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感症候群》赤山鹤

4、一枚拨片和十一只耳洞

　　第一次是偶然踏进的，第二次是为了陪安云绮，第三次是因为我想……

　　陆禧洲第三次进入地下酒吧，他来得很早，只有零星几人在喝酒。他坐在角落里看着满墙的酒，这种东西一点都不好喝，苦的。

　　第四次是第三次的第二天第一次弄清了这里的排水系统，这次他带了伞。

　　他开始听那些“吵闹”的歌，一段不停重复的旋律也能迎来高潮。给生活，爱情，背叛，伤痕，别离，死亡的脸上涂满涂鸦把口香糖粘在上面，朝他们呸上一口后再马上滑着滑板逃跑。

　　我们如此积极，对抗着命运，
　　即使现代生活是垃圾，
　　我借你一只眼，我借你一支烟，
　　我和我心爱的姑娘去上天，
　　……

　　“什么破歌啊。”陆禧洲听不下去了走了出去，他通常会在原野的乐队表演完后的第二支乐队中间时离开。

　　就这样，与父母的矛盾似乎是一辈子都好不了了。倒是与酒吧的感情越来越好。

　　只是坐在某个地方，能让人平静的地方就很好，无论是在哪里，并不重要。可他好不容易发现的心情庇护所会在两个星期之后失去。

　　陆禧洲几乎每天都去地下酒吧了，起初总被搭讪后来就一直戴着口罩帽子坐在角落。

　　陆禧洲一直在观察着舞台左侧弹琴的人，他怎么不笑呢？他笑的话他也会笑的，但好像一次都没有。

　　难道要向他挥手吗？或者把安云绮叫过来？她一定会觉得我莫名其妙。陆禧洲就这样一直看着他等待着那个时刻——虎牙，酒窝，舌钉。

　　今晚他又唱歌了，陆禧洲心里似乎涌起了一股异样的冲动。要跟他聊一聊半地下室排水系统吗？或者他唱的这首歌，乐队的话也勉强可以聊但了解得不多。几乎是在原野向观众鞠躬的那一秒陆禧洲起身了。

　　你好，我叫陆禧洲，你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或许更年长吗，你的声音很好听，能交个朋友吗，我请你喝东西吧……走上前去时，脑子里不自觉地想着。

　　过道开始变得狭小，每走一步都觉得人突然就流动起来挡着他的去路。那颗想要靠近交谈的脑袋在忽明忽暗紫红暧昧模糊的灯光里在带着各种表情发出各种声音的脑袋里浮浮沉沉。陆禧洲最终停在了紧闭的休息室门口，旁边是厕所。

　　来都来了，敲了敲。

　　一个抽着烟蓄满胡子的壮实男人打开了门，“有事？找谁？”

　　休息室看起来像是排练的环境，米色的吸音棉墙壁其中还有红色作为点缀，地板也铺了地毯。开门询问的是鼓手，迎面就能看到乐队的主唱正和怀中的人激情热吻发出了会打扰人的声音，贝斯手躺在有热吻情人的沙发一旁刷手机很不幸被踹了一脚。而自己要找的人正在收拾散落一地的乐器。

　　“哦，我找袁也。”

　　“小原野，你哥们找你。”原野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个戴着帽子口罩的人，露出有些疑惑警惕的表情。

　　“我不认识。”

　　马上就认识了啊。陆禧洲正在心里想着。原野就已经很快地走出了休息室，接着很快地走出了酒吧。

　　嗯？无视我了？

　　“哈，我爱你宝贝！”

　　“我也是，最喜欢你了……”

　　“妈的，真受不了你们！”

　　门被关上了，终于不用再听里面的声音。陆禧洲看着潇洒离去的背影苦笑了一下。

　　第二天他没有去酒吧了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第三天也是。我竟然想跟这样没礼貌的人交朋友，呵，他也是这样拒绝安云绮的吧。长得好看就能不尊重人了？你觉得自己很酷吗？我再也不会去看你的表演。

　　第四天陆禧洲去了，不看表演喝酒总可以吧。这一次陆禧洲坐在角落喝了整场的酒，直到最后一支乐队的最后一首歌。

　　熟悉的乐队介绍时不自觉瞟了一眼，吉他手变成了辣妹，瞟了两眼。换人了？请假了？他坐在那里等着真正的开场甚至听完了那首他一直听不下去的歌。但今晚一无所获，唯一的发现是那首歌竟然还不错，不过也没什么用他不会再听第二遍。

　　他不见了，这是他一个星期后得到的结果。

　　问了乐队的乐手说是不会再来了，也许去了别的地方，要到了联系方式没有得到通过。

　　陆禧洲突然觉得很失望，好像又要陷入无聊的生活里。真没意思，真没礼貌。

　　陆禧洲又要安云绮带自己去了别的地方找乐子，这种事情很简单，照样玩得很开心。只是会无缘无故地开始留意一下周围的人。当他发现自己这种多余的行为时觉得可笑。世界上有那么多人都是见一面的缘分而已，甚至是要好的朋友也不会总是待在一起。再过几天就会忘记的，只是那样而已。

　　新的学期，学校也迎来了新的学生，有些老的学生就要离开了。安云绮是其中之一。

　　“社团的事你先接手吧。”

　　“可以拒绝吗？”

　　“当然不能。唉，时间过得可真快。我能再待个一年吧，你也多交交朋友，多跟社团的人玩也挺好的啊。”安云绮语重心长地拍拍陆禧洲。

　　“嗯，我也没跟他们关系不好啊。”

　　“我知道，就是感觉差点意思啦。”确实要让所有人都像安云绮一样跟他关系好太强人所难了，但那是身为姐姐所希望的事情。

　　陆禧洲叹了口气走了出去，他预感到这一年会发生很多事，变化已经从这一刻开始了。

　　第二天，一脸没睡醒的陆禧洲瞥了眼公告栏。熟悉的脸映在眼帘。

　　“哈，还是一脸的不屑啊。”

　　“新生吗？这么小。哈哈，开学第一天就打架。明明看起来完全不会打架的样子。”

　　“嗯这发型不错……”

　　金色的拨片项链贴在胸口凉凉的，陆禧洲取下抚摸上面的英文烫字想起了那个夏天。在有趣的东西消失后从一直随意放在角落不去理会的衣服内袋里找了出来，撑着雨伞找到了一家珠宝店打孔做成了项链，现在有趣的东西回来了。

　　那个夏天没什么好值得纪念的，除此以外。

　　对校园生活感到无聊的陆禧洲开始关注原野。他有一种阴郁的气质，对人冷淡疏离好像对谁都不关心。他的身边总是有只小麻雀，他们看起来不太像是朋友。他们会在没什么人的时候去食堂，陆禧洲插着兜在后面慢悠悠地走着，说实话食堂的饭不值得去吃。

　　小麻雀声音很大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好像还说了自己怎样怎样的，陆禧洲感到被冒犯了。

　　他会坐地铁回家，总是戴着耳机一动不动地望着外面。耳朵上的各种小玩意儿会变化，虽然没有特别夸张的耳饰但十一个耳洞本身就有点夸张。

　　之后会走一小段灯光昏暗的上坡路，这里的房子看起来很旧，两排建筑对视着。脚下的路不宽不窄，允许一辆半的私家车通行。

　　原野在前面走着有时候用口哨吹着调子有时候哼歌。几天后陆禧洲决定将房子租在这里。

　　陆禧洲跟父母吵架有段时间了一直想自己搬出去住，其实对他来说住哪都一样反正父母常年出差。空荡荡的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就算是在最贵的别墅区也只有孤独。

　　主要跟父亲不对付但是可以哄哄妈妈拿到钱，陆禧洲很顺利地租到了房子。房子两室一厅，家具有些简陋。陆禧洲买了很多新家具还将墙壁都贴上了墙纸。将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装饰一番确实会产生一种长足的满足感。他干了一天的活伸了个懒腰。这里虽然很小却更有家的感觉陆禧洲这样想着，在新到的皮质沙发上睡着了。

　　他自己的房间跟原野的相对不过高了一层。陆禧洲早上跟在原野后面去上学，晚上跟在原野后面回家，到家后看着原野的房间。这些好像是跟踪狂，偷窥狂会做的事。陆禧洲觉得自己是不是又得了一种什么新的病，看来又要找自己的心理医生聊一聊了。

　　可是为什么他一点都没发现啊？我都这么明显了。他好像身处在一个泡泡里，就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陆禧洲多么希望原野转过头发现了他，走出了他的泡泡并质问他的行为然后他们就能交朋友了。

　　陆禧洲看着原野的阳台，那里有十三个盆栽，一只白色卷毛猫趴着睡觉。原野的窗帘是百叶窗但他喜欢全拉开所以能常常看到躺着的他的侧脸。他有很高的架子上面都是书。他喜欢在阳台的躺椅上看书，抱着猫睡觉。晚上十点半原野的妈妈会端一盘水果和一杯牛奶进来。原野常常弹琴唱歌我可以隐约地听到。每天早上他的妈妈会送他到楼下并给他一个拥抱。陆禧洲觉得这一切很美好，即使自己早晚都有所谓豪车接送可他从始至终都只是想要一个拥抱而已。

　　陆禧洲躺回了床上，心开始剧烈跳动，又是那种恐慌的感觉。他紧紧抱着被子希望自己冷静下来。