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郎和卖货娘的逃荒生活》李泱

1、长安

　　刚刚下过细雨，小禾穿过家旁边的小巷，来到街口张望。
　　阿爹上午就出的门，去乡下卖阿娘新做的几种鞋样子，这会儿天快黑了，人还没个影。
　　小禾娘晨起心里不安，可是家里的粮缸已经见了底，再如何不安也只能让他去。
　　想着好在郝家本家还在乡下，即使下了雨，也有个落脚处。
　　郝家原本祖祖辈辈都在村里，这一辈就出了苏小禾她阿爹一个出息的，来长安城做了酒铺学徒。
　　手艺学得好，人也长得好，掌柜看得上眼，就招了他上门，给苏小禾她阿娘做了入赘的官人。
　　近些年朝廷年年打仗，连年的苛捐杂税，粮价随之水涨船高，酒是早就酿不起了。
　　一家子没有地，长安城里不招散工的时节，苏母就在家做点绣活和小玩意，让苏父扛着担子走街串巷叫卖。
　　一家人日子过得紧紧巴巴，只差每顿饭都数着米下锅了。
　　小禾今年已经十五岁，是大姑娘了。
　　爹娘就她一个女儿，只是这两年家里做饭没有油水，长得虽然俊俏，身子却实在瘦削。
　　又加之有个入赘的爹，同住一个巷子的媒婆都不屑上门说媒。
　　小禾不关心这些，她是个财迷，如此一来，她正好放飞自我，常趁阿爹去做散工的间隙偷了担子扮成假小子一个人去乡下卖货。
　　反正她身子干巴，只能看得出是个俊俏的小郎君。
　　活像戏班子里唱的卖货郎。
　　酒水巷子里大都是做小本生意的，这两年光景不好，虽也住在长安城里，却大都囊中羞涩。
　　家里有地的早两年就回了乡下，乡下自给自足，农户们倒还稍有积蓄。
　　这不，今晨她就是想着去碰碰运气，哪知阿爹原本该回来的时候早过了，人也不见影儿。
　　小禾今天可忙，去街上卖了半天春饼。
　　正赶上今年春闱的进士老爷们游街，手里没什么银钱的会来小禾摊子上买上两个油饼充饥。
　　人越来越多，小禾被挤在人群里，小小的个子，被人潮推着往前挪动。
　　路过家门口时，原本已卖得差不多该回去了，却硬是挤不出来一条路，只好沉下心随着人群往前。
　　她太瘦了，直被人群挤得双脚凌空，竟比其他人高上一头。
　　恰好能远远看见人群排头是三个骑马的人。
　　只从背影看，穿着大红袍子走在第一位的男子身姿挺拔，头发乌黑浓密，发尾一路柔顺地垂到马身上。
　　应当是最好看的一位。
　　街道两旁的茶楼上坐着许多女子，她们衣着华贵，或端庄或妩媚，看起来身份不尽相同，争先恐后把巾帕和鲜花往士子们头上扔。
　　小禾身处其中，觉得真是香气扑鼻，自己这一身油饼味也短暂消失了似的。
　　早晨阿爹出门前说了，进士游街走在最前头穿红衣的叫状元，是今年科考最厉害的士子。
　　进士们大都看着已不甚年轻，头发花白大半在马上摇摇晃晃坐不稳的都有。
　　今年的状元应该年轻又好看。
　　不过小禾不是很关心，三年一状元，说是朝廷选拔的人才。
　　人才一拨一拨选上去吃官饷，没见让她出门多挣两个铜板回来，也没让她娘少熬两个通宵。
　　她在人群里随波逐流，满脑子都想着自己的生意。
　　好不容易回了家，阿爹天快黑了也没有回来。
　　她站在巷子口，心里骂着领头那个骑马的人。
　　但凡他肯走得快些，她说不定早两个时辰回来，还能提早去城门口打探打探消息。
　　等着等着天就黑了，长安城没有宵禁，隔着一条街的花柳巷子已经传来纨绔子弟吆五喝六的声音。
　　那边亮如白昼，这边连盏油灯都没有。
　　小禾习以为常，打了个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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