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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鱼被炙烤的香气慢慢萦绕于甲板上空。

      众水手小心地烤着手中的鱼,一边偷觑甲板上静默不语的赵渔与司夜二人,一边交流着眼神。

      只见赵渔随意坐着船舷上,一边咬着手中烤鱼,两眼时不时转着,一会儿飘向不远处的司夜,一会儿又望向平静无波的海面,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司夜安静站着,浑然不被周围熙攘的声音所恼。他静静握着手中钓竿,双眼望着平静海面,从容淡定。

      但他内心却起伏不定。

      先前他与人乘船出海,却遭人暗算,不幸沉入海中。他费力游了几里,目之所及只有无穷无尽的大海,遍寻不到一艘游船。他受了伤,力有不逮,在昏昏沉沉中只以为自己就此丧命。谁料到峰回路转,他竟被路过的大船给捞了上来。他也粗略观察过,这艘船上都是些不能武的贫苦水手,唯有几个虽是高大,但徒有虚表。在这群人中这个女人显得尤为突出,两眼三语间尽显威信。虽意外这世道竟有女子是船老大,想着这世道有些乱,大抵都是不得已。女子看起来并不会武,所以便轻而易举被他得手,却不料在他放松警惕之时,竟将他一把打晕,力气还大得很。

      他心有怨怼,但也自知理亏,于是便一再礼让三分。谁料那个女子竟一直戏谑他,京中贵女温柔小意,何曾如这般尽显算计,与男子对峙之时更不落下风。他不知这女子存的什么心思,救了他,给他衣食,却又不信他。

      他强行沉住气,既已跟人挑明,人也说了,不会轻易就送他上岸。他在报完恩之前,虽说不会刀剑相向,但也决计不会再隐忍退让了。

      *

      赵渔吃完手中烤鱼,随意地将鱼骨丢进大海,尔后慢悠悠地走向司夜那处。

      “还没钓到么?”赵渔停在司夜旁边看了半晌,这才出声。

      司夜没有回应,只是又一次提起钓竿,将鱼饵换了一遍之后,迈步换到另一处,又将钓竿甩进海里。

      赵渔见他不愿搭理自己,微微一哂,转身又走了。

      晌午时分,日头太晒,水手们飞快吃完后,便都躲进了舱内,除了几位负责掌舵和扬帆的人,这甲板上就只剩下还在钓鱼的司夜与在船头上瞭望远处的赵渔。

      此刻风声渐起,有一只白色海鸟在空中盘旋,发出清亮的鸣叫声。赵渔抬头看了一眼,浅浅一笑,顺势开口,嘹亮的歌声和着鸟叫声响起,悠远绵长:“大海边哎,沙滩上哎,风吹树叶沙沙响,渔家姑娘哎,在海边嘞,织呀么织渔网……”*

      歌声渐小,鸟儿发出啾啾鸣叫,停驻在瞭望台上,黑豆似的眼睛望着底下。

      赵渔坐在船头晃动着双腿,出神地望着远方旭日。海风轻抚过她的脸颊,底下是她坚实的大船,随波缓缓而行。

      她这一半人生都在海上,这会儿在大海中飘摇着,像是回到母亲的怀抱。

      她也曾有过像父亲一样的人。

      有一道熟悉的苍老声音仿佛在耳畔回响,他说:“小鱼儿,你都这般年纪了,我看寻常姑娘都已经嫁做人妇了,你怎的,是没有心仪之人么?”

      她当时还不以为意,有些不耐:“成亲有什么用,人生最痛快的便是孑然一身,自由自在。”她不爱被束缚,这片广阔的大海就是她的家。

      那个年迈的声音唉了一声,不再劝说。

      如今这道声音早就不在了,她却老是想起他以往经常她耳边念叨:“我只是希望我走后,你也能有所依靠。”

      大海还是那片大海,但是世上却永远少了一个会牵挂的人,她心里也空了一大块,于是便出海到处游荡,到处捞人救人,只想着填补这处空缺。

      船上这个人,却出现的如此恰到好处。

      她突地笑了笑,跳下船头,走到了司夜身旁。

      她双手背在身后,认真歪头看着司夜。

      长睫下一双黑眸静静望着海面,灼灼日光照在他俊美脸上,他却如同冰冷的雪山,对她肆无忌惮的打量也丝毫不动容。他与别人一般穿着粗布麻衣,但是却显出一份与众不同来。他看起来自矜又骄傲,一再忍让她的无礼和挑衅,就算言明后,也还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

      赵渔眸中出现点点笑意,轻声道:“你的运气似乎不是很好。”

      司夜一言不发,只是握钓竿的手微微用力。

      赵渔瞥了一眼他的手,继续道:“若我是你,老早就放弃去求人了,才不管什么脸面呢。”

      司夜仅仅皱了皱眉头,抿了抿唇。

      赵渔也随同他的视线一起看向粼粼海面:“我不要误会,这是在夸你呢。”她口气带着怅然,意气风发的脸上难得显出一丝愁容。

      司夜不作回应,赵渔便话头一转:“但我看你这半天下来,肯定钓不到鱼了。”她笑吟吟地看着司夜:“不若你向我赊一顿,我也不想辛苦半天救上来的人又饿死了。”

      司夜沉声:“司某决不食言。”

      赵渔轻轻喟叹一声,这男人油盐不进,她有些懊恼自己逗弄得太过了。只不过这人对自己也反感得很,大抵也是想着早日离开这艘船吧。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双手放在船舷上轻轻地敲了敲,徐徐开口:“其实……”

      忽然便听见一声刺耳的嘶鸣声响起。

      伴随水手的示警:“赵老大!小心!”

      她眉头一皱,就见一只黑色大鹰像黑色旋风一般朝他们冲来,那黑色羽毛甚至擦过了她的鼻尖。

      她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身旁男人早就一把用力将她按在地上。

      赵渔抬头,眼见老鹰那尖利大喙近在咫尺,来势汹汹,似要从她身上咬下一块皮。她毫不犹豫下蹲想抽出腰间小刀,却在下一瞬,被一个坚实的拥抱包围。

      司夜趴在她身上,离她极近,呼吸相闻。

      只听司夜蓦地闷哼一声,那老鹰又从他背上飞起,嘎嘎叫着,像是蓄势另一波攻击。

      赵渔察觉,眼神一厉,正想使力把男人拉开,自己上前应对那老鹰,也已有水手朝他们这边跑来,正准备施以援手。

      男人却反手抓住她腰间小刀,翻身直接将刀丢出。

      赵渔一急,正想大骂,却听闻老鹰凄厉地叫起来,更加用力地扑腾翅膀,但攻击减慢下来。她定睛一看,发现小刀扎在了老鹰左边翅膀上,血流如注,沾湿了一小块甲板。

      这时司夜直接从地上站起,居高临下看着已然趴在甲板上绝望挣扎的老鹰,蹲下身面无表情拔出小刀,反手递还给了赵渔。

      赵渔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下手干净利落的男人,与之前同她对峙时截然相反。

      她视线滑下,一眼瞥见他肩上的衣服被划开了一道口子,一时情急走了上去,却遇上他冷漠的眼神。

      赵渔站在原地,难得有些讷讷:“我只是看你好像受伤了。”

      司夜偏过头看了一眼,这衣服不顶用,一下子就被划开了。所幸他只是被刮破了一层皮,被撞了那么一下,算不上什么。

      只是……他皱着眉看向一脸担忧的赵渔,她脸上方才被老鹰的翅膀划出了一道血痕,伤口虽不深,但是血一直在流。她却浑然不觉,只一味焦急地看着他。

      司夜冷淡道:“无碍。”

      赵渔小心翼翼道:“真的么?”

      司夜冷冷嗯了一声,随意将衣服拢上,然后蹲下身提起那只受伤的老鹰,递到赵渔跟前。

      赵渔心底还在寻思如何让司夜老实让她看一眼伤口,便看见一只哀哀叫唤的老鹰怼到了自己跟前。

      “……这是何意?”饶是赵渔这么精明的人,此时也看不出司夜的想法。

      司夜回:“我的晚膳。”

      赵渔愣了半晌,连同从船舱听见示警出来的众水手一同呆愣地看着眼前一脸平静的司夜。

      尔后赵渔回过神,噗嗤笑了一声。

      她啼笑皆非地看着在司夜手中绝望扑腾的老鹰,那老鹰着实大得很,往日在海上横行霸道的,遇上它都得被剥下一层皮,哪像现在,在男人手里却是任人宰割的模样。

      她也并非解决不了这只老鹰,只不过那男人在言行间是在向她挑明,他绝对不是弱者。

      她压抑着唇边笑意,认真嗯了一声。

      赵渔接过扑腾翅膀的老鹰,随手将其丢给身后的水手。

      赵渔的手不小心触到司夜的手指,泛着一股温热。

      司夜轻瞥一眼,迅速抽离,只留下有些怔愣的赵渔。

      明明人是那么冷淡,手指却那么暖。就像方才他毫不犹豫地将她护在怀里,不为男女之情,只因他想做便做了。

      水手有些无措,赵渔曾说过,这些海鹰很有灵性,从不曾下杀手。以往他们都是放生了事,从未吃过老鹰。现在居然要他们吃老鹰?

      赵老大是不是变得有些快了?

      赵渔轻轻瞥了水手一眼,水手会意,只能苦着一张脸,退到船舱里,开始冥思苦想该如何安置手中老鹰。

      有些人也是亲眼见到司夜一招便击伤老鹰这一幕,慢慢心里对他产生了钦佩之意。

      在这船上,能与老鹰搏斗不露下风除了赵老大一人外,再无其他。这男人在他们面前出尽风头,人人都是慕强心理,不由得心生亲近之意。

      这男人也不太像个绣花枕头嘛。

      司夜冷冰冰朝赵渔道:“若没有其他事,司某回去了。”

      赵渔嗯了一声,见男人一一归还钓具,无视众人钦羡眼光,神色如常走入了船舱。

      “老大老大。”水手见赵渔的视线还未从男人身上收回,小声说道:“老大,这男人挺厉害的。”好像比你还厉害。但他没敢说出口。

      直至男人进了舱内,赵渔才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水手正要说什么,就见赵渔挑眉看着他,嘴角带着冷笑:“有时间听我墙角,不去给我收拾甲板?放哨的人干嘛去了?是不是等到有人把刀架在脖子上才知道自己要死了?”

      赵渔越说,眉间愈发凛冽,她冷笑:“既然都这么闲想打听,那等会就召集所有人,我一一说与你们听。”她一字一句,气势极为惊人。

      那水手被这么一震慑,立刻变得蔫头耷脑,退了下去,顺便向众人宣告这不幸的消息。

      来自赵老大的谆谆教导,谁都不可缺席,若是缺席,那便要遭一顿毒打。

      赵渔见水手老实下来开始干活,这才松下一口气,却突觉颊上一阵刺痛。她伸手一摸,这才察觉自己流了血。

      她想起方才司夜皱眉看她的视线,大抵是在为了这回事吧。她不以为意,随手抹去,留下一道暗红的痕迹。

      赵渔本以为他只是一位文人,却未曾料到有如此利落身手。

      他说他姓司。

      这姓并不常见。

      赵渔驾船出海,便会时不时来往各大港口,曾从其他人口中听过,有位深孚众望的大将军,他也姓司。这位将军为民为国,可惜死于战乱,那时举国上下为他发丧。赵渔曾见过那阵势,这世间所有人都在遗憾他的离去。

      她也是听到他姓司,才有了收留他的心思。

      但现下,不管她与这位姓司将军有何关系,她都不在意了。

      她确信了,这人是她想要的人。

      她要与他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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