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华抄》执春见

2、相思豆（2）

　　大夫来的时候穆之水的房里站满了人，穆夫人坐在床边，抹着眼泪一遍一遍的喊着他的名字。苏命莲咬唇站在一旁，眼中含泪，轻声劝慰婆婆，心中也是一团乱麻。穆老爷在桌边急的来回踱步，还有几个丫环小厮也都挤在门外，平日里穆之水对他们不错，如今他们都跟着东家在那干着急。

　　“老爷！夫人！大夫来了！”杨管家急急的领着大夫进门，又把一些无干的人都轰了出去。
　　“快！”穆老爷忙迎上去，中途险些摔倒，被管家扶住了，“快请大夫给我儿看看！”
　　这大夫也不含糊，快步来到床边，搁下医箱坐在一旁就开始把脉。

　　此人姓张，是桃花县有名的医者，平日里百姓们有什么病症也都是找他治的，没什么他治不好的，大家还给他取了个“医圣”的称号。在县城里也算是有些地位的人物。

　　这张大夫刚摸上穆之水的脉门，眉毛就拧在一起，表情是从未见过的凝重。
　　“大夫......”穆夫人抽泣着问，“我儿这是怎么了？”
　　张大夫没有答话，继续把脉，眉头渐渐舒展。过了一会才站起来，走到穆老爷跟前，拱手道：“穆老爷，从在下诊断来看，公子是受了风寒......”张大夫还没说完穆夫人就出声打断：“只是风寒我儿为何昏睡不醒呢？”
　　“夫人不必担心，近日天气多变，感染风寒的人比往常要多。公子最近有些劳累过度，此次染病就严重了些，”张大夫摆手笑了笑，“公子只是一时劳累嗜睡，睡上一天，明日大概就会醒来。待在下稍后拟个方子，让管家去拿药，回来慢慢调养即可。这几日我会多来看看。”张大夫如此一说，穆家二老以及苏命莲这才放下心来。
　　“对了！”张大夫突然想起什么转向苏命莲，“这几日少夫人还是先不要和少爷同房了，以免也染上风寒。”
　　苏命莲闻言点头，“有劳张大夫。”
　　“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张大夫慢走。”穆老爷亲自送张大夫走出房间，剩下苏命莲和穆夫人。苏命莲走到伤心的穆夫人身旁柔声安慰。
　　“娘，别难过了，小心哭坏了身子。阿水过几日就会好起来的。”
　　穆夫人擦擦眼角，看着躺在床上的儿子，将他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叹了口气，“阿水从前也生过几次病，还从未如此过......只求菩萨保佑他快点好起来。”说着起身握住苏命莲的手，一脸的心疼，“莲儿，你好生照料他，这一天你还没吃东西，我去让厨房做点吃的给你送来。”
　　苏命莲低头看着握住的两手，心中动容，“谢谢娘，我会照顾好阿水的。”
　　穆夫人点了点头，待她走后，苏命莲唤人打来一盆热水，将手帕润湿后给穆之水擦脸。心中只盼着他快快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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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之水在床上昏迷了五日，穆夫人在菩萨面前不吃不喝求了五日，到了第六日穆夫人也病倒了。
　　此后，张大夫一连给穆之水喂了半个月的药，不仅不见好转反而日益严重，白天沉睡不醒，喂点米粥、汤药都给吐了出来，晚上呓语不止，浑身抽搐，时不时就睁开眼睛从床上弹起来一副要吃人的模样。折腾的穆家上下不得安生，苏家也跟着忧心。最终张大夫也束手无策，砸了招牌，他自知无颜面对穆家，索性关了医斋谁也不见。

　　这些时日，也是苦了苏命莲，丈夫和婆婆都病着，每日都要两个院子跑，既要守着这边又要照顾那边。
　　看着床上的穆之水，她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白日伺候婆婆，晚上继续去守着穆之水，整个人也是消瘦了很多。
　　可是，不知从哪传来的闲言碎语，说苏命莲命硬，很可能是克夫，自从她嫁进穆家大门穆少爷就长睡不醒，还说穆之水就要被她克死了。可怜了穆老爷，早些年因故失去了大儿子，现在二儿子也要被克死了。
　　听了这话，苏家上下气的跺脚，恨不得去撕烂那造谣人的嘴。可即使苏府再是家大业大，又怎能堵的住悠悠之口，只能帮着到处寻医问药，求佛拜神，毕竟谁也不想自己的女儿守寡。
　　苏夫人每次去看苏命莲，瞧见她憔悴的模样都抱着女儿痛哭一场。也只有在母亲面前苏命莲才不用忍着。苏夫人心疼女儿，不敢让她知道外面都在议论什么，只吩咐苏命莲的婢女禾儿好好照顾小姐。
　　可世上并没有不透风的墙，苏命莲怎会一直不知，风言风语已经从仆人之间传进她的耳朵里。她装作不知只是为了让娘放心。

　　苏命莲最近常常在想，当初她是不是不该答应嫁给穆之水？她嫁入穆家，本来想是让两家欢喜的一件事，如今阿水一直醒不过来，穆夫人也病着，而她被所有人诟病。苏家、穆家都不得安生。

　　这几天穆老爷又不知从哪听了谗言，说是穆少爷中邪了，要请人施法驱邪，那术士倒也来了，摆了祭坛拿出架势，手里拿着桃木剑嘴里念念有词，念着念着却突然激动起来，而后一口鲜红喷了出来，又犹如疯了一般啊啊大叫着跑了。接连请了几个都是如此，众人这才醒悟果然是中邪了，再请人驱邪已经没人敢再来。
　　穆老爷没法子，就在城里四处贴告示，只要有人能救他儿子，必倾尽所有酬谢。想拿钱的人不少，可一想到之前那几个术士轻的疯癫，严重点的瘫在床上不能动弹，谁又有那本事敢去穆家呢，只怕是有命拿没命花。

　　这一日，苏命莲守在穆之水床头，眼睛浮肿，面色灰暗，默默无言。
　　近来的疲累让她也好想像穆之水一样长睡不醒……
　　“小姐，”禾儿从门口走进来，后面跟着一位黄衫女子和一个婢女。“小姐，素兰小姐来了。”
　　素兰，她的闺中密友。也是她弟弟的未婚妻。原定和弟弟是要下月成亲的，因为她夫家出了这些事，也就往后推迟了。
　　苏命莲站起身，苍白着脸勉强一笑，“你来了。”
　　“嗯。”素兰看着她的模样也是很难受，来到跟前握住她的手，“我来了……阿水他……还是不见好转吗？”
　　“还和之前一样。”苏命莲把穆之水露在外面的手塞回被子里。
　　“到前厅去坐吧……禾儿，给素兰小姐沏茶。”她吩咐婢女，素兰却拦住了。
　　“不用了，我今日来，是想让你跟我出去逛逛，过几日我祖母寿辰，我一时不知道送她什么礼物，你陪我去街上看看可好？”
　　“我……”苏命莲看看床上的穆之水摇了摇头。
　　素兰知道她要推脱，她现在这个样子素兰是真的看不下去了，佯装怒道：“你别跟我说不去，你现在这个模样，在这个府里再这么呆下去，连你都要病了，不准说不去。”
　　苏命莲没辙，这些日子她也确实憋闷的慌，也好，出去透透气。她嘱咐仆人照顾好少爷，去和穆夫人说明缘由，就和素兰一起出了穆府。两人出门坐上马车，并未带护院。素兰想和好友说说体己的话，只带了婢女。苏命莲也没让禾儿出来，她嘱咐禾儿守着穆之水，有事就来寻她。
　　出了穆府，来到街上，二人下车。苏命莲陪着素兰沿街挑选礼物，一路停停走走，路过的人对着苏命莲指指点点。言语如刀，她全当没看到没听到，倒是把素兰气的不轻，眼神像是要将那些人通通刮了。

　　许是这半月来在府里操劳的过度，今日出来多走几步苏命莲便觉得脑袋昏昏沉沉，脚下也有些飘忽，不知何时竟跟素兰走散了，来到街角一幢名为“镜华楼”的木楼前。
　　门口一个小少年立马跑过来，笑脸相迎。
　　“姑娘要进去看看吗？咱家铺子里好多稀奇的物件，姑娘的饰品也有，您进来瞧瞧呗！”
　　苏命莲脑袋不太清明，听着少年的话鬼使神差的跟着进了门。
　　刚走进店铺，扑面而来一股奇异的清冽的香味，她闻到这股香味头脑瞬间清醒了很多。才发现自己迷迷糊糊进了一家店铺。
　　她定定心神，仔细一看这间铺子还挺大。
　　墙边立着的几排货柜上面摆着一些较为常见的小玩意，中间两排间隔很大的货架上各种玉器瓷瓶，或是精致的首饰，还有一面墙上挂着各式精美字画。苏命莲走近几步细瞧，素兰祖母平日也爱品鉴字画，不知这里是否有老人家喜爱的名人大家。

　　铺子里点着熏香，烟雾飘渺。刚才苏命莲闻到的香味就是由此而来，她又嗅了嗅，只觉得身上的疲累都减轻许多。

　　“啊！”
　　苏命莲一回头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穿白衣的男子，吓得她惊叫出声。
　　突然出现的白衣男子也是无意的，没想到自己会吓到人，一脸的错愕，忙伸出一根手指示意她小声点。可还是惊动了二楼的人。

　　“无月？谁来了？”
　　二人闻声向上看，只见二楼的栏杆处站着一位公子，手持书册，身披软裘，模样清俊，眼角一颗红色泪痣煞是惹眼。

　　沈镜从二楼内室出来，就见店里站着一位姑娘，满面忧思，印上发黑。他不动声色的打量一番，走下楼来，对着苏命莲莞尔一笑，“姑娘是来买东西的？”
　　苏命莲看着沈镜，心想这应该是店主了吧。她福了福身。
　　“我与友人走散，无意间来到了这里。”
　　“那看来是缘分了。”沈镜打趣，“在下沈镜，是这家店的主人。”他拱了拱手，继而示意无月去沏壶茶来。
　　“我这里卖的些物件，值钱的不值钱的都有，还有跟别人交换来的。姑娘有缘到了这里不如看看有没有需要的。若一时找不到称心的，可与沈某说说，帮姑娘想想法子。”
　　沈镜眉眼含笑，语调温和，轻易让人放下警惕，但言语中又好似有别的含义。

　　苏命莲并未听出他话中的意思，只是刚才受了一惊，又想到天色已昏，素兰找不到她会着急，她也该回去了，便道：
　　“店主这里东西挺齐全的，可我出来太久，友人也在寻我，这便要回去了。”
　　她这厢说罢，正巧无月端着两杯茶出来，放在一边的桌上。

　　沈镜侧身，抬手示意苏命莲。“茶已经沏好了，姑娘不妨喝盏清茶再走。我看姑娘神情憔悴，近日怕是烦忧在心，我这茶可是有安神的效用呢。浅尝一盏如何？”
　　苏命莲看着那盏茶苦笑，“我烦忧之事只怕喝再多茶也无解，多谢公子，不必了......”她行了一礼，转身要走。
　　沈镜也不强留，他放下书册来到桌前坐下，一只手端起茶杯，吹了吹杯边热气，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清冷。
　　“姑娘，你再是着急走，你牵挂的人一时半会也不会醒来的。若你留下来，或许，在下可以帮你。”
　　他的双眸看着杯中茶水，转而又看向苏命莲，眼神意味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