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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揭假榜 ...

  •   “绵儿,进来吧。”

      任绵之早已耳闻府中有贵客临门,此刻听得父亲呼唤,她轻抖了抖身上尚未褪下的月白圆领长袍,踏入纵横堂。

      目光微微一斜,便见堂上除了主位上坐着那位面容严肃、威严如山的父亲任泓远,旁边还陪着一位须发皆白、短胡飘飘、身着素净青衫的长者。

      “这便是你李伯伯。”任泓远的声音深沉而有力,介绍着这位贵客。

      任绵之心下了然,她微微屈身,裙摆轻扬,如同碧波荡漾,行了一礼。

      “不必如此多礼,都是我看着长大的!”李山重哈哈一笑,似是毫不在意。

      任泓远脸色温和,示意她坐在一旁,便直截了当地问:“重大哥,这次回京,可是有要事在身?”

      “江州待久了,不免也要带我那徒儿出来游历一番。呦,这归金茶,真是好喝,不愧于一叶千金之噱头。”李山重似喝酒一般豪饮入肚,品味了半晌才道,“要事嘛,倒是有一桩,你那女儿已经知道了吧?”

      任绵之忽被点名,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倒是任泓远侧头审视了一番她的衣着,脸色微沉,“都是及笄的人了,还穿着男子的衣服跑出去!说说,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赶回来,看见什么了?”

      陈国国力强盛,民风开放,即使作为女子,也可身着窄衣策马踏青,或凭借玲珑巧心经商承宴。甚至庙堂之上,也有一位极其出众的女子鞭辟入里,共治江山。

      不过虽是如此,女子行事却更易引众人注意,所以任绵之出门时,大多都是着男子便服。

      “父亲,女儿今日外出,见告示栏围了一圈人,问了人才知,那皇榜,被人揭下来了。”

      任泓远霎时显出不可置信来:“那种东西的毒,真有人能解?”余光看到自己大哥略带狡黠的笑容,心下便全然明了。

      如果是大哥的话,多年苦心研究,必是能找到缓解或中和的法子。他这样想着,又无不遗憾地叹息,若是那个孩子,也能拥有这样的幸运就好了。可惜……

      “这世上也就只有重大哥你能揭下这无人可及的皇榜了。”

      “这话不对。”李山重露出顽童似的笑,玩笑道,“至少不是我亲手揭下来。瞧,揭皇榜的人来了。”

      话音刚落,一位紫衣少年挟风而来,身形挺拔如松,乌发高束,嘴角微扬,剑眉星目,潇洒地对堂前行一礼:“侯爷,师父。”

      任绵之柳眉一蹙,忽觉此人眼熟,正想着,那人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在下宋玉川,字见淮。任伯伯,这是您家的小公子,还是小姑娘?”

      “说什么呢,小子,你眼睛长到天上去了?”李山重佯怒,笑着斥道,“不正经。”
      任绵之略有心虚,面上却一分不显。

      半个时辰前,西京城内,人潮汹涌,热闹非凡。承安大街上,却有一处被围得水泄不通,包围圈中心的人正夸张地比划着。

      “大娘,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一道冷冷清清的声音忽地响起。

      “小公子你有所不知。”胖乎乎的大娘余光瞥到了一个身影,从人群里挤出来,待看清时,瞬间被这位小公子夺人的清秀样貌吸引住,呆了一下才道,“皇后娘娘万金悬赏名医的皇榜,今日被一位身形高大、模样甚是俊俏的公子揭走了!”

      一旁的随行小厮发出弱弱的声音,竟是个小丫头的声音:“姑娘,我们回去吧。”

      被称作姑娘的小公子潇洒地一转折扇,倒真像翩翩书生一样俊美,就是身量单薄了些。她远离人群,羽睫轻颤,“我倒要看看,普天之下谁又能治好百仙草的毒?”

      “还是,那后宫中无比尊贵的人,根本就没有生病?”

      这话像是孩子般呓语,声音极小,却带着浓浓的恶意。显然,她并不相信这位普天之下最尊贵的女人会轻易地中毒。

      还是这种绝不常见的毒。

      “我听见了。”

      一道声音忽地出现在耳畔,轻飘飘地像一片羽毛落在大雪茫茫里,却在任绵之心里溅起一道波澜。眼眸闪过锋芒,抬起头道:“这位公子,偷听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说着,手腕轻转,袖中暗箭已蓄势待发。那小巧的箭上淬满剧毒,见血封喉,她曾经在千百个夜晚抚摸过无数次。那个人曾手把手地教她用来防身,没想到最终她把它用在最邪恶的地方……

      心思百转千回只是一瞬间,她微抬下颚,却首先捕捉到了一抹明黄色。那人脸上绽出灿烂的笑容,利落地抖开纸张,好叫她看个清楚。

      “好久不见啊,任绵之。”

      任绵之脸上露出有些思索的目光,对方眉如墨画深邃,五官立体分明,目若秋波,任谁见了都要感叹一番少年绝艳。她细细地从眉眼中寻找故人的影子,不多时便露出了然的浅笑:

      “别来无恙,宋见淮。还有,我们没那么熟,请叫我的字。”

      宋玉川见身份被揭露,轻盈地从树枝上跳下来,直截了当地损道:“这么多年了,个头竟然完全不见长高啊。”末了,又补充一句,“也不见变得聪明点,这话都敢大声嚷嚷,这里可不是山高皇帝远的江州。”

      任绵之暗暗冷笑,几年都过去了,还是这么不着调!当即毫不客气地刺过去,就像当年总角之时的拌嘴吵架:“游历江湖、不问世事的太史令首徒,也管起这浑浊的西京城之事了?莫不是习武遇到瓶颈,转头当起江湖医者行骗了?”

      宋玉川自然知道她指的是揭下的皇榜,立刻毫不在意地道:“那当然,我这天赋异禀的,学什么不比你快?”

      “倒是你这副装束,又装男子偷跑出来了?”

      任绵之心下无语,不欲多言,转身就走。

      此时身处纵横大堂内,又见到宋玉川,倒是被他这颇含玩笑意味的话噎了一噎。好在李山重及时岔过了话头。

      这位叔叔实在是有些传奇,他的医术可谓出神入化,令人望尘莫及。任绵之幼时大病,便是李山重一手从把她阎王殿里捞了出来。

      当时无数名医手足无措的情况下,唯有他妙手施针,药到生效。可是如此医术的神仙人物,自从被她父亲不知从何处请来为她治病后,就一直住在他们的故乡江州,直到他们搬离了江州不久,李山重才带着徒弟去周游四方。

      他这样的人不去悬壶济世、名扬天下,却委身于一个小小的江南之地。任绵之略有惋惜,但她心知确实有人不想问世事,只愿逍遥自由。

      如果这样的人能为自己所用,那她的胜算也许会大一些……任绵之的眸子闪过一丝暗色,千丝万缕思索倏尔划过。

      不,她不想再把不相干的人卷入其中了,越是重要的人,就越要远离其中,远离她。

      又闲聊了一阵,直到门外侍卫走进大堂,行了一礼后道:“侯爷,宫中来人了。”

      任泓远面色沉稳如水,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倒是李山重毫不在意地站起身:“我就是不喜欢这点,到处都是眼线。”

      说罢,饮下杯中最后一口茶,对着宋玉川招了招手,神色飞扬:“这归金,给我留着,好容易来一次,不占点便宜怎么行。”

      不多时,门外便走进来一人,太监打扮,勾着腰,行动却极利索。直到走近了,才满脸堆笑,行了个大礼:“参见任国侯。”又朝着李山重行礼,“李大人,想不到是您揭了皇榜。太医和皇后娘娘已经在凤鸣宫等您了,请快些起身吧。”

      说罢,又转身向任绵之:“今个是每月宁嫔娘娘与令千金共赋诗词的日子,车马也已备好,请您也动身吧。”

      “吴公公,这么久不见,你还是御前红人啊。”李山重脸上不羁的神色收敛了许多,大步流星向外走去。

      “大人说笑了,都是一心为陛下着想。您已经太久未回过太史局了,这次可一定要回去看看。”

      二人远去,任绵之向父亲敛衽行礼,得到了允诺后默默跟在身后,仿佛要隐去自己的身形一般。

      “都出去吧,本宫疗伤,不想被人看见。翠霞,你在一旁侍候我。”萧皇后眉目如画,眼含秋波,脸色苍白,如西子一般楚楚动人,令人顿生怜惜之感。此时,她玉手轻托腮边,斜倚在榻边,不耐地挥了挥手。

      萧皇后平日喜静,侍候的人本就不多,听到这声命令,纷纷低头默然离开。

      翠霞忙低下头,小声道:“娘娘,我去隔壁为您煮茶。”便躬身离去,连一眼都不敢看一旁无言站立的李山重。

      室内静默无语,二人都未曾动过分毫。

      半晌,如黄鹂般柔婉的声音轻轻响起,让人听了不觉心神一荡:“李大人,辞别经年,过的可还好?”

      “托陛下和娘娘的福,一切都好。”李山重面上沉静无波,身形如苍松,毫不见在任国侯府的调侃语气。

      “是吗,山重,你也会和我说这样疏远的话了。”榻上人玉手拂过鬓边落下的一缕乌发,柔弱无骨地起身,一双眼盈盈望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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