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怜》江允菁

12、第12章 全非

　　“别着急，我对你的堰城没有兴趣，只是听闻大名鼎鼎的鸣鸾少阁主在这，如今一睹芳容，”玄懿语调一顿，笑容更显玩味，“甚美。”
　　听出他语气中的轻挑之意，沈杳一双丹凤眼泛起薄怒，唇线紧绷，她双目微微眯起，语气中带着试探；“对堰城没有兴趣？那你何故带兵前来。”
　　玄懿见她起了怒意，眼神此刻清澈透亮，更是兴奋的笑了两声，随后漫不经心道；“受人之托罢了，至于丹彧，一群乌合之众，死有余辜。”
　　乌合之众？沈杳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看玄懿的装扮也不像常年在草原游牧那般，反而乌发黑眸，一双眼睛亮的渗人。细想一番，堰城根本没有什么值得攻打之处，如若丹彧攻下堰城，过些时日也会被九州派来的军队歼灭。
　　见沈杳垂眸思索，玄懿抬手抹去脖颈上那道被曦月划出伤痕上的鲜血，神色不明，语气低沉；“还一个人情而已，我劝你赶紧回去看看你那好情郎。”他想起桐月那女人委托他的事已经完成，按照那疯女人的性子，恐怕沈杳那好情郎现在定是惨绝人寰啊，想起方才与他对战之时，他虽然剑招熟练，可是一招一式之间还是带着几丝生疏，这样的人怎么能在桐月手下活过半个时辰呢。
　　“什么意思？”她冷凝着眉，内心的不安愈发强烈，刹那间这些思绪好像全部紧密相连在一起，女妖，守城，蛛丝，丹彧。她来不及再从玄懿嘴里问出些什么，焦急的往回赶。用最快的速度御剑飞行，剑过之处皆是呼啸的风声。只留玄懿在原地，他也没有追赶沈杳的心思，只是触碰着脖子上那道细细的剑痕失神，用力按下去传来的疼痛感让他感觉此刻异常真实，很久没有人能伤到他了。
　　沈杳只愿赶到时不要同自己所想的那样，她猛然发现，她是不想他死的。
　　夜色悄然而至，街道上不同往日那样燃起阵阵炊烟，而是四处皆是哭喊声，所行之处，皆有半数一片狼藉。早在苏锦年还在城门外厮杀之时，玄懿口中的桐月已经站在商序面前了。
　　“桐，月。”商序从嗓子眼一字一句挤出两个字，紧绷的神色暗示着这位不速之客的危险。来者看似是李舒妤，可这道声音商序死也不会忘记，那个行事疯癫至极的女人，她居然没死，而且顶着李舒妤的脸好端端的出现在他面前，
　　桐月掩面一笑，天无绝人之路，她躲在巫山藏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今天，还有关于那位大人口中的沉渊剑，她很多年前就见过商序了，只不过那时他还是商府的长公子，她喜好折磨人，尤其是貌美的男人，像商序，她当着他的面活生生吞食了他的双亲，两个妹妹跟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弟弟，唯独放过了他，一想到商序那时痛苦至极的面容，她忍不住面上发笑。
　　商序不动声色的背手，弯曲手指示意小厮先离开，小厮会意刚后退两步，一道级细的丝线就这么穿过小厮的身体，一瞬间让人气绝身亡。
　　商序的脸一瞬间煞白，他前日那一算没有算到来者竟然是桐月，她残暴非常，如果是她来夺剑，那苏锦年的胜算寥寥无几，他布下的自毁之局就这么生生成了一盘死局，
　　桐月一身紫衣，妩媚的笑意在一瞬间转化成狠厉，她猛的上前死死掐住商序的脖颈，紫色的指甲嵌入他的皮肤里，隐隐透出血痕，“那把剑在哪？”
　　商序本就因天罚愈发孱弱，此刻的窒息让他胸口沉重的起伏几下之后，竟然没了动静。桐月猛然松开手，伸出手去探查，手下的人全然没了气息。
　　“这就死了？”她自言自语般说着，据她所知后来商序不是入了霁华吗？活了这么多年这么轻而易举就死了？沉渊在哪她还尚未问出来，好没意思，桐月兴致缺缺的坐在地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着商序的头发。
　　突然，商序发出一阵急促的呼吸声，竟是活了过来，桐月感知到他的气息，一双眼睛黑的发亮，提起商序的衣领，眼神变得幽深，令人发寒，这就有意思多了。
　　商序费力的睁开双眼，入目就是桐月放大的瞳孔和阴森的笑意，他认命般闭上了眼睛，果然他的四肢就这么被蛛丝缠绕起来，被吊在前厅门前的两根柱子中间，肌肤好似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破一般，血液顺着蛛丝缓慢的落在地上，绽放出一朵又一朵血花。
　　“商大公子若是告诉我那把剑在哪里，我就让你选一个死法，如何？”桐月手指轻抚过商序的脸，尖利的指甲留下一道血痕，她眼底逐渐透露出癫狂的紫色。
　　蛛丝的缠绕让商序脸上浮现痛苦的神色，那又怎样？天罚咒痕他都能忍过来，上神也好堕神也罢，除了他们谁能了解自己的性命？他没有告诉沈徵，巫山堕神的元神已经冲破封印，就为杀死沉渊剑主防止再度被封印，寻月恒还告诉他，血光弥漫之日，亦是神现之时。他不惜利用自己的师妹，利用守城调虎离山，再设法让堕神了结了他，可他机关算尽，夺舍的居然是桐月。
　　“天意如此，我亦如何？”商序挤出细碎的声音，身上的丝线越来越紧，再死一次而已，不是已经死过千百次了吗？连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桐月逐渐不耐，掌心收紧，商序闷哼一声，气息越来越弱。此时一道金色的剑光朝桐月袭来，她侧身躲开，兴奋的回身，眼前的少年左肩还在不断冒出血迹，衣衫上都是深浅不一的血渍，但神情淡漠疏离，一张脸过分精致的脸却没有半分女气。是苏锦年，更让她兴奋的是他手中那把映着龙纹的剑。
　　苏锦年腾空而起，附带灵力的剑意如寒风一样袭来，桐月侧身躲避到了另一侧，二人就此交换了方位。苏锦年手腕翻转，剑光斩断那些束缚着商序的蛛丝，带着商序稳稳落地，随后剑指桐月，冷冷道；“你是谁？”
　　桐月一下忘了，自己还顶着李舒妤的脸，她手指一动，李舒妤那张清秀的脸瞬间变的媚气十足，她故作媚态掐着嗓子说：“闻祈哥哥，是我呀。”说罢娇羞的笑了起来。
　　他眼神透过一阵凌厉，执剑就往前杀去，与在战场上不同，这回的剑意一招一式之间都带着杀意，只可惜桐月和丹彧人不同，她是妖，是谈笑之间食人骨血的妖，更有近千年的修为，他怎么会敌得过。不过数招，苏锦年的剑上就缠着细密的蛛丝，肩上的伤口此时也因过度用力而阵阵刺痛。
　　商序在旁边愈发焦急，他吐出一口鲜血后凝神，一架通体玄黑的古琴出现在他面前，这就是他所有的十方灵器，寻月恒。他颤抖着手指，弹奏出几个音节，一道结界凭空出现，他和苏锦年就这么和桐月隔开距离。
　　桐月冷笑一声，只怪自己刚刚怎么没生吃了商序，如今竟然如此碍事，她指尖不断涌出妖气，她要直接把这个结界撕开。商序没有灵力，他一直都是以自己的命数催动寻月恒的，再加本就受了重伤，此时结界开始出现裂缝，他察觉之后生生咽下喉间那股弥漫上来的血腥之气，不停地拨动着琴弦，血一滴一滴的掉在琴弦上，银色的琴弦此时已经逐渐有些被染上血色，琴音声声泣血。
　　今日之事，他是始作俑者，商序只求他现在仅剩的命数能够暂且护住苏锦年，他强忍着痛苦道：“去找知微，走啊！走啊！”声线沙哑至极。
　　苏锦年在一旁捂着伤口，神色有些不忍，“为初师兄，别弹了。”他能察觉到这女妖是为了沉渊而来，方才与她打斗间，她几次三番用蛛丝缠住沉渊，意欲夺剑，但他死死的握住剑柄，这才没让她得手。况且，他不会把商序一个人留在这独自面对桐月。
　　他偏头深深的望了一眼商序，眼底涌现出决绝之意。他明白他们二人此时都是强弩之末，结界上的裂缝越来越大，没想到这女妖如此强悍，居然硬生生用妖力把结界这么撕开了，商序顿时又吐出一口鲜血，桐月猛的掷出一道蛛丝，商序右肩被刺穿，牢牢被钉在石柱上。
　　苏锦年深知自己不敌桐月，凝神将沉渊收回，硬生生接下桐月一记妖力，他重重的倒在地上，腰侧的伤口不断流出鲜血，他沉重的呼吸着，每一次吸气都带来难以忍受的剧痛。
　　刚刚还见他握在手里，现在沉渊剑一下就消失在桐月眼前，她气急败坏，上前扯着苏锦年，凶狠的喊叫着：“剑呢，我问你，你的剑呢？”
　　苏锦年面色苍白如纸，他咬紧牙关仓促的呼吸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桐月胡乱在他身上翻找一通，随后展开笑容，“我倒是忘了，你们这些修仙修道的人，什么剑啊，灵器啊，都是在体内的吧？”
　　她制住苏锦年的手腕，用尖利的指甲划开，鲜血霎时间源源不断流出来，“让我来猜猜看，放干你的血，沉渊会不会跑出来呢？”她眼底闪烁着疯狂，如果把血也放干了都找不到，那就把他抛开好了。
　　鲜血从苏锦年纤细的腕间源源不断流淌而出，他的意识逐渐模糊，眼神逐渐开始涣散，他在想，师姐此刻在何处？她从战场上回来了吗？
　　“你在，做什么？”
　　沈杳握住剑柄的那只手因过度用力青筋暴起，她面上此刻带着滔天的怒意，眉宇间的杀意居然让桐月有些暗自发寒。她马不停蹄的从战场回来，引入眼帘的先是被钉在墙上的商序，他衣衫破烂依稀可见身上咒痕，双眼空洞明显已经失去意识，再是躺在地上面色苍白如纸的苏锦年，身上的伤口血肉模糊，手腕间血珠像断了线一样朝外涌着。他眼神失去往常的光泽，看见沈杳，毫无血色的唇缓慢的一张一合，仿佛想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