掀起帷帽，欢笑着朝她招招手。“小盈，快来！”
　　惊得侍女小盈提起裙摆跑过去，把她的帷帽拉下来。“小姐！”
　　真可谓：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着绡头。
　　“走罢。”小盈拉着她，快步离开此处，只留身后人纷纷议论是谁家的小姐。
　　“小盈，慢点。”她由着小盈拉着。
　　行至少人处，小盈佯装生气道。“小姐，在外面莫要掀起帷帽。若然被哪个登徒子瞧见，轻薄了去，可如何是好？”
　　雪灵讨好地摇晃着小盈的手臂“好啦，好啦。我不再掀起。”
　　不知何处，传来一阵清香。
　　雪灵觉着该气味颇为熟悉，前面一名着蓝色长袍的少年朝他们走来。
　　他的身姿英挺，仿若修竹。乌发如缎，由于年少，没有正规地束好，只随意用根带子扎起来。
　　小盈脸上一热。
　　雪灵认出他，是之前被她偷吃的果树少年。
　　“小盈，我之前拿了他的果子。”她挠挠头，解释道。
　　少年走到她面前，比她高出不少。
　　“许久不见。”他笑道。
　　小盈站在一旁，似被点了穴。
　　“我...”她垂下头，犯了错般。“我没果子赔...”
　　“无妨。”他轻轻地摇着扇子。
　　他邀雪灵一同去赏雪，她见是巳时，时辰还早，便允下。
　　小盈面红耳赤地跟在雪灵身旁，时不时地偷瞄。
　　他们来到都城内最高的酒楼-丰乐楼，雕梁画栋，工艺精湛。丰乐楼最高处，可以俯瞰皇城。
　　三人上了楼，选了一个雅间。内有壁炉，壁炉里烧着炭，室外有烟孔，通风透气。雅间中间摆放着一张黄花梨木雕刻成的木桌，边上摆着几张交椅。
　　领他们进来的伙计，眼疾手快，把紧闭的窗支起，使人坐在其中，便能窥得窗外雪景。
　　雪灵先行入座，小盈立在她身旁。
　　“一起坐。”雪灵指着靠近壁炉的位置，说道。
　　小盈连连摇头，惶恐不安。
　　“此处无须顾及繁文缛节。”他搭腔。
　　雪灵起身，欲拉她。
　　小盈只得坐下。
　　他遂对着雪灵坐下。
　　没多时，伙计送来茶点。
　　“你先。”雪灵难得地没有即刻上手，弱弱地对着少年说道。
　　他拿起一块甜点，浅尝辄止。
　　雪灵松口气，见小盈不敢动，遂拿起块糖果，说道。“啊！”
　　惊得小盈急扯她的衣摆。“小姐。”
　　雪灵不依不饶，小盈无奈，只得张口，糖果落入口中，化成丝丝甜意。
　　喂完小盈，她自己拿了块大的糕点，边吃边开心地摇头晃脑。
　　“小姐！”小盈无奈。在外人面前，如此不雅，实在是有失大家风范。
　　少年饶有兴趣地看了眼雪灵，便转头去看窗外的雪景。
　　窗外，白雪如鹅毛柳絮般，落在了屋顶，铺在了路上。小儿打雪仗，大人忙活计，小猫小狗跑成团。
　　雪灵被雪景吸引住，欢呼出声。“好美！”
　　小盈看看雪灵，又羞赧地看看他，最后垂头不敢再动。
　　他收回视线，打开扇子，周围的人突然定住。
　　雪灵觉着奇怪，回看，只见他轻轻摇着扇子。
　　“好厉害！”她见小盈一动不动，甚是惊奇。
　　“稍后会为他们解开。”他笑道。
　　雪灵在人间已待有一段时日，不似以往，对什么都不知晓。“有何事吗？”
　　他收起扇子，帮她把帷幔摘下，露出一张清丽脱俗的脸。
　　她如释重负般，伸了伸懒腰。戴着帷幔，着实不习惯。
　　他把帷幔放在木桌上，缓缓说道。
　　他叫如何，生于六百年前，三百年一开花，三百年一结果。在他旁边，原有一株树，树上的树精，名为云阳，比他晚生三百年。虽不是同根生，但云阳出生伊始，他便伴随身旁。他早已把云阳当作自己的手足。十年前，碰巧他外出，路过的黄皮子化作女子，把云阳骗走。他遍寻四处，终发觉他们的踪迹。
　　雪灵心虚地摸摸鼻子。果子，着实美味。
　　“助我一臂之力。”他道出来意。云阳虽出走一段时日，气味未被血腥污染。不过，还是得趁早寻回。
　　“嗯嗯嗯？！”她听到黄皮子，不禁捂鼻。黄皮子的尿，最为骚臭。她曾在野外遇到过，远远地便跑了。
　　“云阳担心受责罚，因此，只要闻到我的气味，便逃跑。”他看向窗外，窗外打雪仗的小儿静止不动。“可否替我去说服他？”
　　“我不懂...”她挠挠头。
　　“你只需去指定我的地点即可”他信心满满地说道，摇扇间，周遭一切恢复如常。
　　她只得应允。“好。”
　　小盈心中有异，看向雪灵。“小姐，你的帷幔为何取了下来？”
　　雪灵讪笑着往小盈嘴里塞了个甜点。
　　三人继续赏雪，不再言语。
　　眼看时辰接近申时，雪灵摸着圆圆的肚子，起身，准备回去。
　　小盈站起身，视线不知该放哪儿。
　　如何从桌上拿起帷幔，替她戴上。
　　在酒楼分别，小盈跟在雪灵身旁，不舍地连连回望。
　　回到寓所，雪灵开心地拿掉帷幔，奔向书房。小盈跟在身后，深怕她摔倒。
　　到书房前，房门轻掩，她推开，带着雪天的冷气，进入房间。
　　林书卿正伏案书写，林易立在身旁。见她过来，林书卿放下毛笔，起身。
　　“冷吗？”他走进她的身旁，替她脱下棉服。
　　她笑着摇头。
　　林易识趣地出去，掩门。看到门口站着的小盈，笑容甜蜜。
　　“今日可有喜事？”林易打趣道。
　　“呸！”小盈啐他一口。
　　书房里，炭火烤得房间暖和。
　　“我遇到之前被我偷吃果子的树。”她坐在椅子上，舒服地眯着眼睛。
　　他坐到她身旁，听着她慵懒地述说。
　　他沉吟道。“我可以去吗？”
　　雪灵不假思索道。“自然可以！”
　　林易和小盈在门外，说道。“少爷，小姐，晚膳已备好。”
　　两人过去前厅，用罢晚膳，又回书房，查阅书籍。
　　雪灵喜当帮手，陪他找有关志怪的书籍。黄皮子精，据说这种动物最邪性，灵智超高，能自己修炼易成精，成精的黄皮子被称为“黄大仙”。有的成精之后，会危害人间。如何要找的黄皮子精，是否是坏种，难以得知。
　　翌日，他不带侍从，和雪灵前去酒楼。
　　未到酒楼，远远便看到一位青衫落拓的少年站在门口。
　　“如何！”雪灵拎起裙摆，欲跑过去。
　　林书卿拉住她的手。“雪深，慢走。”
　　她慢下脚步，对着他笑。
　　待他们走进，如何面色平静地打量着林书卿。
　　“在下林书卿。”林书卿的语气温和，看向他时，眼里却颇为清冷。
　　“如何。”如何摇着扇子，目光停留在雪灵的身上。
　　“书礼学识渊博。”雪灵的眼里似有星光。“有他，找云阳，定会很快。”
　　如何收起扇子。“随我走。”在前面引路。
　　林书卿和雪灵跟在身后。
　　云阳前几日现身在南街，与南街的孩童打雪仗，堆雪人。初始，孩童的父母还警惕云阳，时时盯着。几日过去，见几人玩得融洽，云阳又是小孩，便放松警惕。昨日傍晚，几人散去后，他找到其中一个孩童询问，知晓他们于今日会去城南的破庙里玩捉迷藏。
　　跟着如何来到南街，如何便忽然凭空消失，只留下一句。“红衣孩童即是，我不便现身。”
　　数十米处，有几个孩童正在堆雪人，其中穿着破旧红棉服的孩童尤为扎眼。
　　“灵灵继续朝前，待会见到我，莫要认我。”林书卿留下一句话，朝路边卖糖葫芦的小贩走去。
　　雪灵虽疑惑，但还是依着林书卿的意思，摘下帷幔，朝孩童方向走去。
　　“狐狸阿姊？”红衣孩童隔着二十米远，便闻到雪灵的气味，遂停下动作，看向雪灵。
　　雪灵记忆里并没有孩童的身影，只觉得他的气味似曾相识。
　　“真是阿姊！”红衣孩童惊喜地扔下小伙伴，朝她跑过来。
　　“小心！”雪灵直接被他扑个满怀。
　　其他小伙伴也好奇地跑过来。
　　“云阳，她是谁？”穿着简朴的孩童围着他两叽叽喳喳。
　　“我的狐狸阿姊。”云阳骄傲地叉腰。
　　雪灵虽是第一次见云阳，却觉着他很熟悉。对着他，莫名有几分怜爱。
　　孩童们虽觉着这称呼奇怪，但见雪灵如仙女般，也不禁喜欢上了这个小阿姊。
　　“糖葫芦！卖糖葫芦咯！”林书卿扛着糖葫芦，边走便吆喝。
　　雪灵新奇地看着林书卿的新装扮，想起林书卿方才的话，扭头对云阳说道。“阿姊给你买糖葫芦。”
　　“我要！”
　　“我也要！”
　　...
　　孩童们异口同声喊道。
　　“好！都有。”雪灵大方道。
　　云阳开心地拉着雪灵的手朝林书卿走去，其他孩童们早跑到他的身旁。
　　雪灵笑嘻嘻地为他们各买两串糖葫芦。
　　“阿姊，待会我们去捉迷藏。”云阳满足地舔着糖葫芦。“一起吗？”
　　林书卿给他们卖完，就站在原地，似在招揽生意。“卖糖葫芦咯！”早晨换上的粗布麻衣，并没令他失去半分颜色。
　　“呃...”她低头，摸着下巴假装在思考，眼角瞥向林书卿，见他点点头。“好呀！”
　　跟着云阳，他们来到城南的一座破庙。破庙门窗皆损，蜘蛛网纵横，空气浑浊，破败已有一定年头。
　　“咳！咳！咳！”雪灵捂着鼻子，咳嗽起来。“此处不安全。”
　　“阿姊莫怕，我和黄阿姊经常在此留宿，不会有事的。”云阳笑得一脸纯真。
　　其他小孩子倒觉着新奇，在庙门口左右张望。
　　“卖糖葫芦！”庙的围墙外，想起林书卿叫卖的声音。
　　“老板，我要一串糖葫芦。”一名容貌娇艳的女子突然停在他面前，对他说道。
　　林书卿取下一根糖葫芦，递给她。
　　女子接下，看着他，笑容艳丽。
　　他似闻到一股骚臭味，转眼，周围的一切大变样，自己身处一片荒地中。
　　庙里，雪灵闻到空气中的尿骚味，胃里翻滚不已，
　　除了云阳，其他小孩，似中蛊般，兴高采烈地打滚。“好好玩！”
　　云阳不解，拉住雪灵的衣袖。
　　雪灵知晓黄皮子精在附近，蹲下，小声问云阳。“黄阿姊现在何处？”
　　云阳摇头.“不知。”
　　雪灵让云阳看住这群孩童，自己出去一下。
　　云阳乖巧地点头。
　　看着小伙伴在地上打滚，觉得有趣，自己也照做。
　　雪灵在庙外找到林书卿，只见他坐在地上，双目空洞无神。她走近，唤他，没反应。
　　荒地上，林书卿和女子相对而立。
　　“公子，您看我像什么？”女子恭敬地朝他施礼。
　　林书卿默然。看来，此人便是黄皮子精。传言，黄皮子修炼到一定火候，就会向人讨口封。现如今，她已修炼成人，应是在为成仙讨口封。
　　“您看我像不像仙？”女子不恼，柔柔地笑着。
　　“书礼！”他的耳边传来雪灵的声音。
　　女子脸色一变。“公子，请稍等片刻。”遂凭空消失。
　　雪灵闻到一股浓重的骚味从庙中飘来。
　　她眉头一皱，背上林书卿，回庙中。云阳见到她，跳起身，衣上沾满灰尘。“糖葫芦哥哥？”
　　方才在打滚的孩童们，眼神此时空洞无神。
　　这时，女子已进入几个孩童的世界。
　　“阿姊像仙吗？”女子手上拿着几窜糖葫芦。“答对者，赏一串糖葫芦。”
　　孩童们只听见女子口中，说出一段奇怪的语言。
　　个个你看我，我看你，叽叽喳喳地笑个不停。
　　“阿姊，你讲的是何话？”其中，一名孩童站出来闻道。
　　女子垂眉，叹口气，拂袖而去，只留下眼神恢复空洞的孩童们。
　　给她肯定的回答，她的修为定能上一个台阶。要是回答不是，她多年的道行会化为乌有，恐会惹她发怒。里面还有无辜孩童，不应冒险。如何说，才妥当？林书卿思忖着。
　　“公子，久等了。”女子在他眼前现身。
　　林书卿颔首。
　　“公子，您看我像不像仙？”女子眼波流转，眉目传情。
　　一个念头划过，他气定神闲地说道。“清修苦练，积德行善，他日有功，腾升紫薇。”
　　她眨眨眼，恍然大悟般，朝他施了个礼，挥挥素手，幻境消失。“多谢公子。”
　　她出现在庙中。
　　周围环绕的骚味已消失。
　　雪灵见林书卿清醒过来，万分欣喜。但见女子靠近，她不喜地退后几步，与女子拉开距离。
　　“醒来罢。”女子对着孩童们说道。
　　孩童们眼里恢复色彩，全然不知方才发生的事。
　　看太阳，已是申时。孩童们慌得留下一句。“下次再玩！”便纷纷跑了。看来，外出干活的父母即将归家。
　　女子走到云阳身旁，雪灵把他拉到身后。“你要作甚？”
　　女子笑得勾魂。“小云阳，归家罢。”说完，化作云烟离去。
　　云阳在雪灵的身后伸出脏兮兮的脑袋。“嗯...”说得不情不愿，未因她的离去而伤心。
　　如何终现身，恣意飞扬的身影立在庙门口。
　　“捉迷藏结束。”如何走近，揉揉云阳乱糟糟的头发。
　　“好...吧。”云阳委屈地扁着嘴，从雪灵身后走出来。
　　“多谢。”如何作辑。
　　“狐狸阿姊，不要忘了我...”云阳不舍地看着她。
　　雪灵重重地点点头。
　　“糖葫芦哥哥，下次记得多给我几串糖葫芦。”云阳毕竟还是小孩子，对糖葫芦念念不忘。
　　“墙外的皆给你。”林书卿笑道。
　　“谢谢糖葫芦哥哥！”云阳闻言，眼睛一亮，立即跑到墙外，抬起糖葫芦，眼里亮晶晶。
　　如何走出墙外，摸摸云阳的头，两人化作落叶离去，只留下一句。“下次再见。”
　　剩下的两人，相视而笑。
　　“衣裳脏了。”雪灵看着沾满灰尘的衣服。
　　“回去换身。”林书卿握住她的手，柔声说道。
　　两人慢慢走在雪地上，一大一小的鞋印，和谐美好。
　　往后的日子，他们的寓所门口，总是时不时出现一些山里野味或者野果。在一日清晨，雪灵瞧见一只黄鼠狼悄悄地把背上驮着的包裹，轻轻地放在门口，敏捷地跑了。
　　“黄皮子精真好。”雪灵咬了一口野果，坐在书房里，看林书卿写字。
　　林书卿拿起手帕，替她拭去嘴角的果渍。“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